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录取通知书 第44章 音驹手艺部

42.

时值暑假。照理说，学生时代的暑假是应该有“烟火大会”“浴衣”“暑假作业”“跟朋友一起去海边玩”“跟恋人在林荫道上散步”这些内容的，可是我高二时的暑假除了“暑假作业”，以上内容是一个都没有。

因为我的朋友们全去夏季集训了，就连我自己也没什么空。

“啊部长，留宿用的旅馆联系好了吗？”

“好了，对方说看在须川学姐的面子上愿意给我们优惠。”

“那太好了，旅游旺季的旅馆订起来真是看得我肉疼。两个广间吗？”

“对，不然经费就不够了，毕竟我们木工组去年没收获。”

“这倒也是，不过广间啊……总觉得有种修学旅行的气氛了。”

“你干嘛一副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不准丢枕头。”

“那鬼故事？”

“也不行。”

“好吧。”

虽然文化类社团大部分都没有集训，但作为手艺部的副部长，我在暑假期间还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太细枝末节的部分姑且不论，比较重要的是这三个：

一，整理上学期的活动报告，准备下学期去跟学生会理论。

二，考虑之后的学园祭布艺组要做什么社团展示，争取在来年招到加入我们组的新人。

三，跟羽矢学姐一起在其他组员去参加比赛的时候作为部门负责人之一出席。

凡是涉及社团活动的文艺作品，基本重点都在于社团活动本身，或者部员之间的人际关系问题，很少会写到搞文书这个环节。但实际上，这可是部长或者副部长很重要的职责之一，要是文书搞不好，在经费会议上伸手跟学生会要钱的时候，可能会因为“证据不足”而被财务部负责人辩得哑口无言，从而使明年的活动经费锐减。

要是那种只有几个人，自己出钱也没关系的小型文化类社团还没什么，但是中大型社团、体育社团这种花销极大，个人承担困难的类型就不行了。

所以好好记录社团的活动实绩、部员人数变化及变化原因、参加比赛所必需的各类花销、有无其他经费来源这些数据，然后做成直观且便于理解的表格是非常重要的，这才能在经费会议这个残酷的战场上占据第一个高地。——虽然我们手艺部的经费是80%自主的，不怎么看学生会脸色，但剩下的那20%我当然也不会放过，活动经费肯定是越多越好。

各个社团中负责做这件事的人不太一样。我们手艺部的传统是“部长负责协调人际关系和外联，副部长负责文书工作”，所以数据整理目前是我的活，之前羽矢学姐在当副部长的时候也干过。

黑尾和夜久所在的排球部理论上是要让经理人干的，但他们的经理人都三届了还没招到，现在只能让部长和副部长自力更生。

不过话说回来，在今年集训刚开始的时候，黑尾就发信息来跟我请教了一下文书问题，说是他自己跟前辈把这活给揽来了。

我边回他消息，边默默在心里怀疑了一下这小子是不是想谋权篡位。而在夜久说“今年集训之前退休的名教练回来了”之后，我就认定这小子是想谋权篡位。——他们现任部长指定的继承人不是他，但那个老教练回来之后就难说了，我听说那个老头比较看重责权相当。

「所以你之前说“得想个办法让朋友继续打”的办法就是这个？」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不能单纯是因为我很亲切吗？」

「好，可以，都可以。热心市民黑尾先生。」

他的篡位行为成果如何还要再过一个学期才能看到，但我这边的布艺组存续问题可是刻不容缓了。

须川学姐毕业，现在布艺组变成只有我一个，要是明年再招不到人的话，等我毕业之后，这个组的编制大概会直接消失，占用的活动室被分配给其他组使用。

虽说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我可不敢保证后辈们会在将来搞社团展示的时候，还继续展出一个已消失小组的历届作品，那须川学姐回来看学园祭时会是什么心情，我实在不敢想象。

考虑到这一问题，我觉得像往常那样普通的在活动室展出作品是不行的。我需要更有冲击力，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展示方式来吸引志愿入学者的注意，这样来年拉到人的概率才更大。

对此，羽矢学姐的建议是“舞台展示”。

“你跟须川学姐擅长的门类不一样，比起针织，我觉得你更该在服装制作上想想办法。而要说到服装展示的话，那肯定就是走秀了吧？其他组姑且不论，但布艺组的主要目标人群应该是对手工有兴趣的女性，我觉得这是会引起大部分女孩子注意的项目。”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上哪找这么多模特？”

“我们手艺部缺人吗？”

“那倒也是。”

虽然我们手艺部不缺人，但怎么说呢……部里还是怪人多，而且各个组也有自己的展示要做，我对大家是否愿意帮忙这件事不太抱期望。

「群里有人在吗？有空的来看一下副部长的企划书，愿意帮忙的可以找我报一下名，限定女性，只招十个。（附件：简略女学生制服发展史服装展示）」

「主题show？这什么，感觉好帅……」

「报名就有高濑学姐做的衣服吗？还有这等好事？」

「你想得美，那是公共财产，不能带回去的。」

「我会给钱的，让我带走吧！」

「我抗议，为什么只招女生，男学生也需要！」

「女学生制服发展史增加男模特不太像话吧？」

「那改成学生制服发展史嘛，我可以出所有布料的钱。」

因为部员们出乎意料的踊跃，这个企划很快就招满了十个模特。出于对金钱的敬意，我私聊了说可以出布料钱的雕塑组组长，以不改变企划但是可以单独给他做一套明治时代男学生制服的条件换取了同样的支持。

「虽然很感谢，不过我觉得我的手艺应该不值这么多钱吧？」

「没什么，我觉得值就可以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按照这个照片上的款式来做。」

「这个是？」

「我的外曾祖父，跟我长得很像吧？这是他年轻时的照片，应该就是明治时代吧？我奶奶现在老糊涂了，经常说想见父母，今年她生日我打算穿这个去。」

「好，我尽量。」

此事就此商定，我计划等机器人设计组、陶艺组、雕塑组的暑期赛程结束就去逛逛布料市场，趁早开始做准备。毕竟十一套衣服的工作量不是盖的，之后可能还有班级活动的道具要搞。我得紧赶慢赶才做得及。

“部长，时间差不多了。”

“好，我们进场吧。”

虽然手艺部的暑期赛程严格来说跟我们俩都没有关系，但因为参赛时报的是“音驹高校手艺部”这个部名，所以我和羽矢学姐作为部门领导是必须出席的，这也是社团联合体的麻烦之处。

机器人设计组要参加的年度设计大赛在七月末，赛程是两天，陶艺组、雕刻组要参加的美术品评选会在八月初，赛程是三天。

我们手艺部要参加的各项比赛日程安排有须川部长留下的指导手册可以参考，这两个比赛的赛程刚好能无缝衔接，并且举办地点都在琦玉，一般来说会是我们部的首选。

其他赏金更高的比赛也不是没有，但是时间地点上协调不来，所以暂不考虑。

羽矢学姐带队比须川学姐严格得多。据说须川学姐还在的时候，老领导是不介意大家晚上凑在一起讲鬼故事，然后吓到了就用枕头砸说书人脸上变成一场大混战的。

我合理怀疑她现在禁止这种活动是因为当年被砸的次数最多，她这种有点阴森的日式美人面孔讲鬼故事我光是想想就感觉效果不错。

“你刚刚是不是想了什么没礼貌的话？”

“没有，哪里的事。”

高二时的夏天在羽矢学姐不信任的目光里结束了，但在夏季尾声时，一位同学的告白给我的校园生活带来了一丝丝变成玫瑰色的可能。

时间是暑期赛程的最后一夜，地点是旅馆一楼的自动售货机前，人物是我和另一个同年但不同班的陶艺组同学。

他向我告白时所说的话，我在此就不进行复述了，总之就是很经典的“一直在注意你回过神来已经变成了单相思”那一套，听得我把可乐打开了都忘记喝第一口，直接僵在了当场。

“啊，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慢慢考虑就好。”

“哦……嗯。”

“但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一定要告诉我结果好吗？”

“好。”

说完这些话，那位同学就双手捧着没开罐的冰咖啡慢慢地转过身走了。

他的身体在拐角处消失后，我听到旅馆的木地板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跑步声，想必就是这位刚刚才说完人生大事的同龄人造成的。

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速度传开呢？

我站在自动售货机前默默把一罐可乐喝完，突然不太敢回楼上女生们住的那个广间了。

「你们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吗？」

「结束了，有事吗？」

「嗯——要说好像也没有吧，吃雪糕吗？我请。」

「这么难得？」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当然吃。」

「行，叫上夜久，我就不多发一条了。」

我们订的旅馆离排球部的集训地点“森然高中”不算远，属于是走几分钟路就能到的距离，所以我偶尔也会散步到那边的校门口看看。

这里的校门口正对着操场，夜久有回刚好在操场上，隔着老远看到我还特地跑过来打了声招呼。

“高濑——晚上好，散步吗？”

“对，吃糖吗？”

“吃。”

在把橙味的糖隔着校门铁栏杆递给他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一句感觉他好像在坐牢。夜久听完笑了一下，说还好站这的不是黑尾，不然更像。

现在这个看起来更像坐牢的同学手伸过栏杆朝我晃了晃，意思很明显，是在问我他的雪糕在哪里。

我把他手拍了回去，让他出来跟我走一趟，你们又不是真在坐牢。

“走几步路就有便利店了，你干嘛那么沮丧。”

“我还以为能吃现成的呢，刚洗完出来就吃雪糕可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好吧，这话倒也没错。夜久呢？”

“在浴室，叫我带回去。”

“哎呀，感觉真不好意思，要让他也失望一下了。”

“所以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嘛……”

从森然高中往外走有一条林荫道，我在散步时相当喜欢这里，等走到身体开始微微出汗时就到了便利店门口，这时再买支冰棍雪糕吃就刚刚好。

黑尾一边听我说刚才的事一边在冰柜里挑挑拣拣，等我说完，他也就挑完了。

直到结账时，我才发现他选了支特别贵的，可这会柜员已经扫了码，我不好意思不给，只好咬咬牙把账给结掉。

“你是真的不客气哈。”

“就当是心理资询费嘛。”

“也行吧，总之……你怎么想？”

“被告白的人又不是我，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吧？”

“那倒也是。”

人在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一件事时，会尝试向前人寻求经验。

我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前人”事迹是祖先阿荞，他关于“告白”的事迹里我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项。

话说当年，附近豆腐坊的女儿突然在某日来买荞麦面时问他：“前几天有两个人向我求婚，一个是借住在我家的工读学生，一个是隔壁街乌冬店的儿子。我跟他们俩感情都不错，实在比不出谁更好，您觉得我该怎么办啊？”

对此，我这位好管闲事的先祖回答道：“你不能跟敢于去砍陛下的头，却不会帮你砍柴的男人结婚。”

于是，这个女孩最终没有选择她的青梅竹马，而是跟刚刚认识不到一年的外地人结婚了。

因为乌冬店的少东家从小只会催她快点干完活出去玩，而借住在她家的工读学生却会在看到她砍柴的时候过来搭把手。

对于这句话，我妈有个现代的翻译版本，那就是：“你不能嫁给只会刷脸却不会给你刷碗的男人。”

这句话我将来能不能做到还不知道，但我妈显然是做到了的。

爸爸在刚入赘来我们家的时候，会在午饭和晚饭这两个营业高峰时段下楼帮忙招呼客人和刷碗，直到他后来拿到了第一个有分量的奖，用奖金给我妈买了洗碗机，我们全家人才终于从这个烦人的重复劳动中解放出来。

我想“刷碗”在这句话里应该不是指字面意思，前人的经验大抵还是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拒绝他比较好。”

“为什么？”

“怎么说呢……对方是跟我同年级不同班的陶艺组成员，长相算我喜欢的文雅清秀类，谈吐算我喜欢的平和有礼型，至于是否会洗碗嘛……既然他都会做碗了，我想洗碗应该也不在话下。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他跟我不熟，在告白之前，这个人从来没跟我说过话。”

“那不是优势很大吗？”

“是劣势很大啊。”

“你说。”

“他跟我是同年同期加入手艺部的，如果他说从入学以来就一直在注意我这句话是真的，那为什么从来没试着跟我说过话呢？我刚来东京的那段时间是感觉最辛苦的，可他对我的人文关怀度连现在都跟我不熟，但至少尽过力的同班同学都不如。我觉得连‘先成为朋友’都做不到的人说‘喜欢你’是很没有说服力的，因为他根本没试着来了解过我，很难令我相信他的态度有多端正。”

“……”

“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说得太难听了？你打算就这样原话拒绝他吗？”

“差不多吧。”

“嗯——我都忍不住想同情对方了。不能说你对恋爱没有兴趣或者心有所属了吗？”

“为什么，我很有兴趣，就是还没看到喜欢的。”

我看着他把已经吃完的雪糕棍翻来覆去咬了两遍，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劝我对追求者友善一点。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来，顺手把我手里的雪糕棍也拿去扔了。

“干嘛这个反应，我这是在给他的人生上重要的一课，让他学会不要用告白作为进攻信号。”

“好，高濑老师。”

“不过他也就是坏在这一点上。要是没有这个问题，我觉得他还蛮接近我的理想型。”

“哎，什么样的？”

“就是感觉会被入野自由配音的那种角色。”

“那到底是什么类型，应该说这也算是条件吗？”

“为什么不算？或者那种——会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像感冒一样感觉呼吸困难，帅到这种程度的帅哥。”

“好不明确的要求。”

玫瑰色的校园生活刚有点影子就被我自己驱散了，名为爱的感冒仍未找上我。

倒是黑尾，他在集训结束后真的感冒了，字面意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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