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小静?早上好。”
“早,刚下班吗?”
“嗯,刚上完夜班。你们开学典礼是今天啊?现在就去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吹奏部在开学典礼上有演出,要提前去准备。”
“这样啊,辛苦了。”
告别刚上完晚班的叔叔,我挎着书包开始前往阔别并不久的学校。
每年四月,当宫城县的樱花树还处于含苞待放阶段的时候,兵库县的樱花早已到了盛期。
四月份的尼崎天气已经转暖,如果是在老家的话,我现在可能需要穿件外套再出门,在这里却完全不用。我在系上代表二年级的蓝领结时不禁感慨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刚入学时还对乐器一无所知的菜鸟现在都已经变成熟练的菜鸟了。
早上六点的人行道还很冷清,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街道上的基本不是上班族就是遛狗者,再要么就是像我这样的可悲竞技社团人——以上群体均无好觉可睡。
“部长,副部长。”
“早上好,高濑同学。”
“早,你先去拿乐器然后到礼堂后台坐着吧,其他人也快到了。”
按照惯例,新学年刚开始的那几天,吹奏部是不会有什么活动的。
不过根据校方的要求,我们需要在开学典礼的校长致辞后进行一次集体演奏。这不仅是为了对刚入学的新生们表示最高规格的欢迎,同时也是为了向他们展示一下我校吹奏部的实力,以达到一个“吸引潜在人才加入”的目的。
这是少数需要吹奏部全体成员一起出席的活动,我们这些编外成员也就在这种时候能稳定的混个出场了,不少人在等校长致辞时都肉眼可见的紧张,但我却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作为新任的声部长,田边同学从这个学期开始就要承担起一部分照管的责任了。但相对已经毕业的田村学姐来说,她显然不善此道,只是徒劳地在我们声部的坐席上巡视着,拍那些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部员们肩膀。
校长的讲话快结束了。她暂停巡视,坐到了我左手边的位置上,随意掏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吹嘴。
“你看起来很冷静啊。”
“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正式的比赛。在这种场合里,只要你不出错就是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有平时偷懒了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心虚。”
闻言,田边同学笑了一下。但她意外的没有对我这种不近人情的说法表示反对,只是默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确实,但你说这句话的音量再大点可就要被人讨厌了。”
校长讲话结束,站在后台门边的学生会成员朝光邦部长打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做好准备。
部长站起来朝我们挥手,众人抱着乐器和谱架有序登场,快速地在礼堂舞台上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礼堂的环境不比音乐厅,校长演讲也没有打聚光灯的习惯。因此,登上舞台后,放眼望去,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们会像噪点一样进入演奏者的眼中,对注意力造成一定的分散作用。周围好些第一次登台还无法适应视线的成员顿时脸都白了。
可能是为了活跃气氛吧,部长在开始演奏之前先敲了敲谱架,示意大家看向他。
“乐谱都已经背下来了吧?那你们就不用看乐谱了,看我就好。”
大家都笑,部长抬起手做了个静音的手势,然后又用指挥棒敲了敲谱架,这才翻开乐谱的第一页,开始今年的迎新仪式。
随着每年迎新定番的《Sing Sing Sing》响起,我的高二生涯也正式开始了。这个开端该说是顺利还是不顺利呢……总之我在新学年伊始就遇到了一个堪称开幕雷击的事件。
开学第二天,已经升上了三年级的光邦部长在午休时间到我的练习保留地来找我谈了谈公务。
“因为小林前辈的毕业,今年的新人指导员需要三个人。”
“所以?”
“另外两个人选我已经谈好了,最后一位我打算让你来担任。”
“不是,稍微等一下。”
“你有意见吗?”
“当然有好吧,我的水平可没高到能教别人,那不是纯粹在误人子弟吗?”
“我觉得问题不大,本来会参加我们这种强校吹奏部的人就大部分都是经验者,纯新手的数量很少。铜管乐器的发声原理是相通的,你只需要教到他们能稳定发声就好,后续的指法和其他演奏技巧会由他们各自的声部长或声部内的其他前辈负责。”
“是吗?我入部的时候基本都是小林前辈教的。”
“那他什么都会,教人也教得不错,当然是能者多劳了。”
“确实,不过这件事不能直接交给各位声部长负责吗?”
“那肯定不行吧,教导水平跟技术水平是两回事,你觉得田边同学能教好别人吗?”
“……倒也确实。”
田边同学虽然小号吹得很出色,但她跟香织一样是属于天赋派的,问她怎么吹得更好,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凭感觉”“放松身体”“多练就好”这种正常人听了几乎不会有收获的东西,让她来负责教人可就是真的误人子弟了。
我们部内的声部长很多都是天赋派,剩下的几位以“不想浪费时间来照顾只是一时兴起才加入的人”为理由拒绝了,所以部长对此事确实只能另作考虑。
他勉强说服了我,我就此成为了部内的新人指导员之一。
可能是得益于去年那个小得可怕的留存比,今年加入吹奏部的四十一人中,只有三个是纯新手。前两位去了木管组,乐器分别是长笛和单簧管,最后一位则来了铜管组,乐器刚好是小号,算我的直系后辈。
“请多指教!”
“啊……桃泽枫咲同学是吧?不用紧张,我其实也就比你早学了一年,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你刚好学的是小号,大概之后的指法啊、各个音节的吹奏方法啊都是我来教了,但我也只能教到这里,更难的技术问题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最好去问佐藤老师或者部内的其他学姐,声部长那边就算了,田边同学属于特别不会教人的那一类。”
“是!”
桃泽这孩子……总的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学生。她练习得很勤奋,学得也很快,几乎是在两周之内就把入部考核要考的内容给掌握好了,我没有什么可再教她的。
她上手的速度比我当年快得多,这一点多少让我感到了羡慕。
“高濑学姐今天又是第一个到啊。”
“嗯。”
“今天奈奈的心情好像很好,我有一种会进步的预感。”
“奈奈是哪位?”
“是小号的名字啦。”
“怎么你们都喜欢给乐器起名字吗?”
“还有谁起了吗?”
“挺多的吧,比如说双簧管的高桥同学。”
“哦哦——既然我跟那位声部长有一样的兴趣,四舍五入也就是说,我跟她一样厉害。”
“那你四舍五入得也太多了。”
“确实,那少一点好了,我跟高濑学姐一样厉害。”
“说什么呢这孩子。”
我时常因为跟不上后辈过于跳跃的脑回路而感到无语,但今年会令我感到无语的后辈可不止这一个。
“小静——好久不见了。”
在樱花逐渐被夏季的绿荫替代的时候,我久违的跟香织见了一面。
她是来大阪参加一个叫“优胜者杯”的比赛的,据说这是参加日本国标舞业余组最高等级的比赛“三笠宫杯”所必须的前置条件,刚好我也在关西,她就在比赛结束后来看了看我。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的时候,的确称得上是“好久不见”了,所以她周日下午一发消息说到了叔叔家附近的公园,我就放弃了当天的后续练习,赶着回家去见她。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你好像又长高了。”
“不是错觉哦,我确实又长高了三厘米。”
“可恶……把身高分我一点吧,哪怕是五厘米也好,再有五厘米我就到一米七了。”
“那小静就需要加强运动了。”
“不要。”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她说来见我一面,就真的只是来见我一面而已。
由于路途遥远,她抵达尼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想要赶上门禁时间回枭谷的话,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要走。我们几乎无法一起去哪里玩点什么,只是毫无意义地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天,看她存好的舞蹈比赛视频,然后吐槽各自部里新来的后辈。
人类真是好糊弄的生物啊。只是这样,我居然就已经很高兴了。
为了方便练习,香织最近买了副蓝牙耳机。她在我们凑一块看舞蹈比赛视频的时候借了我一个,但我微妙的不太能适应这种新科技产品,总觉得没有线心里就没有底。
“这个曲子……好像是吹奏乐来着。”
“啊,你说《The boy》?确实是哦,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觉得很亲切,要是将来能在用到这首曲子的比赛里出场就好了。”
“这首歌不太常用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不过它在我们这边会很有名是因为黑池舞蹈节的决赛会用这首曲子,就是类似于国标舞者的奥运会那样的比赛。”
“那也太难了吧!”
“对了,据说这种等级的比赛,背景音乐都是让乐队现场演奏的,要是将来能由小静来演奏就太好了。”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虽说因为一时之气跑去了稻荷崎,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以我这个非常一般的天资,想去做职业乐手也太勉强了,所以基本是不会考虑这个路线的。
不过她能这么说还是让我有点开心。我在回去之后试着找了找《The boy》的谱子,打算等练熟之后录下来给她听听。没想到这东西意外的不好找,我在翻过搜索引擎前十页后就对互联网失去了信赖,开始在午休时间利用自己浅薄的乐理知识进行手工扒谱。
众所周知,我的午休时间一般是在校内的林中长椅上度过的,而我跟另外两位麻烦后辈的相识也正是在此处。
“哎——怎么已经有人了,我还以为这边是个不错的秘密基地呢。”
“我们学校又不是很大,每个位置都有人很正常吧。”
“可是食堂那些人很烦哎。”
“我是无所谓,跑出来吃还要多洗一个碗。”
“话说那边是二年级的吧,我们现在不过去打个招呼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居然有这种东西啊?”
“哈?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啊?”
五月第一个周一的正午时分,我在自己的个人练习保留地上遇到了两个比光邦部长来谈的公务更麻烦的小鬼。
坏消息是我听他们关西人说话真的有点费劲,所以他们在那吵起来,我的脑瓜子是听得一阵嗡嗡的。
好消息是这两个小鬼我之前见过,他们俩这一模一样的帅脸虽然不在我的好球区内,但也是好看得非常有水平,所以我对他们的耐心度直线上升了。
他们搁那吧啦吧啦地说着,我坐在长椅上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饭。
等到我把便利店盒饭的盖子合上的时候,那对已经吵得离题万里了的兄弟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原始目的,齐刷刷地走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问他们能不能在这吃饭。
“随意,反正这里是学校的公共设施,不是我的东西。”
“确实哎。”
可能是考虑到跟我不熟,他们没直接坐到长椅上,而是随便扒拉了一下草地,开始坐在草地上吃。
我戴上耳机继续扒谱,笔尖划过笔记本的纸面,对已经写好了的东西删删改改,进展缓慢。
那兄弟俩的其中一个吃饭进度倒是很快,快得我都担心他会不会噎着。不过这人吃相还真是挺香的,让我这种半职业厨子看了,心中都忍不住开始涌现出一些多余的情感。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种老奶奶看到小孩子时会想让他们多吃点般的慈爱,而不是说我的XP范围突然扩大了。
我担心的事直到最后也没发生,那孩子在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居然顺顺利利地把饭给吃完了,饭后还开了瓶矿泉水润润喉咙,真是叫人看得战术后仰。
他放下矿泉水瓶时不知为何朝我这边看了好几眼,我不明所以,朝他扯了个营业性的微笑,这孩子见状就突然开始跟我搭话了。
“学姐是吹奏部的吗?”
“确实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还在吃的那个看兄弟跟我搭话也转过头来看了看我。
“啊,是卖黄油曲奇发夹的那个。”
“什么啊,是走在游行队伍最后面那个。”
你们一定要用这种记忆方式是吗?
《The Boy》-Empress Orchestr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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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稻荷崎吹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