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姑娘,向你打听件事儿,”程洁教练开了口,“这里有位斯姑娘?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见一见斯姑娘的。”
程洁教练说的“斯姑娘”就是传言中那个总坐在帘子后面不肯见人的小姑娘,偶尔她心情好,出来看着练球的孩子们,随口指点两句,这个孩子的球技便有大大的长进。
这么“神奇”的人,身为山阴体校少年组女队的教练,自然是要亲来一探的,说不准还能挖到山阴体校去,共同谋事。省得被对手体校抢先一步来挖人。
但看这斯姑娘行事挺古怪,看着不像能屈居体校,安安分分做教练的人。
不管怎样,试嘛,总是要试的。
“斯姑娘?”
刚才还在四处乱看的张远忽然定了定,站在程教练的身边,乖乖地等着收银小妹口中更多的信息。
程教练见张远也很有兴趣,便解释道:“阿远,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非常厉害的姑娘,姓斯,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大家就都喊她‘斯姑娘’。”
斯姑娘……
“真是不巧啦,我们老板今天不在。就算她在呢,也不一定会见你们的。”收银小妹随手从吧台下抽出一个杯子:“喝点什么?”
这种规矩,程教练还是懂的,忙掏出钱包:“给两个孩子一人来杯冰饮吧,我来杯茶就好。”
吧台里的收银小妹“扑哧”一声笑了,直言道:“掏什么钱吶,我们这儿的饮料,都是免费的!”
“免费?”赵子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那你们怎么赚钱?嗬,不赚钱也就算了,总不能干赔钱的生意吧?饮料都免费??”
赵子元真不是一般的震惊。这老板脑抽了吧?!好歹卖点饮料也算挽回点损失了,这荒郊野岭的,谁练会儿球累个半死还跑外面去买喝的?弄个饮料小卖部,设在球桌边,也算垄断了,好歹生意会不错。
生财之道啊这都是。
赵子元痛心疾首,白花花的钱,有路子都不赚。
“嗨,你说在我们这儿练球的,体能消耗那么大,人家口渴了,总要喝点东西,这我们怎么好意思收钱呢?”这小姑娘挺豪爽。
这……这都什么歪理?
赵子元听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啊痛心……
“啊!这是我们老板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小姑娘很快又补了句。顺便卖个萌,吐了吐舌头。
“斯姑娘倒真是个有趣的人……”程教练说。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跟桃花岛的黄老邪似的,性情乖戾,叫人摸不透路子。只怕要见一面,还得另费周折。
今天八成是没戏了。
这么想着,程教练心情有点低落。
她的两个爱徒呢,一个陪在她身边,嘀嘀咕咕说着,“真想会一会这妹子”,另一个呢,东瞧瞧西看看,仿佛这小小的空间,有无数吸引他眼球的东西。
“阿远?”程教练喊了声失神的爱徒张远:“在看什么呢?”
“这些风铃……会不会挂得有点多啦?”张远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远哥,你纠结这个干什么呢?这个地方叫什么来着——‘风铃小馆’……挂点风铃怎么啦?”
“是呀,我们老板比较喜欢风铃——”吧台小妹刚刚说了句,便“哎呀”叫了一声,向张远他们说道:“你们运气还真是好!老板回来了,要不要见?”
“当然!当然要见咯!”赵子元抢先一步,忙不迭道。
小妹笑笑:“喏,就是边上那间和室,进去等一会儿吧,老板应该在。”
张远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
屋里焚香。
走进去,这股香味便窜入鼻,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并不刺鼻。
纱帘边,吊下一只风铃,是金属制的,很特别。但却有些旧了。
这间和室榻榻米,大概还是有通间的,从别的房间,能够直接走进来。不然,他们几个刚才就在吧台边,并没有看见有人进了和室。
而此时,纱帘的那一边,已经坐着一位姑娘。
这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斯姑娘”。
程教练率先问候:“斯姑娘?我们几个听说了你的事迹,都想来见识见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山阴体校的教练,我们队里有孩子在这儿打乒乓球,进步非常大……”
“还有两位呢?”斯姑娘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帘子上,隐隐约约映着她的影子。
“嗨!我叫赵子元,也是打乒乓球的!这位是我远哥!打球可厉害啦!他在我心里,就是下一个张信德!”赵子元对他的远哥非常有信心,说起来就是一脸的自豪。
“那你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呢?”
这斯姑娘声音听起来挺嫩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说‘学艺’实在是有点……惭愧,”程教练真的感到挺不好意思,“但我是真诚来请教老板的,为什么斯姑娘对于不熟悉的运动员,只看了他打过两场球,随口指点一番,便能让他的成绩突飞猛进呢?哦,我知道斯姑娘没有义务指点我,但……但我是真心请教的,斯姑娘若愿意指点,我以后常来,续桌的费用,可以按普通学员的十倍算。”
程教练真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己队里孩子能得到长足的进步,不辞辛苦来找“秘方”。
“教练好大的手笔,”小姑娘在帘子后面咯咯笑了起来,“可是我不稀罕赚钱呀!我开乒乓球馆,目前为止,还是亏的,但我就乐意开着,乐意亏。”
果然是黄老邪一样邪门的性子!
赵子元心说,这可真不妙。预感到他们踢了一块硬砖头,索性说:“老板,既然亏本,那还玩什么啊!索性关门大吉,跟我恩师去山阴体校,一起做教练得了!”
*******************
小姑娘躲在帘子后面,始终都不肯露面。
“你们回去吧,来我这里,也不是练球,也不是买板子的,那还来干什么呀?我开的,是乒乓球馆!”
刘备都要三顾茅庐呢,请诸葛亮出师不容易啊。这些,程教练都懂。所以她并不着急,既然路也认了,人也见了,就不需要急于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们山阴体校的孩子,好多都是在这儿练球的,还希望斯姑娘以后多多地指点。我在队里,也会多宣传宣传这间乒乓球馆的,祝斯姑娘生意兴隆,早日盈利。”程教练笑着说完,便准备要走。
做生意的嘛,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挣不挣钱,但毕竟是生意人,有多少不在乎盈利的呢?
程教练这话一出,就相当于给人乒乓球馆打了广告了,有几个老板会不开心?
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好说话。
果然,斯姑娘似乎承情,说道:“你留个徒弟下来吧,我探探底,可以的话,再教他几招。乒乓球又不难,无非就是天赋、技巧,再加勤练。”
“天赋”和“技巧”看着难成,但有时只需高人几句话点拨,开了窍了,便什么都有了。
“那让远哥留下来吧!师父,我跟你回去!远哥比我聪明,比我有天赋,他留下来,学透的机会比较大!”
赵子元是这样想的,黄老邪虽然性子别扭,但黄老邪功夫还是好的!有的学干嘛不学?
这被称作“斯姑娘”的小丫头也是这样。丫还挺会摆架子。
程教练点点头:“阿远,那你就留下来吧,同斯姑娘多探讨探讨,机会难得。”
她说完便向“斯姑娘”告别,带着赵子元离开了。
**** **** **** **** **** ****
帘子被掀起,和室两头,光阴定格。
张远定定地站在那里,嘴中字节的颤音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小……小宸,是你?!”
斯宸看着张远,脸上洋溢着一种平静的暖意,就像春天里裹挟在风中的阳光,干净利落,又清甜温暖。
她还是那么美,头发乌黑油亮,只拘浅浅的一束,便是一眼忘不了的白月光。
“我想了很久,阿远,那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你。”
“小宸……”张远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眼前耀目如阳光的少女。
当初张远是跟着斯宸爷爷练球的,可以说是斯宸的爷爷发掘了他这棵练乒乓球的好苗子,斯宸也是乒乓球的天赋型选手,他们从小就在一块儿练球,可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
后来斯宸的爷爷生了病,在斯宸去省城参加少年组青苗选拔赛时,爷爷病情突然恶化,他嘱咐张远瞒着斯宸,但是自己却没有挺到斯宸比赛完回来,最终的结果是,斯宸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
爷爷去世后,斯宸就再也没有拿起乒乓球拍,放弃了自己的职业道路。
“阿远,我只是觉得,乒乓球很重要,但它总不是生命中可超越最亲之人那样的重要。乒乓球也是有灵魂的,如果执球拍的人一味将比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失去了心底的柔软与情感,那就变成了只会打比赛的机器,乒乓球也就没有了温度。”斯宸说话不急不缓,声音如涓涓细流,灌入张远心间:“所以,我一直不能原谅你瞒着爷爷的病情……后来想想,确实不能怪你,爷爷让你瞒我,希望我安心打比赛,你能怎么办呢?爷爷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身体状况会差到等不到我回去吧……”
“小宸……”张远仍然低着头,泪水已经溢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