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模式启动"
黎明的光晕破开了沉暗的夜幕,分庭抗礼的余烬洒在满是霜雪的大地上。
然则眼前的画面算不上是美景,蜿蜒的血凝成细流,浇灌在整片雪地.
猩红延展到了研磨脚边。
他怔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她——在方才杀光了所有追杀他们的人类,还有特制的机器人。
手段果决到令他陌生。
车祸、逃命、做出反击一连串的事故让仿生人完美的身躯或多或少见了伤,原本休闲的衣物已经破烂,她的手臂处正冒着电流火花。
沾染的血溅在她冷淡的面色上,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研磨避也不避地站着。
绫靠近,她似乎分析出了点眼前人情绪的波动。
缓缓开口道" kenma ,我爱你".
久违的初始程序设定,第二次已经没了那股拗口,若两人换个场景,定是个青少年间美好的告白现场.
而这里是刚结束了屠戮的战场.
他很清楚这群人和制造车祸的一切源头,是她啊…
会被追杀一定因为研制出的,让人类恐惧到欲除之后快,这令他忍不住摁住自己的手腕。
研磨自嘲地笑了笑,浓重的悲哀压在他心上几欲窒息。
十二岁的年纪根本理不清楚这些繁琐的爱恨,他到底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她?
A.趁其虚弱取之性命。
B.一起走
选项很简单,研磨垂眸看向她的弱点处,机器人运作的一切除了电量就是芯片所在,芯片就像是心脏一样的至关点。
她对自己毫不设防,轻松到他现在就算取出那东西,把她丢弃在这里都可以做到。
他搭手放在了绫的左手臂上,她未曾有任何过激反应,灰瞳的雾色如常。
手心下的温度已经不再,这说明她的温控系统被破坏。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做出选择有多久?
研磨记不太清了,大抵是那么漫长的三四秒。
"....你带路."
疲惫碾得他无力去细想,他听从自己的内心。
绫点点头,并不知情他斗争的心理,走在了前面。
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绫按照孤爪夫妇的指示来到了他们安排好原本举家该迁移的小屋.
是个座落于山间,相对隐蔽的地方。
底下的城镇并不远方便进行采买,又恰当好处的带着距离隔开世外。
送上房间的食物依旧在门外动也未动过。
研磨自从来到此处就闭门不出。
绫则守在一楼,她没有事情可以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人类的情感显然不是那么好懂的,她看不明白.
悲伤、痛苦是一组能检测出来的代码,但是好奇怪,研磨对自己有恨也有爱。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她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底情绪,轻而易举的分辨他人喜恶。
可这项无往不利的分析在这两日波折里变得难懂。
她说不清楚…
良久缓缓站起身,往外走。
研磨独自呆了一整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通,推门出去时门外的食物早已冷掉,弯腰端起餐盘直往楼下走。
一楼安静异常,他忽得意识到了什么,连喊了几声绫都没有回应.
很长一段时间的等待。
她走了.
这个认知让研磨措手不及,以致于停在客厅里。
又过了一天一夜,她始终没有回来.
其实说到底只是一个仿生人而已,即使她不在他也能过活的,就算再怎么把她当成同类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到底在介怀什么呢?
明明几天前不是这样的,他本应该有个不错的家庭环境,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
源头又在哪里。
问题的答案无从知晓。
她悄无声息的离开,就像是从未来过。
研磨独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室内沉寂的吓人,他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打开了电视,吵吵闹闹的试图驱赶自己这份惊慌。
上面播放的是大肆消除仿生人下,仿生人做出反击,已经有了一批自主意识开启逃离。
世界混乱的信号在昨夜点燃。
“人类与仿生人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电视机上女主持人严肃的说出了这句话。
风雪未曾停歇的拍打着房屋,他看上去很是冷静的呆在客厅里,一瞬间失去所有,是这般滋味。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研磨会被这一整片的黑暗吞噬、埋住。
它们都在伺机而动。
外面哐哐的传来敲门声,引起了研磨的注意,他堪堪回过神。
黄昏时分且此地处于荒郊,本该没什么人。
没几秒大门被从外打开,茫茫的日落雪里她身影逐渐清晰,玄关的声控灯倏尔亮起,落在研磨身上。
他有些被眼前的景致吓到。
算不上是好,她比两天前更狼狈许多,裸露在外的电线和躯干愈多,人造外表完全销毁大半。
已经失了一条右手臂,微弱的电流显露她此刻的状态即将倒下。
绫步伐沉重又缓慢的进入了玄关,关上了门,隔绝外面的冷肃。
他没想到她会回来。
左手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研磨瞳孔一颤,她拿的是母亲的怀表,里面有一张全家的合照,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把他们、埋在了安全的地方”
她就这样看着他,摊开一直护的很好的怀表递上。
爆炸燃烧的车子在她赶到的时候已经熄灭了火光,她废了很大的气力将他们勉强带出,裹在了袋子里。
路上也遇见了来抓捕她的人类与机器,所以缠斗下废了很大的心思,自断一臂的离开,不落把柄。
“kenma…”
你别伤心了,也别恨我好吗?
她终究没有说完这句话,瞬息关机倒地。
电能耗尽、机体损伤过大,故而强制死机。
研磨被泄出的电流刺痛掌心,他却始终不放手的紧紧抓住。
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了这几天缺失的是什么。
人是要靠分离来辨别初心的。
好在对于这方面的维修研磨曾经学习过,地下室亦有相关的安装物品,似乎父亲早已考虑到了这一面。
唯独此次是他一个人进行,全神贯注的不敢出一点差错。
她耗损过大,可以看出这一路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即使这样,也要回到自己身边。
真是个笨蛋啊....
行经最后一步的时候研磨打开了父亲在车上给的手链,不意外,那里面有一枚极细的新型芯片存在。
这是他们一家被追杀的源头。
他对于仿生人有恨吗?
普世现在抵抗的异类,他却并不畏惧,无论是害怕还是厌恶都没有,大抵是因为她。
“Kenma,凭心过活”母亲的话尤在耳畔。
一切都是凭着他的心意来的。
于是少年放入了那枚芯片,将其覆盖原底片合住。
重启。
我只有她了。
他轻声的呼唤了那个名字,少女如约睁开眼睛,投在研磨身上,丝丝缕缕的迷惘在她眼底流露。
他却松了口气,定定的说
“我教你怎么爱吧,绫”
这世界就算是毁灭,也与我这个小人物无关,我所有想要的不过她一个。
在某个癫狂、朦胧又隐晦的瞬间,爱在滋生。
日子极其的平淡下,此处无人打搅,研磨专心的开始研究仿生人。
外面的两方阵营对立已经到了相互开战的地步,他也保持局外人的心态,不理睬世事。
平和的生活是在他十八岁生日后被打断,一群本来只是借宿的路人,却百密一疏下接触到了绫,发现了她的身份。
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将两人堵在了卧室里,转眼间身份就对调。
研磨挡在前面按住了绫的手,递眼让她心安。
这动作引得前头的长官注意,难免震惊“她听你的话?”
仔细想来这几天里这位少年自称的“夫人”一直不与他们接触,也是位士兵被好奇心驱使才打破的祥和。
中村抬手制止了武装人员的枪械防备,他们装作普通人原本是为了赶去北部支援。
再看看这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实在冷静得过分,搞不好这个仿生人将是S级的.
"可以合谈吗,孤爪先生?"中村放低了姿态.
"好"
得到回应中村示意士兵全部退到门外,独身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下。
眼神跟着落到他身后的仿生人身上,即使是这个距离也丝毫看不出一点机器人的模样,要不是充电的那时机…
真是厉害的技术,年少有为.
少年轻咳的声音牵回中村思绪,明晃的不悦表现,中村歉意地低头.
他只认为这是主人家对他的不礼貌而如此,搞科研且到这种境地是有狂妄的资本,中村理解这类天才对私有物的占有欲.
洽淡的内容是诚挚发出邀请,希望对方加入。
几句话里研磨想得到的信息已经全部套出,他面上故作考量。
门外咚得起伏不定的声音引得中村迅速戒备,起身时瞬间失力,连枪都拿不住.
研磨站起身,无事的样子自然让中村明白是上了当。
恼恨下视线彻底暗淡.
放倒了所有入侵的人,亦不忘惩戒那个对绫起心思的士兵。
收拾完行李两人不得不踏上一轮新的逃亡,末世哪里都不安稳.
要想避免绫落入他人手中,只能他护着.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嗯,我会跟着Kenma”
同年世界格局彻底分割,仿生人与人类各据一面,多年来肃清对方的斗争不止,生死存亡的大命题中,世界归属的命运成为未知。
2139年春日。
安娜日记.
仿生人军团屠戮北部**村庄,我的父母家人未曾幸免,为存活我被塞在后山的棺材中方躲过一劫,待他们离去后才敢出现。
满村除我外无人存活.
三个月的勉强生存,在即将饿死之际,我遇到了一对结伴的哥哥姐姐.
从此踏上了与他们一同生活的末日之旅,我以为我是得救了,然一次机会下我发现了"姐姐"的秘密.
她并非人类.
而哥哥却知情地纵容异类呆在我们身边,呆在人群中。
我只是想让哥哥迷途知返而已。
于是借着下午上城镇的机会,我向研究基地告发行踪...
在这个人人喊打杀仿生人的时代,我没有做错什么,它们是仇敌。离开城镇的百米外军团包围了我们,简单攻击下很快就锁定了目标,集中进行摧毁。
我低估了它的能力。
眼看着绫要解决完军团,我想也不想地用匕首尖端贴近哥哥,那物件原本是我防守随身携带的钝刀。
厉声威胁人群里的绫.
要说有什么能阻止她,也只有哥哥,这种无法违背主人的宠物。
这招相当好用,停手的绫很快就被军团围住,落下风。
哥哥却面色冷静,唤着绫继续不要顾虑他。
然后握着我的匕首,在我惊慌的神色里往深入、划开了胸口的衣服似乎还要往里.
我急忙的制止,我只是想要异类离开!是哥哥被蛊惑太久了。
"绫就不该救你"
“是哥哥你分不清,仿生人是没有感情的,它们就应该被驱逐!”
这一句话才落下,我第一次看到了哥哥生气,他扇了我,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甘心的,恼怒的大骂这群恶心的机器人。
有了这一出,军团迅速明白地拿枪支激光瞄准在研磨身上,去有样学样地让这位仿生人停手。
他们两人的逃亡终止于安娜手中,逮捕进入就近的十一区基地。
实验室提获S级仿生人.
"真神奇,当今哪个S级仿生人不把人类当死敌,我听说进来前她还死死护住那主人呢."
“是初始设定没变吧,侵略者部队现在壮大这么多不就是因为改了设定吗,依附程序进行的东西哪有什么人类情感,可笑至极"
"唉,听说她那主人也被编入实验室内层,能研究出那种东西确实厉害.”
“不不不,我听说那男的大有来头”
穿实验服的几人围聚聊天,不忘打开关押317号的实验室,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多少倒吸一口气,无不惊艳.
被扣死悬挂的少女姝容映丽,尤其是耀眼的红发及肩,望过来的眼神灵动到仿佛是真人般。
她的美极具冲击性,任谁都会心动。
反应快的感慨了句这件物品的完美性,他们围拢上讨论.
来的不是她想见的人,绫移开视线,她在等待.
S区新捉获得的编号317仿生人身上发现了远超S级的智慧存在。
且和侵略者高层一样,已经无需电池维序电力,精妙到引动高层重视此事件。
这意味着难得抓住的317,将会有实质性找出S级仿生人弱点的强力武器,让人类与之抗衡。
当晚被审讯查出身份的还有孤爪研磨,得知这位少年的父母是当年S级仿生人的制造者,高层起了心思.
如何将对方收入自己阵营是个问题,毕竟深究下他们有做过肃清的死命令。
"所以您的答案是…"
审讯室里,少年手脚全部锁上了特制的禁锢圈,一旦有过激行为就能生动警报.
他倚在座位上,这群人的来意研磨很清楚,唯独是理由编得可笑.
居然把事故全推脱到了绫的身上.
但研磨更清楚要想再接触到绫,只能顺从的徐徐图之.
门咚得被推开,一位穿着军服的男人,形姿散漫地直接进入。
研磨皱起眉,只听审讯员喊了这不速之客"少爷"
想必定是基地里重要人物。
"好久不见了,我对你们印象很深呢”
这句话引得研磨在意,便听得人继续说“那是在我初三的时候了,雪天里你那小宠物不是替你出的手吗?忘了?”
“嘛,别紧张啊,我可没有恶意。”
奥斯汀顿了顿走向让座的位置上,悠闲的翘起腿,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只是觉得拿谎言这种,欺骗你加入我们,不如…”他语调上扬。
“威胁来的更方便呢”
研磨没由来的心悸,他面上暂且还挂得住冷静,声音却加重“什么意思”
奥斯汀挥挥手,示意身后的解开研磨的束缚,带他前往了关押仿生人的地方。
最后的结果亦是如他所料,这位少年为了宠物不受折磨提出合作。
研磨正式加入了十一区研究院,成为了其中一员,他仅仅一周只能见绫一次,且必须是交出有用的信息下。
一月后的深夜,室内留的人渐渐全部离开,只剩下研磨,为了争取见面他要赶在明日完善报告。
还有他忙活的逃跑计划已有雏形,必须无失误的带绫离开。
实验室的门主动打开,进来的人令他怔楞,穿着工装服的居然是曾经在他家里任过保姆的松本桔。
“好久不见了啊,kenma”
她自在的进入了此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一区今日调入的检查员之一。
“我劝你啊,放弃你那计划吧”
言简意赅到直接点破来意,研磨瞬间冷下眼,“你管的有点过宽了”
手摸向了他近日搜来的武器,做好了抹除对方的准备。
松本显得特别淡定,甚至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问你,你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进入实验室仿生人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你会猜不到,不清楚?自认为能用技术保护她,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一遍遍地让她无限接近人类,改动她的机能设备,妄想她也能像人类一样。那么,研磨啊,看到她为你放弃反杀机会,你一定会觉得理所当然吧"
“觉得那是可笑的爱?”
他沉默的看着松本,忽得明白了对方来意,于是松了手。
“人类的**离不开自私,你付出了所以希望她也能回馈给你。
可是感情对于新人类来说,是累赘。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多疑,纵使是相依为命、生死相交的关系又如何?
牵涉利益与死亡,还不是谁都一样,你自认为把她当做家人,当成同类.当年的车祸中为什么他们给她下的指令是保护你?
还不是因为她不死,因为她是仿生人、机器人.
你们会用血肉之躯的大女儿为小儿子做保护吗?
让她以死相拼,人心是有偏颇的,它是有固定选项的,宠物养久了都有感情,可是谁会真真正正的把它当人?
而你的感情是她最没用的零部件.”
“至于这什么逃跑计划,曝露过身份的你们两又能跑到哪里去,四处躲藏?你考虑的都未免浅薄”
她说完就自如地准备离开,好像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番谴责.
"您是仿生人,对吧."
在这个研究所已经有了仿生人渗入高底。
她转头笑笑,答案亦是明晰,甚至愉悦的落了句,“明天这里就会被摧毁哦,我会带走零,重置她的系统,你好好与她道别吧”.
他抬头,看着松本晃了晃一件匕首似的东西。
“您说了我那么多,不过是想我放弃她,让她与你走”研磨分外冷静,几句话里就找到了对方的意图。
“因为我存在,绫不会甘心和你走,而你们需要她的力量,呵”
“说到底我们不都是一样的恶心”
研磨的话毫不留情面,直教松本挑眉另眼相看。
“你说得对,但是我和她才是同类”
"嘛,现在轮到研磨你选择了,是成为人类的同类眼看着毁了她,还是成为人类的公敌放了她?"
门被合上,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周身落得寂寥。
即使躺在床上也依旧难以入梦。
过去我曾很多次以为爱是有一定阈值的,它像是一杯水只能盛得刚刚好。
但是好奇怪,相处的十七年来我才发现越是想全盘的付出自己,越觉得不够。
它并非是有边际的杯水,而是广阔的海洋。
原来一直都是我耽误你了…
第二日研磨如约进入房间。
每次都是时隔一周,两人才面对面的见上一个小时,聊天的内容总有监控。
而今日——
与此同时实验室遭到入侵,是仿生人大举进犯,有目的有组织的进行侵略,毫无防备下人类节节败退.
鸣响的警报里声声刺耳,他却相当冷静,等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研磨才上前解开了架在她身上的一切束缚,按照原本的调查路径,带她避过离开了实验室。
直至到了外界才停下脚步,缓缓松了手.
"…kenma?"
往前走了几步的绫转身,不明白他为什么停在原地.
"我不能陪你了,绫"
他说得轻松,面上连正常的笑容都摆不出来,声音也变得很轻"接下来的答案,我们要分开找了."
"我想和你一起"
这句回答让研磨心一顿,理智上他也想同她一起走。
但引起两方注意后,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某一方抓住的.
他的沉默让她更往前进,呼唤他的名字他总会回应的,然而这一次失效了。
研磨拿出了枪支对峙,极力控制颤抖的手"你我以后,立场不同"
少女停在原地,只看着他。
背后的松本趁着这分神靠近,注入新剂在绫的手臂处。
"欢迎新生,零"
她还来不及阻止,偏移的角度没有避免,跪倒在地的瞬间,转换思维程序.
研磨控制不住的上前试图去查看她的状态,未知的一切亦令他无法回头.
选择一旦做下,便如离弦之箭难以预测.
下一秒他未曾触碰到什么,绫先退后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躲避他,落空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
她抢下了他扔在地上的枪,拉开距离迅速地对准.
研磨抬头,仔细地落进此刻她全然陌生的灰瞳里,里头的温度似乎隔着都能冷到。
这是本应该状态下的S级仿生人。
原来会是这样…
不知为何,心亦被她表露的冷淡刺痛,苦涩的压在舌尖处。
追兵捉获赶上,是一支小队,人数仅有七人.在他们还未做出判断时,绫开了枪,每一枪都精准地让对面倒地不起.
还剩一发.
枪响。
子弹穿透过肩胛,锥心的痛感弥漫,他捂着伤口,眼神死死看着她随松本离开,未曾回头。
失血迅速下,视线开始泛糊,却松不开记挂的人。
研磨勾起笑容,冲着模糊不清的背影道了句,做得好.
他明白的。
人类的生命最长堪堪百年,比起无止尽靠着电能维持的低级机器来讲都实属沧海一粟,更别提仿生人。
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亦给你底死谩生的自由。
被带回基地治疗后研磨投入了研究防御工作,没日没夜的沉浸.
三年后,绫成功地成为仿生人首领,两方实力都迅速提升且明确划分根据地围集.
松本作为仅次于首领地位的执行官照例汇报每日情况,高位上少女冷淡地做出每点回应,公事很快便解决。
临了出门的松本回头又看了眼零,她立于窗边外头的灯光通明,超新技术下几乎没有黑夜。
可身处光明里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却有说不出的…
松本曾经观察过绫很长一段时间,跟在研磨身边的少女性格似乎很开朗,并非如今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或许重启是有一种可能,但其实对于本身她们这类人而言,并不应该如此之大。
复杂到她一直看不懂眼前这位首领。
“您似乎近期减少了对人类领地的进攻?”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领地生活了,一味的剿灭没有任何意义”
“是没有意义,还是您始终放心不下那位”
松本忍不住开口,当年那八枪她看的很清楚,没有一枪是冲着要了对方的性命去,即使是重置了系统,她也始终不一样。
听得这话,绫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这不正是你带我回来的缘由吗?”
将我驾到高位,给了我权利控制,我也只是如你们所愿而已,去制定规则。
"桔,我其实一直有在思考,我们与人类哪里不同."
"人类自私、有恶欲、爱恨嗔痴冗余的情绪很多."
这话久违惹笑了绫,她捂了捂唇稍微掩饰几分,便又问"那我们反抗、去侵略又是源于什么"
"推演未来,我们新人类是能够获胜的一方,再者人类并不信任我们,赶尽杀绝是我们自卫的手段."
真追忆过去,确实战争由此开始,仿生人不过是在绝境里滋生自我意识而已,一报还一报。
双方求和,更是异想天开.
这是万万没有和解的余地,不然中间腥风血雨的几十年便成了笑活,种族间的恩怨不共戴天.
"这是死局,唯有一方全数歼灭才殆尽"松本掷地有声.
少女未置否定.
她习惯将视线眺望,好像这样就能越过城区,越过林区,在零星起伏里似乎能触到他的所在。
高处的位置其实也能难进窥见底下全貌.
我从来都没什么大理想。
时间便三年又三年.
直至某日冬雪,外城区上空出现了消失百年的烟花燃物,声声振奋的好似欢庆盛典。
烟花确实比想象中还要绚烂,成片的绽放均是瑰丽的红色,恍若早已绝迹的玫瑰花。
许多年前的逃亡路途,最后一片玫瑰凋零的时候,他曾带她见过。
少年面色沾红的递上玫瑰,语气尽量镇定,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依旧毫无保留的送出。
恍若昨日。
绫摒开了要追随的同族,独自出的外城,进入了霜雪皑皑的树林。
“首领还会回来吗?”有一位新降生的仿生人语调还带着生疏的奇奇怪怪。
“会的”松本如此坚持说。
她只是去见好久不见的故人罢了。
绫找到了声源处.
他似乎是特意做的打扮,西装崭新熨帖,连头发都梳得平整规矩,九年的生离研磨已经从青年成长至今。
通身的气质淡然,唯见到她,眼里的那片霜才层层融化,堪比春潮温暖。
他们分别了好久好久.
"kenma来得好慢"
她今日亦是有过打扮的,白裙皎洁配着件风衣干拣,像是赴宴般矜贵得体。
到底是彼此都已大有变化,而她容貌始终如初。
"绫依旧很漂亮"他笑着夸了句,弯起的眉眼可窥见少年时期的一二溺色。
"让你久等是我的错".
然后研磨拿出了一件透明的薄片,"再陪我看完最后一场烟花吧.”
她点头,坐在了他准备好的位置上,两人并坐闲聊似的在漫天烟花中,仿佛从未分离。
最早有意识这般的存在,是什么时候?
在实验开始时,她就能听到孤爪夫妇的声音了,他们所说的每一字词于她都很陌生。
那是一种虚无、混沌的白茫茫里,渐渐地感受到了周遭的存在.
直至他的一声呼喊.
"绫"
破开死寂的是一个男孩稚气的童声,睁眼面向世界的第一人是他,按照系统指令设定.
我很清楚自己是为他而来的。
我好奇人类、好奇世界,好奇一切.
他们会无所偿的告诉我如何去适应,如何加入、伪装.
我便在这样安稳的环境里成长认知。
那场车祸里松本自以为的猜测与偏见是错的。
孤爪夫人说的是,孩子,你自由了,还有微弱的抱歉.
彼时我不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来得及获取车上的导航。
带离研磨,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他如实质的痛苦让我明白词典上亲情、失去与恨组合又是什么。
非要选择的话,在小屋的六年是我最平静的生活.
人各有志,作为仿生人自然意识上也别有一番,我的愿望也很简单——
陪着他。
事不随人愿,生活被打乱,逃亡七年里从不缺席战火、故事冷暖与人性善恶。
我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思考的。
为什么我不该存在喜欢。
为什么不能和平呢,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被驱逐,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
人类似乎极其抗议仿生人拥有意识,他们诚惶诚恐、拼命抵抗。
也将研磨视做怪人、怪物。
因为人类规则里,我们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爱的。
我多少沮丧过,不解过,好在研磨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从不吝啬于沟通。
我所有的一切认知都在模仿他、贴近他。
不被理解也没关系,我们并不需要与任何人共存。
随着阅历的见长,渐渐会意识到一件事情,那便是长久的在一起才是这世上最难做到的承诺。
安娜不过是提早了我们被抓住的日期。
那天上午我亦看到了她在窥探到我身份后转换的情绪。
心里难免生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吧,特例真的太少了。
没有人会接受的。
而存活于此世间,终究会不得不走上站队的路。
我能忍受人类的厌恶,但是并不想允许他们看待研磨。
进入了关押,他们会细细的恨不得解剖开我的一切,拆除、测试、重组日复一日。
为了笼络住研磨,暂且将我保留。
一起商量好的出逃因为松本而停止,面对族人恳切希望自己回归,我反倒很平静…
那一刻真实的念头其实始终是与研磨离开。
可到底我们都为对方在不知情的方向上做了让步,时隔多年后明白已然来不及。
11区被攻陷的时候,研磨说的是一定会发明出隔绝两方的设备。
从此一切都泾渭分明。
但我很清楚他在过去就是将选择权交代在了我的手中,我所拥有的是能覆灭人类的武器。
“再见面的话,我想看烟花”
那个只在绘本上见过的东西,以此为信号。
我也恍惚的明白了孤爪夫人的那一句抱歉,将你研究出来设定至此,我所蕴藏的能量是任何一方都想要的。
所以,抱歉拖累你未来的选择,也强制的让你与研磨捆绑在一起。
那时候给我的自由,更像是无望的祝福。
在被重置系统时我守住了本心,演了我们常演的戏份——反目。
只有在众目睽睽下开枪,人类方会接受研磨,接纳他,这是我的目的。
“伤口还疼吗?”
研磨摇摇头,反倒调笑说“开的位置很准确”
便是那一枪,他们两间的约定才正式成立,互相为了所谓的和平做努力。
万物有灵,在我思绪里的或许是人类口中的爱。
烟火燃烬,一切归于平静,大雪照例纷纷扬扬的平等落到世间万物。
“要再见了”他说。
平淡的好似回头他们还会重逢一般。
绫站起身,同他对视,冲他笑。
这件东西一旦开启,几百年内将关不掉,这一面会是永别。
最后是一句话也没有了,研磨划开了面板,他其实没有说这东西是他背地里研究的,高层不曾知晓这件事。
所以,等待他的会是人民的审判。
他看着她转身走了几步,习惯的冲着她的背影呢喃了句,我爱你。
少女却忽得顿住回头。
面板开始散出迷蒙的大雾,迅速的席卷在整片土地上,进行光速分割。
薄薄的防护罩至此启动。
她似乎说了什么,研磨彻底的愣住。
多年的默契,他照着口型听到了这声。
“我爱你,kenma”
不是设定,而是我真的爱你。
他笑着红了眼睛,不觉流下眼泪,大雾起、掩盖了少女的身形,她再也不见踪影。
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却永世不能相见。
另一头她亦是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伸手触摸到了冰冷的屏障。
我想我之所以能明白什么是爱,正是因为你,众人之中,你是唯一能够让我去爱的人。
谢谢你,kenma。
“恭喜两位玩家达成true end结局,游戏结束”
东京时间晚上十点三七分。
桐月摘下了眼镜,她看向旁边坐着的研磨,努力憋了憋还是忍不住的眼睛酸涩。
“为什么只有两个选择嘛…”
她稚气难以释怀的话倒让研磨忆起往事,唇线不由勾起,手上动作不忘的递上纸巾,俯身小心的上前替她擦眼泪。
距离在此刻近上许多。
她哭的样子实在是好欺负的很,沉浸在游戏里难过。
“我可以亲你吗,绫秋”
少年轻声出口的心里话,直教桐月猝不及防,连着眼泪还半落不落,他视线滑下凝在她的唇上。
没等到拒绝的话,研磨单手抄绕到桐月纤细的脖颈处,倾身吻下。
那些汹涌的、堪堪压制不住的情绪在这个吻里消解,他克制地献上自己所有温柔。
戏内的你我也许会有遗憾,戏外的我绝不放手。
我想我之所以能明白什么是爱,正是因为你,众人之中,你是唯一能够让我去爱的人。这句话引自黑塞。
本来写了很多,还是删减的直接一点,要不然容易三四章还结束不了,虽然现在似乎也不短。
奥斯汀这个角色原本是预留给昼神的(因为妹给他发了游戏名来着),但思考到戏份不多,所以没有加上。
下章回到宫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6章 《机械之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