[朴智旻同人]失语之痛 第7章 第6章 逃离

朴智旻浑身打着抖，甩手走出了人群。混乱的场面里，他听不清究竟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朴智旻！”

“智旻！”

他有些不敢回头。终于，在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再也不用顾虑什么了，他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妆花了一片。跑到有窗户的地方就好了，他这样想，那里有能让人冷静的寒风。可后台弯弯绕绕，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迷宫，好像找不到出口。

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之后，身后追赶的声音逐渐小了。他喘着气，觉得心脏快要顶到他嗓子眼了。

“前辈？”

眼前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朴智旻撇了他一眼。这是个其他公司的小艺人。朴智旻认出来了，却没说一句话。那个小艺人似乎也被他吓到了，站在拐角动也不动。朴智旻错开他，直愣愣地朝前走。

对吧。

他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被吓到。

风从安全出口里灌进来。他打了个寒战，从混乱的恐慌里清醒过来不少。但脑袋还是像被绳子栓着一样难受着。

天黑了。晚会还没结束。身后的音浪被包裹在演播厅里，听起来嗡嗡作响。人还没散，但他必须要走了。

他又想到了十几分钟前的事情，眼眶一酸，面前的路又花了。

去到那里呢？

宿舍还是公司？

都不行吧。

他昨晚就在公司里和金泰亨吵了一架。他边走边想着。

金泰亨跟他发脾气。不，是他先发的脾气。是他惹怒了金泰亨。

“别练了。”

朴智旻没有回他的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变得愈发冷漠无言。他的背影立在那里，像是刺入木头里的一把刀，站在金泰亨前方不远的地方。

“别练了。”

金泰亨又说了一遍。

“我怎么可能不练下去啊！”

朴智旻握紧了拳头，指尖埋入了掌心里。那种刺痛带给他一种在枯竭中的清醒，就像冬天的风一样。他察觉到他的生命正如沙漏中的绵沙一般流逝着，艰难地度过狭窄的瓶颈，流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容器。

你还想进医院吗？

你又流血了。

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他盯着木地板的缝隙，喉头酸紧，努力地控制着呼吸。

“你到底怎么了啊……”

背后那人带着哭腔着说。

沉默就像此刻躺在斑驳血迹里的玻璃碎片一样，在两个人之间划开了一条不清不楚的界限。

他以为他能逼他离开这里。然而，那个背后的人忽然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忍住的泪水终于溃不成堤了。

朴智旻站在路边，无力地想起那曾经沉溺过的来自背后的温度，逃似地离开了这里。

朴智旻走后不久，其他成员也提前离了场。这次演出事故必然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千万人观看的实时直播，防弹少年团成员朴智旻舞台巨大失误。舞蹈动作严重错拍，与另一位成员郑号锡的舞蹈动作也完全失去同步。

推特热搜第三，韩网内娱热议榜十分钟登顶。国外视频网站现场直播录屏半小时播放量破百万。

场外粉丝拍到朴智旻独自提前离场，其余成员半小时后才乘车离场。

[重大失误还是有意为之？朴智旻疑似被团内孤立。]

[来欣赏，这样的水平也能被称为“首席”]

[大爆料：某男团成员舞台故意失误竟然是因欲解约单飞]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营销？”海宇哥划过一些营销号的帖子，一不小心点进了里面的评论区。

[说真的，看到jimin那张照片，心都在抽痛。被孤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下面的评论也各执其词。

[笑死，明明跳舞垃圾还用这种理由洗地。博同情也不用这么刻意。]

[博你妈的同情。]

[这舞难吗？后面那么难的酒神还不是在好好跳？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说你哥哥一句就问候别人亲戚，素质粉丝脑残无疑。]

海宇哥眉头一抽，退了出去。一刷新，热搜又多了一条[朴智旻疑似被孤立]。他叹了口气，现在公司还没拿出解决方案，谁都不能站出来当靶子。

“电话还没打通吗？”闵玧其问道。

一群人沉默地坐在保姆车里。高速路上，路灯恍惚而过。

金硕珍摇了摇头，放下了手机。

“关机啊。”

“我去公司，你们回宿舍吧。”对讲机里，海宇哥的声音传来，“其他工作人员也先回家吧。”

“我也去公司看看吧。前几次我晚上都能在公司看到智旻。”闵玧其说道。

“行。公司方案出来之前，你们先不要在网上发言啊。最好也别看推特了。”

那边的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说得再大声，那也是谣言。”

闵玧其靠在座位里，手机里私信不断，他都一划而过。正当他快要关上手机的时候，尹秀真突然发来了消息。

尹秀真：[下次会面的时间安排好了吗？我给海宇哥发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下周我会在外地，大概临近周末才能回来。]

闵玧其看到两人的上一次对话结束在两天前。

尹秀真：[祝你们演出顺利。]

闵玧其：[谢谢。]

闵玧其想了想，回复了消息。

闵玧其：[出了点事。]

尹秀真：[今天是你们演出吧？是演出的事情？]

闵玧其：[对。智旻的状况似乎越来越糟了。]

尹秀真：[那我会尽快回来的。]

闵玧其：[谢谢。]

关上手机，闵玧其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见到朴智旻之后，他究竟该说些什么。

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闵玧其和海宇哥上了楼。练习室的那层楼留了一个房间的灯，那是朴智旻经常在晚上占用的练习室，工作人员会在白天打扫，晚上留灯。然而，今晚朴智旻却不在那里。

闵玧其焦急地给宿舍的队友打了电话，回复是朴智旻也没有回宿舍。

“泰亨出去了。他说他应该能找到智旻。”金硕珍说道。

闵玧其回到宿舍时，凌晨的钟声响起。宿舍里没有一个人睡去。他们坐在沙发上，正等待着金泰亨的消息。

金泰亨找到了电闸，一把拉下。走廊里的几颗灯亮了起来，照亮了眼前灰蒙蒙的木板路。拉下电闸的那刹那，他忽然又不确定了。这个人会回到这里吗？或许他就仅仅是找了一个酒店休息。

他迈步走向更深处，深埋的记忆忽然被唤醒，随之醒来的回忆还有在这里有那个人陪伴的每分每秒。

……

“泰亨啊，恭喜出道！”

朴智旻那个时候乖乖的，脸上是天真浪漫的笑容。

“你也可以的。我相信你。”

金泰亨拢过他的肩，捏了捏他的脸蛋。

……

“先吃饺子吧，待会凉了。”

“泰亨，先练完吧。”

“我想吃饺子。”

金泰亨靠着镜子坐下，双手抱在胸前，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

“那你吃吧。”朴智旻没好气地说。他背过身去，偷偷笑了。

……

“我知道肯定是隐藏摄像机，你别骗我了。”

“怎么会？这可是我为你准备的生日惊喜。”朴智旻告诉他，他在天台放了一个巨大的生日礼物。但是他必须蛙跳跳上台阶，并且每跳三步，就要说一声“智旻最帅”。

金泰亨看着眼前的人举着手机，笑得手都在抖。他傻乎乎地跳着，心想这人如果骗了他，他就半个月不跟他说话。

天台的礼物盒子，有半个人那么高，有四个人合抱起来那么大。他在震惊的余韵里拉开了彩带，礼物的盒子突然被顶了起来。

“Surprise！”

队员们从礼物盒里跃起，大声喊道。田柾国抱着生日蛋糕，烛光闪动在他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像是被热火融化了的太妃糖，无法掩藏的喜欢从中溢了来。

“泰亨，生日快乐。”

公司在一天之后发布了通告，称事故发生的原因是现场调控音响的工作人员技术失误。在进行到朴智旻和郑号锡的dancing part部分时，朴智旻的耳麦无声，并且出现了设备故障的干扰音。加之朴智旻旧伤复发，这才导致了朴智旻本人在舞蹈上的失误。总体来说，除去音乐的部分，朴智旻的舞蹈完成度仍然是好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样回应买账。一部分粉丝收集了近期舞台里朴智旻的直拍，与半年之前的直拍进行了对比，指出朴智旻在舞蹈动作上的变得有些僵硬，节拍也有一些失误。一番吹毛求疵之后的落点，是怀疑朴智旻旧伤未愈，而公司对艺人进行压榨，进而导致朴智旻演出失误。更甚者还扒出一些疑似身上伤痕和绷带的截图。一些唯粉也抓着那晚朴智旻单独出走的照片不放，翻出近期的综艺与真人秀，指出在里面朴智旻性情大变，躲避镜头，话少了许多。他们开始质疑团队内部不和，其余成员对朴智旻漠不关心，孤立朴智旻。

[看到上次Jin哥生日的Vlog了吗？一群人都在甩蛋糕，只有智旻一个人站在旁边，根本没人拉他一起玩。]

[刚看到智旻腿上还有绷带，哭QAQ]

[耳麦说坏就坏？主办方是多不上心啊？凭什么我们多上了三分钟的节目还出这么大的纰漏？公司声明有*用，主办方站出来说话啊！]

但好在，在公司的舆论引导下，在一部分粉丝心中，朴智旻已然成了此次事故的受害者。虽然公司也背上了疑似虐待艺人的骂名，成员们也在发声时遭到了一些质问与怀疑，但显然，一轮公关下来，分散了许多集中向朴智旻个人开火的火力。

紧接着备受关注的，就是这次舞台事故之后的成员直播内容。一些人也是准备好要到直播的时候，向朴智旻本人要一个说法。

但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的是，朴智旻并没有参与这次直播活动，尽管不清楚究竟是他个人的意愿，还是公司想要躲避风头。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原本官宣是与朴智旻一同进行双人直播，并且作为朴智旻dancing part搭档的郑号锡，在直播间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狂轰滥炸。

在开直播之前，海宇哥有考虑过重新分组直播，但最终仍然没有执行。

在开播后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郑号锡都神情严肃，斟酌着回答着弹幕里的问题。

[三哥晚上好！]

[Jhope！！！]

[智旻人来了吗？]

[是不是怂了是不是怂了是不是怂了？]

“智旻他今天不参与直播，他在养伤。”

[hhh就是怂了]

[果然公司虐待艺人吗？负伤还要演出？]

[他伤怎么样了？]

“他的伤不算严重，其实是上次他在演唱会上受的伤再次复发了。”他看了眼弹幕，语气有些冰冷，“公司对我们很好。智旻在那次受伤之后，心里一直很愧疚，所以一直在拼命练习。他的伤才养了一周，他就要求回公司练习。当时我跟他晚上一直加练到晚上十点过后。成员也在劝他多休息，但他实在是太想为大家呈现一个完美的舞台了。你们也应该了解，他本来就是个对自己很严格的人……”

闵玧其、金南俊直播室。

“骂他的早点滚，成天躲在房间里敲着键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寄生在键盘上的蛆虫。”闵玧其抱着吉他，拨了拨弦，“今晚弹吉他，南俊唱歌。”

[抱吉他真帅！]

[RM唱歌了，大家快跑。]

[黑子毒唯死全家。]

金泰亨、金硕珍、田柾国直播室。

“大家不用担心了，智旻哥一直有在好好练习，这次是因为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所以没有直播。”田柾国说道。

[被孤立是真的么？求实话。]

[能不能别在他们的直播间里提别的队员？]

[怎么不能提了？]

“假的。”金泰亨撇了一眼那个问“是否被孤立”的弹幕，眉头皱了起来。他紧抿着唇，神情不悦。

前天夜里，金泰亨独自回到了公司搬迁前的小公司。那里虽然已经不再使用，但仍然是被保留了下来，没有卖给其他的公司。

他在一番无果的寻找之后，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一扇打开的门。

那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心底的发问：走到今天这里，究竟都付出了多少血汗泪呢？他数不清了。

离开这里的时候，大概谁也想不到吧。他们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回到这里，在这个作为一切伊始的地方，在这个曾经盛满希望与疼痛的地方，在这个已经被遗弃却仍然保留完好的地方。那双碧蓝的眼睛，望向幽黑的深处，他知道走廊的灯就在右手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开了灯，走廊就亮了起来。

朴智旻坐在角落里休息，他没有开灯，任凭瞳孔在黑暗中放松扩大。这个无声无息，没有灯光的地方，给他以一种久违的放松感。所以当他的视线因为光亮的投射而重新聚焦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就此死去的渴望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他心头破壳生长。

“回家吧。”那个人站在微弱的光里，对着黑暗中那个靠在角落里的人轻声说道。

“回家吧。”他几乎也预料到了那个人麻木的反应，继续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重新开始。”

朴智旻久久凝望着他，最终平静地开口说：

“好。”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重新开始。

但他真的拥有能重新开始的幸运吗？

他坐上了返程的车，思考了一路。答案呼之欲出，他却告诉他自己：

他不知道。

那天之后，朴智旻彻彻底底变了个人。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在众人面前营造一种“我很好”的假象，并且为了避免他所无法控制的情绪爆发，他变得寡言少语，几乎不会跟人主动说话。除了呆在练习室里认真练舞，其余时候就是在没人的练习室里发呆。

谁也不敢去打扰他。金泰亨也无一例外。在这之前，他已经有过教训了。当他回忆整件事的脉络的时候，他总会陷入一种名为“惭愧”的深坑中去。如果在演出的前一天晚上他没有和他吵架，会不会他就能平和地完成舞蹈？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了吗？如果再早一些发觉那个人无声的痛苦，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展成眼前这种糟糕的境况了呢？如果他更关心他一些，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冷漠敏感的样子了呢？

当那个人的光芒开始黯淡的时候，几乎所有曾经围绕着他照耀的、所有曾被他照亮过的人都开始无一例外地低头反思，反思这个人走到今日的由来，反思自我是否曾经遗漏过一次尤为关键的帮助或者机会。

他们用尽了力气，在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让那些舆论没有近身伤害他的机会。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把那个人圈在了里面，把他当成了圆圈的中点，与他保持着一种自认为谨慎、安全的距离。

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朴智旻躺在地板上。手轻轻地拍打着另一只手臂，像是要哄他自己睡去一般。

他做了个梦。

睡醒的他被金硕珍拉进了浴缸里，冰凉的水让他浑身颤抖。他认出来，这是花样年华里的那间小屋。所有人围着他朝他欢呼。

再睁开眼时，浴室里空无一人。他望着水里漂浮着的燃烧后的黑屑，意识过来接下来要做什么。导演在一旁指示，让他一点点把头埋进水里。

他能清晰察觉到，或者说是回忆起，那晃荡着的、冰冷的水流描摹着他的轮廓。那种封闭感正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当水真正没过他的眼睛时，会不可避免地因为冷水的刺激而引起呼吸道痉挛，他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他在等待着导演喊结束的那一刻，但耳边除了来回摇晃的水声，就只剩下一片嗡嗡的闷响。

他觉得疑惑。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身在水中的窒息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都是水里的细尘。他向上望去，惊讶地发现水面原来离他那么远，他伸手也无法够到。就在意识到自己正越沉越深的时候，那种窒息感猛然回归，像是一双无形的巨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水放肆地灌进了他的嘴巴里，他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见那在光下如鳞片般闪动着的水面，是那么遥远，又那么虚假。

要死去了吗？他问自己。水冲进了鼻腔，灌进了肺里，他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溺死之人会疼吗？

他的眼神开始失焦，视线模糊了起来。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黑灯一片，还没清醒的他在潜意识里辨认出来，这是练习室的天花板。他的整个人僵在地上，动弹不得。在那种无可言喻的恐惧中逐渐确认生还之后，他才缓缓回神，原来是手搭在了胸口上。在死亡的余韵里，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感受着每一呼每一吸。再回忆起那个斑驳不堪的梦境时，只记起那如鱼鳞一般晃荡着的水面。

他无力地抬起手，看见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