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秋的时候,诸夏敲开了小院的门。
那天沧海特意歇了医馆,给自己放一天假,刚刚洗了头,披散着长发,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看书。
金秋时节,硕果累累,她摘了一盘放在边上,阳光穿过葡萄叶的缝隙,洒落一地,微风习习,煞是惬意。
敲门声响起,和往常有些不同,似乎要更活泼一些,她起身,猜测大约是隔壁顽皮的小孩来讨小零嘴吃。
她一面啪嗒着木屐去开门,一面用钗子将头发挽起,嘴里边应声:“来了。”
打开门,却看见诸夏笑盈盈的模样,身后是抱着还君明珠从容温和的赭杉军。
她有些意外:“诸夏?”
诸夏抱过女儿塞到她怀里:“明珠,叫伯母。”
明珠眼睛葡萄般水灵灵的,嘴里呀呀跟着娘亲叫伯母。
沧海啼笑皆非:“这是叫哪门子伯母,不应该叫姨姨么?”
诸夏摆摆手:“你不管嘛。快中秋了,我们专门过来吃葡萄哦,堵在门口不让进是不欢迎的意思吗?”
沧海摇摇头,侧身让步:“怎么会,请。”
赭杉军走到她身边时,含笑道:“叨扰了,沧海。”
她笑,随他们身后进了小院:“故友来访,何来叨扰一说,赭杉军你客气了。”
将明珠还给赭杉军:“你们稍坐片刻,我去沏茶。”
诸夏环视一圈小院:“你这里不错,一点不像大漠边城的样子。”
沧海一面沏茶一面道:“当然,当初颇费不少心思。话说你来了正好,这里有一处地,地势极好,就是地气许多年前被人坏了,你在这里多留几天帮我看看。”
“什么嘛,我一来就给我派活儿。”诸夏剥了一颗葡萄给空不出手的赭杉军,一面表达不满。
“若是那块地治好了,明年你再来,会有更好吃的蜜瓜。”沧海不以为意,给他们倒了茶,一面安抚。
“那你得帮我准备两个房间,不然我们睡哪里。”诸夏一听有好吃的蜜瓜,便也不抱怨了。
“两个房间?”沧海狐疑地看着两人,夫妻俩分房睡么,她不信。
大约是她目光太过直白,赭杉军轻咳一声,面色微红:“是这样的,苍也来了。”
沧海了然一笑:“我说呢,原来如此,他人呢?”
诸夏笑:“苍不好意思露面,说不确定主人家欢不欢迎。”
沧海摇头淡笑:“怎会如此说,故友来访,我当然是高兴的,这就是他的不对了,难道我离开了道境,便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么。”
诸夏冲赭杉军使眼色,赭杉军会意:“苍正在挑礼物,我去寻他回来。”
沧海笑:“快去吧,礼物有什么好挑的,家里都有。”
赭杉军出门去了,诸夏抱着明珠,笑嘻嘻看沧海:“你猜我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沧海给自己倒杯茶,噗嗤一笑:“你是神州之女,有哪里是你感应不到的么?”
诸夏摇摇头,笑道:“那你猜错了,是苍,自你离开以后,天天观星探寻你的踪迹,魂不守舍,只怕再不来看看你,他就要得相思病了。”
沧海淡笑:“思念故友,也算一种相思。”
诸夏看她神色淡然,不知晓她心中是否真如面上一般,轻轻一叹:“沧海,如今的你和苍,如当初的我和赭杉军,我身祭神柱时,不知晓他对我的心意,隔着生死,蹉跎了百年,算起来,你和苍,也蹉跎了百年。”
沧海摩挲着杯子,语言审慎:“诸夏,世间男女,并非只有爱情一种结局。我离开道境,但并非是我们友情的结束,他若牵挂好友,时常来探望,我亦是欢迎。”
诸夏问:“那若是苍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呢?”
沧海敛了笑意,忖度片刻,问道:“诸夏,有一个问题,我从未问过你。”
诸夏道:“你问便是。”
沧海颦眉:“苍和赭杉军,皆是一心向仙道,若是动情,便是意味着从此与仙道无缘,是么?”
诸夏面色刹那凝滞,复而坦然:“是,实不相瞒,我与赭杉军的姻缘,是以他放弃仙道为代价的。”
“那么,赭杉军放弃仙道后,从未感到遗憾或后悔么?”
“我从未问过赭杉军,但是在须弥幻境,我曾忧虑他心系苍生,问过他是否想离开,他说他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是遵从内心。”诸夏温柔一笑:“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她侧首看向沧海:“沧海,我想,苍和赭杉军一样,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的。”
“所以,不必替他做决定,遵从你的心意,让苍也遵从他的心意,你觉得呢?”
沧海笑:“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