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吻了岩泉一。青井澄意识到这点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也没有那么不快乐,可能以前的期待放得太久了失去了期待的本意,也可能,她还在想另一个人。
阿澄不是怀旧主义,她很少回头看以前。如果非要回过头,那总是必不可免的会要想起及川彻。这也不算是什么怪事,他们正儿八经地交往过三年,不是那种回忆拎起来就是散得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关系。她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和他有关,约会,接吻,性,还有明确的爱。掰着手指数过来,他占据了很大比重的快乐。
而且他是个可爱的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幼稚,孩子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要爱他热烈的灵魂和生命力,就得全盘接受他身上的一切特质,幼稚也是纯粹,孩子气也是直率。
他这样的人会让她时不时感到危险,因为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喜欢和爱坦荡到不需要揣摩忖度,同样的,当他想要离开,他根本藏不住秘密。如果他不出国,她很难挑他的毛病,估计要等闹到不得不分手的地步,互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才会像恨岩泉一那样恨他。
认识及川彻的时候,阿澄十六岁……不对,严格说起来,她认识及川彻比他认识她要早,在她记住这位北川的二传手之前,他是岩泉一的发小,是总会被岩泉一挂在嘴边上的那个在球场内外个性都有点鸡毛的朋友。后来受岩泉一影响,她开始从町内比赛转而看北川高中的排球比赛,出类拔萃的二传手在赛场上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没两年,她离开了原来的町内体育馆工作,被熟悉的教练介绍去了另一个体育馆兼职,在那儿的少年排球中心担任助教。她认识了阿猛,他是及川彻的侄子,还把及川彻带到了她面前。
他对阿澄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见过你,在看台上。”随后被阿猛吐槽说搭讪的方式很老套,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吵了起来。虽然说是高中生,但吵架的方式像小学生,词汇量简单到她几乎能猜出他打算说的每一句话。
“我也见过你。”这很公平,阿澄也记得他。国中毕业后,她和闺蜜一起升到了白鸟泽,青叶城西是白鸟泽预选赛决赛场的对手,她看过的他和岩泉一的比赛场面比预想中的要多,对他的熟悉程度也比预想中的要多,比如她知道他国中时候输了比赛会一边哭一边走回家。他的二传策略更新速度很快,甚至会尝试在练习赛里中途更换更激进的打法,哪怕成功率还没有高到保证会赢。心理素质很强,不论对手是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都不会影响他在场上的应对方式。岩泉一和她看比赛的时候给她说过的事情太多,导致她和及川彻两个陌生人之间存在了一个信息不透明的共友。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她第一次见他,像认识了很久,只是今天才说上话,而他开口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觉,果然他会说这种话。
这么想想,她和及川彻走到一起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怪就怪岩泉一和他关系太好,和她的关系又没那么好。
及川彻和她出去过两三次,会带着阿猛,在少儿排球室结束之后,完全可以说是一时兴起,算不上约会。但他没回避过对她感兴趣这件事实,拿到她联系方式后他就第一次用约会的名义正式约她出门。闺蜜在旁边怂恿她答应,“虽然两个人是朋友但是一个明显出局了,总不见得不捞另一个回本吧,及川那样的男生尝一口完全不亏。”
“你好现实噢。”
“不然呢,恋爱是童话故事,幻想过就可以了,两性关系才是现实,权衡之后要选肯定不选那个自己把自己踢出局的人啊。”岩泉一装不认识她这件事已经被闺蜜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判了死刑,“不要去给男生考虑太多沉默的不得已,看大大方方的喜欢就够了,沉默就是没那么喜欢,至少天平的另一边有个比你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就是有点不舍得。”阿澄还会纠结,毕竟国中的时候也是实实在在的快乐过,虽然没打算把另一边的脸送上去给人打一巴掌,但是要洒脱地掉头就走也是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取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是国中时候认识的是及川彻,或者他跟及川两个人结合一下就好了。”
闺蜜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舍不得,我是觉得可以两个人都吃一口的啦,岩泉一那家伙百分百对你有感觉,你A上去,他肯定拒绝不了。”
阿澄白了她一眼,“你在骂谁。”青春期的尊严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闺蜜一脸无所谓地摊开手,“这不是看你不忍心甩了他嘛。”
“谁说我不忍心,而且这都不是甩,我又没跟他交往过,只是——”她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回复及川彻的消息,答应了他的邀约。窗口退出的时候,及川彻下面一行的聊天框正好是岩泉一,他还在给她发消息,最后一句话停在昨晚的‘你有东西忘在了球场,及川给你带过去了’。他才是那个洒脱的人,闺蜜看错了,他根本不喜欢她,“——习惯,一时间很难纠正过来。”
和及川彻约会的好处很多,他浪漫,聪明,大方坦荡,看着他的眼睛,阿澄根本不怀疑他的追求目的不纯。和及川彻约会的坏处也不是没有,只要及川彻还是及川彻,她养成的很多习惯根本纠正不了。
“这家店是小岩推荐,虽然他看起来很大大咧咧,但是对口味的要求很严格。”她早就知道了。
“约会的时候如果聊排球感觉有点扫兴。”一点也不意外。
“偶尔一起去看场比赛怎么样?我当解说也一样的了不起。”完全是他会说的话。
“好了,不准再说白鸟泽是最强高校了。”而且幼稚得一如既往。
不过她开口说“我总觉得认识你很久了”时,他脸红了,这个倒是意料之外。
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他践行了球赛约会承诺,他们约好去看町内会球队的比赛,正巧碰上了球队二传临时加班缺席,和町内会排球队队员关系不错的阿澄将及川彻推了上去。比赛胜利的同时,及川彻得到了町内会那帮欧吉桑的一致认可,“阿澄你的男朋友真的超强。”
阿澄把毛巾递过去,平静地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
及川彻若无其事地在旁边补了一句,“暂时还不是。”在之前他没提过交往这件事,不过也没打算避讳。
那帮欧吉桑说他很有干劲。
阿澄说他很有耐性。
“你说要过要考虑,等一等对我来说又不难。”及川彻只是这么说。
“等了之后呢?”阿澄身边很少有他这种乐观主义者,可能她妈妈算一个,不过妈妈离她太远,这种乐观在她眼里只是一种理想化的假象。
他异想天开似的,“听过薛定谔的猫吗?猫和毒药关在盒子里,猫死亡和生存的概率对半开,如果不打开盒子,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她神情古怪地望着他,“为什么你看起来已经知道答案。”
“有吗?”他笑起来,像路边广告牌上那只挂着的柴犬。阿澄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相机,手速极快的抓拍了一张照片。
他愣在了那儿,“在拍我吗?”
“对啊。”她点头。
他把脑袋伸了过来,看她拍下来的照片,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因为比赛乱成了一团,运动过后出过汗,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我好狼狈。”
“哪有,我觉得你和它很像。”阿澄指着那只柴犬。
及川彻:?
“胡说八道,我十分之一的帅气都没拍出来,再来一张。”
“你以为是拍杂志封面吗,大明星?”
“私摄影也要讲技术啊。”
“手机乱拍一气的照片算什么私摄影,连摄影的边都没摸到。”阿澄才不管他,收起手机就往前走。
“喂!那我们合照一张总可以吧。”
“你要求好多哦。”阿澄有点后悔。
“就一张。”
“为什么非要合照呢?”她最终妥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及川彻这个臭美男人对着镜子整理了几分钟的头发,“这是你约会的固定流程吗?”
他镜子里的眼睛转过来看她,“我才不想看到你社交平台上发动态的时候,封面图是我跟那个傻狗的合照。”
阿澄忍住了笑,把眼镜横开,“我又没说会发你的照片。”
“我会发的,你一样能看见。”上一次约会,他厚颜无耻的用她的手机把自己添加为特别关注。
及川彻凑过来的时候,她有些走神,不知道是在看他神采奕奕的面孔还是在看他身后薄暮冥冥的街道,暗淡的楼宇,朦胧的情绪。他,自己看起来都有些心猿意马,也许他说的是对的,盒子还没打开之前,猫的生死叠加态让眼下的情况变得复杂。隐隐绰绰,朦朦胧胧间有什么抓住了她,拉着她站在原地,等他靠近,“……随便你。”他睫毛挺长的,阿澄忽然走神想。
他们的合照还有那张及川彻和柴犬的合照最终都放在了她账号里,封面是那只傻狗,比起及川彻,她倒是很确定自己喜欢那只狗。犹豫片刻后,她又给最后两张及川彻发球时的特写上补了一句:「说不定在成为世界级选手后,这组照片能卖个高价。」
及川彻在底下回复了一连串emoji,问她要不要签名。
那时候他们并没有预见几年后的未来,他进入阿根廷国家队,人气暴涨,这些照片真的有望成为她的养老保险。说到预见,高中时候学生之间很流行塔罗牌占卜,班上的女生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真爱,恨不得从七十二张塔罗牌里能够直接找到自己未来丈夫的姓名出生年月样貌以及年薪。阿澄没算过,一方面她不信占卜,另一方面,她不想看见未来,因为一旦未来摆脱了其充满不确定性的本质,她会失去选择的动力。就像如果她知道自己和及川彻的未来,她不会答应他的约会,不会拍下那张照片——
还有,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发现,她想吻他。
就在及川彻生日那天。
闺蜜吐槽说两个人单独过生日的暧昧程度在纯爱党的概念里相当于上二垒。青井澄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纯爱党,也不认为自己想上二垒,她连及川彻的手都没碰过,更不用说胸。
闺蜜:“那为什么不摸呢?”
“可能因为我暂时还没想上他吧。”阿澄用肩膀夹着手机和闺蜜聊天,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圈衣柜里的衣服,头一回发现自己没几件拿得出手的衣服。
“连接吻的**都没有吗?”
她怀疑了一秒自己性无能,“说不好。”
身为感官动物的闺蜜积攒的情感经验用在她身上行不通,两个人对性和爱的理解天差地别,于是索性说:“要是真的不喜欢他,干脆放他鸽子好了,强迫自己去参与没兴趣的约会是精神虐待。”
她沉默了片刻,在喜欢和不喜欢的两个选项里,选了‘和’,“……不太好。”
闺蜜哼了一声,一点也不意外,“有时候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思想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总这样,脑子说不上好用,可能大概也就够用,对待超出复习范围的困难问题更擅长使用一种,眼熟,会做,但不一定对的黏糊态度来敷衍生活。习惯被推着走,习惯等错过了正确答案回头再看。
不过及川彻未必是错误答案。
阿澄挂了电话带着及川彻的生日礼物出门,她买了对护膝,及川彻常去的店铺常用的牌子,贵得要命,钱花出去的瞬间心就开始淌血,数钱的时候更是感觉自己像个大怨种。礼物还没送出去,及川彻的反应就已经在心里明码标价,他的表演但凡稍微有一丁点不过关,她就要狮子大开口宰他一顿狠的。
不过具体他要什么样的反应才及格,她没有概念,和暧昧程度相当于二垒的生日晚餐,接吻的**,爱的感觉一样,她都没尝过,人没办法想象出来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幸运的是,她知道恨和嫉妒,厌恶和愤怒,及川彻并不在这个范围内,她要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着,思来想去,她最后放在了不舍得的那个位置里,和岩泉一放在一起。
吃过饭,他们一起踏上回程的电车,她问他长大一岁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昨天闭上眼睛,今天睁开,一个晚上过去,只是睡了一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吗?”她和他并肩站在电车扶手的一侧,对着电车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喃喃道,“也是,睡一觉,天又不会塌下来。”
及川彻的肩膀挨着她的,时不时跟着电车行进的速度轻微的撞到她身上,他低下头看,说:“具体的时间才会有特别的感觉,生日只是一个数字,你应该问我今天晚上有什么感觉才对。”
电车行驶时发出巨大声响震耳欲聋,她听着那种哐啷哐啷的金属声响走神,被他撞了一下才魂不守舍地回过头,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眼睛低着,头顶的照射灯照在他脸上,睫毛底下一层薄弱的阴影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
这时报站声起来,广播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喝醉了那样含糊不清。
很快她什么都听不见,不知道风是从哪里灌了进来,胸口,大脑,还是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一阵猛烈的飓风跟随着高速行驶的电车闯进身体里,她身体胀裂开来。
“及川……”她在盯着他抿紧的嘴唇,说起来有些奇怪,她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什么触感,忽然想起闺蜜问她那句,对他有接吻的**吗?
在这之前,阿澄并不知道这种**应该是什么味道。
她猜测,应该有蜂蜜的甜味,因为他抹的唇膏是这个味道。
及川彻明显愣住了,在她嘴唇贴过来的瞬间,连电车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僵在了原地,两只手悬在空中无处安放。不过一瞬间,她收回了贴着他脸颊的手,在电车门关上之前跳下了电车,在车门外对着一脸错愕的他挥手告别。
她说:“再见,及川。”听不见他的回答,他气急败坏地锤了两下门,随后被电车带走。
阿澄在回家的路上用手机回复了闺蜜,说她吻了及川彻。还没等闺蜜回复,岩泉一的消息挤了上来,问她今晚能不能见面。
那个问题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她有**吗?对岩泉一。
她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及川彻这个冲动的家伙在下一站地铁下车,一路狂奔赶在她到家之前抓住了她。他气喘吁吁地拉住她时,她还没见到岩泉一,只隐约记得看见了公寓楼下的路灯旁有个人似乎在那等着。
总感觉及川彻和岩泉一是生活给她开的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她总是要带着一个人去和另一个人产生交集,总是无法一心一意地,只尝试眼下的**。
她坐到岩泉一身上时,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震动,也许是电话。可能是及川彻,也可能不是,她没什么兴趣去弄明白,心里莫名想着,今晚的天和及川彻生日那天一样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