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及川彻和我聊了很久的天。当然,我对自己惨不忍睹的生活缺乏倾诉**,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
发球方面有什么样的进步,被圣胡安俱乐部接收为正选队员。他说起俱乐部的伙食,说起后辈对他的看法,说起那边的气候与仙台大相径庭。
我也对这个遥远的国度诞生了微不足道的好奇心。
“等回日本,小杏你可以和我出来喝酒哦!”
“好。”
“你有推荐的居酒屋吗?要不我们找机会开线上酒会也不错诶。”
“大忙人真的有空和我喝酒吗?”我逗弄指尖的发丝。它们几乎不受我控制地逃开,又缠绵悱恻地讨好般贴合指腹曲线。
“诶——这就误会我了吧?”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拐弯抹角地打探我的情报。不愧是及川彻,就算相隔大洋彼岸几万公里,依旧能捕捉到我的抗拒。要说吗?不说吗?
告诉他吧。
毕业,我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因公司人手不足,暂时同时担任后期和剪辑工作。一天工作十二小时,租房地址到公司通勤时间在一小时左右,来回两小时。
加班一周后,我久违地回到出租屋,靠在床沿打开电视,就着惨淡的冷色调节目吃泡面。冰箱因为忘缴的电费停止运行,好在里面只有咖啡和啤酒,算不上损失惨重。我叹了口气,准备跳槽。
新入公司的欢迎会上,我再次遇到了内山早苗。
部门开会的时候我看到内山早苗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观察过别人的样貌了。她的确是我的高中同好,如今依然从事文案的工作,负责文案组的润色和写作调整。面容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长发修剪至肩,看上去总是略有悲伤。
大学后,我借口学业忙碌,和过去的朋友基本断了联系。我想前进总是要舍弃什么东西的。偶尔也会想我现在算不算在前进。
周末团建我们坐在一起。我问她近况,她叹了口气。
进入大学后和前辈分了手,理由是对方出轨;大学学习还算顺利,在前辈的推荐下进入了这家公司;家里希望她还是回老家工作,她希望再试一试。四五年的空白期五分钟几句话概括完毕。
末了,她欲言又止,只问我过得如何,喜欢这份工作吗。
“谁喜欢工作呀,我巴不得天上掉一张能中一百万的彩票。”我摇摇头,一口气喝光杯子内剩余的啤酒。讲道理,我恨不得我们公司的项目从广告电视剧综艺改为防弹衣,这样我就能借助产品展示发布会的名头展示我们的优秀产品。
“还摊上个狂躁症领导,非得让我们叫他‘Boss’。”
她听了我的吐槽,越发沉默。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喜欢充斥着无聊的下三路笑话的场合,借口有事离开。
估摸着他们已经结束议论,我从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出来,内山早苗正一脸抗拒地被对方对接成员纠缠。她的眼线已经花了,假睫毛狼狈地仅剩一半。
“不,我不想跟你回去……”她挣扎着,手却被那个男人牢牢抓住,污浊腥臭的酒气我隔了五到十米都能闻见,令人作呕。
他说的话无非是那几句,关于对方身体的自以为玩笑的调侃。我拍掉他的手,将内山早苗护在身后,厉声呵斥。
男人自讨没趣,对我进行几句无关紧要的辱骂,最后朝我吐了一口唾沫,吐都吐不准,最后悻悻而去。
我把她送到家里。她始终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第二天会议室爆发出剧烈的争吵,我闯进去,上司还沉浸在“你为什么不接受”的指责情绪里,而后续到来的同事则举起手机。
“我们的项目无法按期投放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高昂,“让你陪酒要了你的命?还是汽车坐垫上有刺?”
“不,不……”内山早苗颤抖着,蹲了下去。她及肩的头发遮住表情,我猜那之后一片空白。
“不是这样的……”
“不是?”被同事起绰号“比格犬”的上司拿出手机,暴怒地指向屏幕,“你看看!你还说不是?不是?”
他吸了一口气。
“不是我们的项目怎么会黄!”
手机眼看着就要落下,我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运行“见义勇为.exe”,抓住他的手。
难怪母亲要我学习空手道防身。
“冷静一下。”
我抓着他的手腕,不认识品牌的腕表大概价格高昂,毕竟他马上就抽回手,轻蔑地看着我。
内山早苗已经蹲在地上,不得动弹,口中喃喃着“摄像机”“镜头”的词语。
“不管怎么说,打人算不上对吧,Boss。”
见我反驳,他气急败坏地伸脚想踢我,被我勾住脚尖压在地上。
相比于初中“滑铲冲到人前使用踢脚痛击其下腹再侧身旋转抬脚控制力道攻击头部”的行为,现在的动作堪称温柔,也算没有辜负母亲的谆谆教诲。
我低声提醒早苗报警,然后含笑说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手的,所以手机也可以收起来了。
从警察局出来,内山早苗和我道歉,说都是她的问题,让我平白无故进局子。我猜她下句话就要说害我丢了工作,于是摆摆手,说自己这份工作迟早要丢。
“这种上司我看不惯,谁被这么对待我都会出手的。”
我可不要过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一生。
母亲在我高三毕业那年说,我果然是艺术家的孩子,注定会选择不同凡响的人生。她摸我的头,看向头顶的杏花树,说不管我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累了,都可以回家哦。我当时哭得较为崩溃,哭到第二天岩泉一都震撼地问我怎么了,还只能打着嗝说没事。
所以我辞了工作。当天把辞呈拍在老板桌上,在工作项目交接后用一周走完所有手续,顺利成为字面意义上的无业社会人员。
成年之后我大步迈入消费主义的陷阱,种植了天南星科植物,使用运动手表检测心率,半夜喝手冲咖啡写分镜,在美国工作。这个国家也挺有意思,岩泉刚决定回国,我又决定去碰碰运气。
那时候我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场记,在片场待了几年,又跑去欧洲美国,处处碰壁。
“杏。”
外国人喊我的名字像含着口香糖,满不在乎,上一次还吩咐我去给导演送剧本,下一秒就指使我发放盒饭。我点头称是。
这座城市可以说是为电影而生,小镇咖啡馆里你可以见到下季电影的女主角和意气风发的发福男演员,他们一样会买咖啡,点冰美式或者冰拿铁。
应聘的时候老板说我技术不错,不像之前新人一样分不清手磨和浓缩。她喜欢我冲泡的卡布奇诺,说这里面有意大利的浪漫风味。
可不是吗,被虽然没去过但第二故乡是意大利的某人称赞过的卡布奇诺,怎么样也多少会掺点意大利风味吧。我任劳任怨磨着咖啡,路过摄影时偶尔被要求帮忙提举收音设备。那里的导演总是忙碌,和你说上两句话就跑着去现场。
这份工作也不长久,尽管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但腰肌劳损颈椎病肩周炎心窦性心律不齐和水土不服终究找上了我。
令人遗憾,我还是回到了宫城。
发消息给我妈,说我失业了,可以回家吗。她秒回,说那我们明天吃寿喜烧吧,吃完再去买你最喜欢的大阪烧和章鱼小丸子。
那天我坐火车回到青叶城西,拍了一张第三体育馆的照片给及川彻,在看到他给我发的小猫疑问表情包之后摁灭屏幕。老师对我的评价是沉默乖巧,甚至还八卦地问起我和及川彻的关系,在得到“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的回答后诧异地抬起眉毛。
我给出的理由是错失良机。
听老师说,青叶城西后续进行过三四次整修,教学楼和体育馆的布局与先前不同,高二升高三也不再分班。走廊尽头的宣传栏里,电影部和排球部的宣传海报贴在一起,内容甚至有所联动。老师看我目光流连,说这届电影部拍摄的主题是排球部的故事。
“那也算一种传承了。”
节假日,排球部的人依然在体育馆打训练赛,和大学毕业生训练。高中生还是幼稚的年纪,又是休息时间,听老师说我和及川彻一届,双眼放光,向我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我心说及川彻毕业这么久怎么魅力还经久不衰,标记了一处地点持续上魅惑buff是吧;现实当然是成熟地挑选几个不至于损害他光辉形象的趣事说了。
提及他的衣架周边,还有发球太用力脚踝轻微扭伤,后辈哄堂大笑。说到部刊,他们窃窃私语,突然问我我的名字。
我略有疑惑,如实告知。
他们相互对视,了然地笑起来,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男生笑闹着拿出某期部刊,照片上排球部成员笑得灿烂,让人想起阿根廷的向日葵。摄影来源我的名字赫赫在列,只不过与我记忆出入的是,后头跟着一个爱心。
“还有还有!”他们如获至宝地吵闹,把我一年级时被学生部抓苦力拍摄的及川彻闭眼的照片找出来,照片背后写有“from her”,同样在“r”的末梢画上一个小小的爱心和笑脸。依稀能捕捉到遥远时间前的情愫。
我抚摸着它,想象当时对方的心情,开口问道。
“你们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活动室最里面的柜子,之前清理的时候,队长翻出来的!”
“这样哦……”
“诶?是吧?还有矢巾教练的名字,之前他来指导的时候我们输的可惨了!”
“和矢巾教练没有关系吧!”
“有啊!就是失败之后整理的活动室!”
“好了好了!快去训练吧!”女生经理提醒成员,看他们散去,才悄悄靠近我,贴近耳边问,“前辈,那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追求你啊?”
我脑海中闪回许多画面,最后只能堪称遗憾地摇头。
“不好说呢。”
嘴上应着,思绪却飘到很远的地方。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低下头在平板上勾勾画画,又调到word页面,开始编写脚本。剧本大一就写好了,只不过因为缺少对象暂时搁置。
没有演员,我只能自己上场。父亲依然是我的摄影师,毕竟只有这个我无法身兼数职。我同时也在找工作,学历这时候不如工作经历和人脉派得上用场。
大学期间加上的岩井前辈的联系方式起了作用。听说我正在寻找工作,他推荐我来他的工作室担任助理,五险一金,包中晚饭,月薪差不多是我上一份工作的一点五倍。正在我犹豫的时候,他又补上关键的一句话。
『我们的工作室也在仙台。』
应该需要注明的是,不只是“也在仙台”的地步,我家到工作室骑自行车只要十五分钟,可以称得上占据“钱多事少离家近”的两个要素。
报道当天我就拿出久违了的“青叶城西号”,把背包丢在车筐,装作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踩着线到校的高中少女,踩上脚踏。
工作室的工作非常忙碌,能明显看出岩井前辈招募我并非完全出于照顾后辈的理由;然而眼下的工作强度比起拟人的前司还是仁慈的,至少我不用住在公司,下班甚至还有时间打上两把喷喷。
第一个月项目完工,我剪辑的电影预告片大受欢迎。岩井导演带我们这些后辈去庆功宴。
我依旧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自顾自站在一边吃蛋糕,吃到噎住才抿一口香槟。
还没等擦干净嘴角的奶油,导演带着一个穿着独特的美女走过来。她的日语并非熟练,我从她口中的堪称扭曲的日语中拼凑出自己的名字,再根据语意猜测大概:
“你就是藤野杏?”
“嗯、对,是我。”我匆忙站起,心说你谁。
“这位是美国那边的制片,也是你剪辑预告片的导演。”岩井前辈介绍对方,“不然你还是说英语,日语两天速成还是有点困难吧?”
她从善如流地切换语言模块,我宛若回到学生时代,听英语听力一样。
“我听美纪小姐提起过你,她说你很优秀。”
“美纪?新田美纪?”
她昨天在电话里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对。美纪小姐推荐我选择你拍摄这部作品。”她拿出一本剧本,“见到你之后,我也同意她的看法。”
“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这么觉得?”
女人歪着头装作思考,眼尾勾勒出玩味的曲线。
“你有一双经历过苦难的眼睛。你拥有过缤纷的人生,目前的生活灰暗无光——这样的你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因为你的人生只剩下电影了。”
“如果,我又拥有了别的东西呢?”
她笑了,似乎我刚脱口而出的疑问是如此幼稚或者说天真。
“等拥有了,你就知道了。”
小杏视角少了好多及川彻的纠结时刻,有机会到时候在番外写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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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知道起什么名字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