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110章 佛邪同悲

七星拱月台，豁静的夜，凝风不动，寂然无声，稠密的云层遮住一切光源。此地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月上中宵之时才能露出皎暇月光，而且只有满月，从无阴晴圆缺，可惜每次不多不少只现一刻。

七星拱月台本是为观天象所建，七座高耸石柱围绕着中间略低的一块大圆盘，正对应天上星宿追月的运行轨迹。

子时将近，周围迴风的凝滞感愈发厚重，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猎物入彀。

“此地就是七星拱月台呐。”

“进入！”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是鬼王棺，业途灵和腹中首。

上回重伤逃窜的三途判这几天四处寻找能快速修补功体的办法，风闻千年参王帝王根今夜会来七星拱月台吸收灵气，他们迫不及待赶来夺取。

许是帝王根还没到，三人居然肆无忌惮地进入拱月台圆盘中央，腹中首更就地盘膝打坐，丝毫不觉危机逼近。

天际浓云渐渐散去，稀稀疏疏的月光滑落云间。

静谧，异常的静谧……

“道友，吾怎感觉不对呐？”最谨慎的鬼王棺感觉十分灵敏，开始心生疑窦。

“怕什么，帝王根又不会武功。”业途灵嘲笑他脑袋这么大胆子这么小。

“不是帝王根呐，吾担忧者另有他人呐。”

“别再杞人忧天了，赶紧吸收灵气修复功体，下回定要杀得那群正道跪地求饶！”

“可是……”

“可是太晚了！”

鬼王棺话音未落，一道稚嫩的少年之声划破静谧空间，圆盘外圈七条高柱上突然各跃上一人，每人各持一支吸雷针，虎视眈眈目光紧锁三途判三人。

“啊！中计呐！”

“动手！”

欲逃已迟，素还真一声令下，造世七侠同时运元灌入手中吸雷针。此刻中天满月正现，万里无云，七支吸雷针齐聚，上接月芒，瞬间巨大天雷罗网笼罩中心圆盘，将三途判困在其中，更有无数天雷劈落直欲将三魔当场炼化。

功体最弱的腹中首只哀嚎数声便化为一滩血水，鬼王棺和业途灵还在苦苦支撑，身上皮肉已被化去一半。

七星拱月台外围，众天和大圆觉为造世七侠护法，严防其他变数干扰炼化过程。此时，黑暗中悠悠行来一道僧影，银白袈裟，牙白佛珠，眼神宁静，从容不迫。

“弦上玄，你也来观视炼化进度了？”众天与他打招呼，僧者却仿若未闻，径直走过众天与大圆觉身边。

“他怎么看起来好像怪怪？”

行到外圈便止了，再往前，逸散而出的余雷也非凡人能可承受，僧者将佛珠合于双掌之中，静静看着圈中织雷罗网一动不动。

‘当真要如此？’

‘非如此不可。吾只是，有一点，只有一点……怕……吾不是怕死！只是怕……怕……’

‘师弟，让众人停下织雷也可为师尊避劫。’

‘不，如此鬼王棺就无法死透，后患无穷。好了，吾……吾准备好了！’

‘唉……’

一面是天雷腾动，一面是安全躯壳，见雷大骇的弦上玄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眼一闭，心一横，疾速自灵心异佛体内蹿出。

众人不防他出此招，愕然间，只见外围一道金光挟带璨然佛气直冲雷圈之内，佛华灵力团团绕住业途灵替他分担一大半的天罚之伤。

群侠犹豫着是否要停下动作，外围灵心异佛一咬牙，反呼吁众人加快炼化进度，将大部分天雷偏倒向鬼王棺。

雷圈之中，鬼王棺为求生已吸收了腹中首残留的所有力量，正吸收业途灵自保，突来佛气挌开了两人，随之是更加强烈的天雷，打得鬼王棺几无求生之望，万念俱灰只能静待终结。

另一方，弦上玄养了这么久的灵力佛气一股脑全被释放出来，他强行凝出魂形，张开双臂将业途灵紧紧揽住，两人力量合二为一共承天雷。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吾……有缘……”弦上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元神剧震，若非佛气护身，只怕此时早已魂飞魄散。

“佛邪不两立，谁跟你有缘！”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业途灵……你欠吾一条命……”

“吾口口声声要杀你，你还肯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心见性……前路自明……邪亦有道……佛邪同也……”

“什么道不道，同不同，我不管啦，叫你们的人停止天雷，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有所为……有所不为……”

“啊！为什么正道也有好人，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也疼得流眼泪，我也疼得眼泪流，呜哇哇哇——”

业途灵不挣扎了，竟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弦上玄更加痛苦，他仿佛听到远古传来的一阵同样的哭声，震得他耳膜发颤，几失听觉。

“疼……吾感觉不到……吾……怕……啊——别哭了！啊——！”

怕怕怕，为何会怕，只是雷闪，最是寻常不过，为何这股恐惧深烙在从来一片空白的记忆中，甚至透过虚无直击魂身，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敲骨之痛。他不是无知无觉的灵体吗？哪来这许多真真假假的实体之感？

弦上玄的魂魄扭曲变形，却首次感觉到了自己透明的脸颊上划过泪珠，明明不痛，为何要哭……

一刻的时间很短，只够喝一杯茶，一刻的时间很长，长到性命永眠不醒。

七星拱月台外围，突然涌出大量邪灵兵力围攻而来，护法三人马上投入战斗。

圈中的炼化已近尾声，鬼王棺只剩残留的半副骨架，奄奄着最后一口气，业途灵那边也受创非轻，但有弦上玄相护勉强还能支持得住。

没想到竟是万魔天指亲自领军，大圆觉早化身成赤面杀生佛，掌起掌落奋杀魔兵，阻挡万魔天指前进脚步。炼化进入最后关头，万魔天指寻得间隙闯过三人围阵，无上魔法瞬发，朝最弱的素续缘而去。

阵中七人结束天罚之前是无法动弹的，但眼见续缘即将中招，离他最近的叶小钗毅然扭转了自己的吸雷针，将一道天雷引向自身，受雷击刹那，整个天雷阵崩毁，重创的叶小钗顾不得自身之伤，即刻跃到素续缘的石柱上为他挡下杀招，两人同时跌落高台。其他五人也迅速加入诛邪战斗

只余一息的鬼王棺还想用元神逃脱，怎料邪灵本就是强者吸收弱者，如今被保护下来的业途灵比他强了不知几倍，鬼王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迫切想要让弦上玄一起活下来的业途灵意外吸收。

灵气稍得补充，业途灵想趁乱逃走，怎奈伤势实在过重，根本无法行走，只能拖着重伤之躯在地上缓缓爬行。

“施主莫走！”

谁知一片混战中还是被灵心异佛找到了，异佛拎着业途灵的衣领强行用异佛心经将沉寂的弦上玄元神吸回自己体内。

与此同时，重伤的叶小钗和素续缘被挤到另外一处战场，中间隔着数不清的邪灵妖兵。

众人奋勇突围，可邪灵杀之不尽，灭之又生，素还真急中生智，示意众人再运吸雷针焚烧妖魅，此招一出邪灵纷纷惊走，群侠终于打开生路。

谁知万魔天指另生一计，目标依旧对准群侠最弱的一环，趁众人不备击晕了素续缘，挟着他化为一道妖风刮离现场，剩下的邪灵兵卒失了首领，也很快退散。

“续缘！续缘啊！”素还真化光紧追而去。

“吾去助他！”枯叶也随后赶去掠阵。

“众人先回云渡山疗伤等待消息。”

……

静悄悄的囹圄池，没有半个脚印，一点细微的调兵迹象都没有，仿佛此地从未有人踏足。

“续缘会在此地吗？”枯叶往囹圄池内中望了望，只是一个大石盆，中间冒着昏烟看不真切。

素还真心焦不已，来来回回找了数十趟，翻遍囹圄池方圆都没见到人影，差点没把囹圄池踩平。

“我们追着邪风来到此，他们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素还真面有愠色，饱提真气传声道：“万魔天指听着！速将吾儿完好无损交还，否则素某将不惜一切代价灭尽邪灵！”

“哈哈哈——”空中回应一道阴沉诡笑，荡在昏暗的空间中令人心惊，“素还真，拿梵天的命来换，吾保证令郎不会掉一根寒毛。”

“万魔天指你出来！你出来啊！与素某光明正大一战！”

“哈哈哈哈——”

事关儿子，素还真急得六神无主，但万魔天指不再理会他，一阵诡笑过后，囹圄池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梵天，是弦上玄？”枯叶此时看起来比他理智多了，“不如我们先回云渡山与众人商议。”

“且慢，枯叶，回去之后不可提起梵天之事。”

“为何？”

“此乃素某的家事，素某会一力承担，绝不能为了吾儿，将同志拱手交给邪灵。”

“这……”

……

云渡山上群侠会，除魔组早就回来了，跟灭邪组众人瞪着云渡山上唯一的敌人愤恨难抑。灭邪任务虽顺利完成，可惜素续缘被擒，叶小钗被雷火烧伤了经脉双腿俱废。

场地中央伏地缩成一团的业途灵在群侠怒目之下不停瑟瑟发抖，他也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皮肉被烧去不少，之所以还活着，只因为站在花树边的那两个和尚压制了众人对他的杀心。

残魂之前的护灵佛气被完全消耗殆尽，弦上玄陷入沉眠再无任何反应，他魂体受创程度比想象更严重，魂气稀薄甚至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一页书将他送回月华树中也不见任何起色，只能请秦假仙去武林道上寻帝王根的下落，希望以参王的千年灵根之气为引，能唤醒弦上玄主动吸收灵气自我修复。

“原来所谓的解劫之法便是如此。如此解法，吾身上的因果更重了……”一页书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树干，心中默念：‘道友，一页书欠你的更多了……’

“师尊，抱歉，吾至七星拱月台外围时，师弟方才对吾和盘托出，吾总以为他是要中止炼化避劫，却不想……”

“谁都无法预料，但他做事一向不留余地，将自己逼入死路也毫不顾虑，所幸天罚从不降善者，阵中业途灵一念向善，而这丝毫的善念，是弦上玄留给武林的契机，也为他们两人觅得生机。这一局，他又赌赢了。”

“这代价未免太重！”一旁元元心怒气冲冲地问，“业途灵要怎样处置？！”

这时，素还真两人回来了，众人一见没有素续缘身影，怒意更炽，喧闹着要将业途灵祭旗，更欲即刻全军打上邪灵老巢。

“诸位请暂息雷霆，弦上玄以命护下业途灵，难道要让他的牺牲白费吗？”素还真悲痛地说，“吾会再想办法救续缘回来，但业途灵决不可杀。”

“素还真，被抓走的是你的儿子，你竟然还能安立此地袒护邪灵？”

“素某……”

“众人稍安勿躁。”一页书打断众人吵闹，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缩成一团的业途灵，“业途灵，吾徒舍命救你，你准备怎样回报？”

“我……我不知道……别……别杀我……”

“我们不会杀你，但吾要你回到万魔天指身边，将素续缘平安带回。”

“前辈！岂能放他离开？！”

“是啊前辈，邪灵言而无信，绝不可信！”

众人又炸开了锅，一页书拂尘一挥镇住纷乱，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高声道：“一页书从不信邪灵，吾所信者乃是吾徒弦上玄，信他所行之事皆有依据。业途灵，你是否也信他呢？”

“那个秃驴……不是，那个……弦上玄……我业途灵虽然是邪灵，但也懂得道义，我欠他一条命，一定会还！”

大家虽然都不相信，但一页书力排众议，甚至为业途灵调息疗伤，说到做到放他下山。

业途灵自产生自我意识以来一直活在勾心斗角算计争夺的肮|脏|环境中，第一次有人无条件搏命保护他。死亡擦身而过的那刻，业途灵愕然了，当时被弦上玄悄然点入的佛元开始渗透，脑中佛光越来越澄明。

一个人的献身，三个人的生机，一片江湖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