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朴智旻。
年龄。
——26。
想要进行咨询的方向是?
“情感问题。”
那个人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我停了笔,说:“那可能,的确做不了你的咨询师了。情感咨询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我可以把我的同事推给你。”
朴智旻:“你都不问问什么情况就把我推给别人吗?”
“你说了我也无能为力。”
“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你要这样……‘见死不救’吗?”
这是哪门子的道德绑架?
从前的他是这样的吗?
我扶额轻叹,觉得自己简直是犯病,居然要跟他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什么心理咨询,什么情感问题。但好像只要他一出现,我就盯防不住,他一字一句的侵入。
真奇怪、真奇怪。明明一个月前我还对他抗拒无比,一周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他的演唱会。而如今他就这么坐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再一次成为他的心理咨询师。
“那你有什么……情感问题。”我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吧,“我可以,试着听一听。”
朴智旻轻轻一笑,一副得逞的样子。那个人又乖乖地看着我,打算再得寸进尺一些。
“再坐近一些吧。”他的声音好轻,几乎快听不见了。“让我悄悄告诉你,我不想被别人听到。”
那双如点了漆一般的眼睛,承着一点点细碎的光芒,那样沉静、期待着望着我。
那种熟悉的拉扯顷刻而至。原来这种由他带给我的窒息感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重新回忆起来。
好像在这之前所做过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力气。对,白费力气。
被将军了。从他拿出来那张留言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胜券在握。
我不想玩了。我意识过来,在远离他的时间里,对他的抵抗力不涨反退。但我变得更聪明的一点是,我明白了问题其实不在于我们要不要在一起玩过家家游戏,而在于,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我玩不起。
“你走吧。”我撕掉了那张表,如同删档一样。这个动作大概是为我涨点气势,让我觉得,我应该很潇洒自如,抵抗住了他的诱惑。
他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我撕完了表,把废纸投进碎纸机里。机器一点一点嚼碎那些东西,发出嗡嗡的噪音。
纸都吐完了,那人还不见起身要走的样子。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径直朝着会客室的门口走去。
但那人也不知怎么就追上了我,在我开门之际从我背后用力把门狠狠地按了回去。
在被他笼罩的阴影里,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不准走。”
我深吸一口气,却怎么都没办法平缓地把这口气吐出来。
我背对着他,勾下头。在那个瞬间他从背后也抱住了我,用一种陌生的力度,死死地把我禁锢在怀中。
我浑身控制不住地猛烈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掉下。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边抽泣,一边颤抖着在我颈边磨蹭。像是要凑近闻到我生命的脉搏之后,才能确认我的存在。
那种透顶的绝望感重新笼罩着两个人,他们无一不在此刻回想起无数个因为孤独而崩溃的时刻,那种求而不得、思念成疾的痛苦。
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么难过。
不管是见到他还是再也见不到他,都要这么备受折磨。
我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就像曾经他的病痛发作时一样想要抚慰两个彼此牵挂的灵魂。他扣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从发顶摘下,捏在掌心。
两个傻子从站着哭,哭着哭着就变成跪在门前,相拥而泣。从无声沉默的落泪,到最后发出呜咽难耐的哭声。
还好窗外的雷雨声变大了,几乎快盖过我们的哭声。不然两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抱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嗷嗷乱哭像什么样子。
他的脑袋就在我的脖子边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两个人都哭累的时候,我发觉到脖子上传来异样的柔软的触感。
朴智旻也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硬了几分,抬起头来,看见那人哭到眼眶发肿的眼睛。那个人愣愣地望着自己,眼睛里兜着水汽。
他低头凑下去,在快要吻上的时刻又停下来,与她额头相抵。
我想起来那个逼仄的车厢里,忽然缩短的距离和他不容拒绝的靠近。
今时今日,却不同往时往日。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想要推开他,却又被抓住了双手,整个人被摁在了门上。
他微微拱起身,用额头把我抵在门上。
“我要吻你了。”
朴智旻不等我有下一刻的回应,便凑近吻了下来。
柔软的唇瓣相贴,那是一种未曾尝过的陌生感觉。我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随即世界暗了下来。
他闭上眼,也用手掌遮住了我的眼。
随即我便感觉到他的舌尖轻轻抵住了我的唇,微微碾磨后便抵达了牙关。他轻轻咬了咬我,声线变得沙哑而低沉:“让我进去。”
听得我浑身的血液都快倒流了。
那个人随即把舌头肆无忌惮地伸进口腔里来,轻轻剐蹭着怀中人紧张的小舌,又浅浅舔过上颚,感受到她的一阵颤抖。
他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吧。勾着我的舌头,要我追着他也伸出去,于是就无意识地张了嘴巴。他便像叼住小鹿脖颈的狮子一样,轻轻咬住了我的舌头。这还不够,还要抵着我的脑袋,轻笑两声,那样的声音似乎也轻轻震晕了理智,麻醉了脆弱感伤的心。
我欲哭无泪地想推开他。他便不再逗我,认认真真地接吻。吻到两个人都不再抽泣,吻到心潮平静。
他拿开手,又吻上我的眼睛。
那个落在眼睛上的吻温柔而谨慎,像是要透过眼睛,吻在我的心脏上一样。
我想好好看看他。他却不让,又把我搂进了怀里,埋着头靠着我。
“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吧。”
我只好由着他抱。一场哭泣和接吻似乎让什么举动都变得合理了起来。于是乎我也伸出手,一点一点搂紧他的腰。
多荒唐的一个早上。
怎么可能是你?你怎么找到我了?噢,原来你早就找到我了。
你来找我干嘛来啦呀?原来只是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感激之词的吗?
快走吧,快走吧。不要再戏弄我啦!
不准走。
眼泪,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朴智旻……”我靠着他的胸膛,透过衣料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吧……”
他摸着我的脑袋,轻轻地说:“差不多吧,你上辈子一定是我的。”
听到他对我说这种话,我就浑身激灵。我推开他,这次成功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哪样了?”
他笑得一脸餍足,伸手按在我的嘴唇上,似乎仍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抓住了他的手,却又被他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被他拉到他的脸边。他用脸颊轻轻蹭着我的手背,用极尽蛊惑的声音对我说:“说说看,我怎么了。”
“我们……不过才,重新见面……两个小时。”
“嗯哼。”
“你就……”
“我就怎么?”
“……”我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凑过来又啄了我一口。
“这样?”
“……”我觉得我的脸大概已经红透了,刚刚接吻都不如现在这样羞耻。
“如果早点这样做就好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对你这么做。”
“让我好好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吧,不要让我走,不要让我走……”
他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我,想让我交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我没再摇头,也没有点头。在被里外浇灌入他的气息之后,我似乎还保留有一丝已成习惯的抵触。那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暂停,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在意识到他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之后,那种期待的光芒消散地很快,随即又很快收敛起来一种仿佛伪装的假象,走到任何一步遭受到拒绝似乎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正当他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这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吗?”
不是反问句,而是真切地向他发问,也像是在向我自己发问一样。
“朴智旻,你告诉我答案好吗?”
他用手指抹去了我眼角又开始淌下的眼泪,肯定地问答道:“这是你能决定的事。”
“真的么。”我轻轻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
那时刻我觉得我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伤害他和伤害自己的坏人。
但他回答得太果断、太笃定了。
像是不长教训一样孩子一样天真。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他固执地说道,不再问我。
随即又堵住了我想说的话,讨好般地在嘴巴上磨蹭着我。
朴智旻太聪明了,很快就找到了治我的方法。
知道一个人要是害怕就拉着她死死不放,要把她从壳子里咬出来、拖出来,让他变成她的壳。
知道一个人要是口是心非就不再让她说话,要她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感受到两个人的心。那里明明都保留有同样的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