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我是他的骄傲。
三岁练武,五岁学剑,十二岁诸武精通,十七岁功法大成。
“小虎,你在武学上的天赋无人能敌。但心性不足,你且闭关磨砺,不要再莽撞冲动,入了七剑陷阱。”
“儿女情长,只会误了霸业。”
望着父亲洞悉一切的眼神,我低下头,如同刚出生一般被迫**着那颗痛苦而恐惧的心。
“未来的魔教教主夫人,不可能是冰魄剑剑主。再有下一次,我会替你杀了她。”
是的,我与她,如隔天堑,无法触及,不仅仅是立场原因,更是心的距离。
一声雷响,炸断了我的命脉。
过往修行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幼年时母亲满身血迹的身影,父亲痛苦癫狂的怒吼,少年时刻苦勤勉修仙武学的充实,长大后为了治愈父疾,寻找麒麟的路程,还有,看到她起舞弄剑的心动,我曾想过我的死亡,我会在七剑合璧中战败,我会在后起之秀的挑战下败死,但我从没想过,我会死于愤怒嫉妒之下,失去理智,得到一个荒唐无比的结局。
父亲,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修心好难,我输了。
黑小虎再睁眼时,世界已然陌生,浑身没毛的丑猴子抱着他,哼唱着断断续续的童谣。
没毛丑猴低头亲了亲他,黑小虎被吓的下意识拿手抵挡。
那双又短又小如同小莲藕的手臂让黑小虎一呆,他油顺毛亮的虎毛呢?他灵巧有力的虎爪呢?他漂亮完美的斑纹呢?
“这孩子长的真漂亮,随他娘。”丑猴子们聚在一起,拿着珍珠玉佩,镶嵌着宝石的装饰剑,粮食,鸡蛋,挨个送到床前,对着黑小虎称赞“长得真结实,这小眼睛瞪的真精神,嗨哟,怕人,是个害羞的小郎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投胎转世?黑小虎望着抱着自己的丑猴子,努力用自己的审美辨别美丑,只觉得众多丑猴子长得都一样,只能用衣服来区分不同。
抱着黑小虎的妇人浅笑“这孩子比他姐姐省心,获捷小时候有夜啼,整夜闹的不得安生,龙精虎猛,小二郎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今天是第一次睁眼,之前眼睛都懒得睁,是个小懒汉。”
黑小虎抬头,望着抱着自己的女性,血缘天然的亲近让他明白,这是他的母亲,他努力记住母亲的面容,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头上戴着护额,没有尾巴。
看到儿子眨着眼睛注视的样子,妇人忍不住低头,亲了口孩子“二郎看呆啦?我是娘亲,这边是你姑姑,这个是小姨……”
根据身边丑猴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黑小虎逐渐整理出家庭的基本信息。
母亲姓黄,名玟,是商国武将世家的女儿,也是一位武将,生育第一胎时,怀胎十月,上阵杀敌,还获得了大胜,遂给女儿取名萧获捷。生育第二胎时,女儿萧获捷出门打猎,遇到无量仙翁,收于阐教门下,做了仙翁弟子,黄玟便给儿子取名萧获仙,小名二郎。
父亲姓萧,名醒斛,也是武将,本是镇守游魂关的总兵,因为夏国多次犯边,被商王派遣镇边,走了小半年了。
婴儿的身体容易困倦,黑小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也许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他就会重新看到父亲黑心虎,重新和七剑传人斗个你死我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场永不结束的梦也成了现实,这一世的母亲十分疼爱他,只要有空就会带着儿子到处玩耍,进行亲子互动,动不动就亲他一口,直白道“娘亲爱你。”
爱,是令人害怕的力量,作为黑小虎的时间里,爱是内敛无法诉说的东西,父母给他的爱是这样,他对冰魄剑剑主复杂的心也是这样。
和没有反馈的情爱不同,亲情无条件的回应让人如此沉溺。
看着母亲毫无御寒能力的皮肤,缺少尾巴保持平衡的身体,他决心要重拾前世武功,保护母亲。
他再也不要失去母亲。
这种念头在他四岁时出现了一点崩塌。
黄玟带着儿子钓鱼,美其名曰修炼心性,结果连续三天空杆。
第一天黄将军胸有成竹说“失败是成功的铺垫。”
第二天黄将军平心静气说“这次是饵料准备不够充足,二郎啊,面对挫折,我们要想办法解决。”
第三天黄将军带足了饵料,鱼钩上空空如也,“二郎啊,你不要急,有时我们要换个思路,比如不用竿子也能钓鱼——”
黑小虎心说自己并不急,但是黄将军冷笑一声,双指并拢,指向湖面“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老娘死!”
一道合抱粗的雷柱从天而降,狠狠劈向湖水,那安逸的湖波瞬间激起数十米高的浪花,很快,湖面飘起数百条翻白的鱼。
“把鱼带回去,今晚吃全鱼宴,做好了鱼送给父老乡亲,让游魂关的人都尝尝味。”
黄玟低头,看着儿子瞪大的眼睛,失笑“怎么了二郎,吓到你了?这是法术,娘亲在昆仑学过艺,你若想学,多多修炼,以后去昆仑学艺,还能见到你姐姐大宝。”
黑小虎的世界观被刷新了,前世身为魔教少主,天下最精深的武学秘籍他统统看过,可以说是饱读武学典籍,融汇万家精粹,但是没有哪个功法可以做到如此轻易召唤雷电,如臂指使。
哪怕是巅峰期的自己,遇到这一世的母亲,估计也撑不住十个回合。
“娘亲,昆仑是哪?”
“唔,很远的一座仙山,里面住着的都是仙人哦。”
“仙人?”
“修道有成后,就会成仙,成了仙就可以长生不老,改天换地,获得逍遥自在啦。”
“那我要成仙!”萧获仙语气坚定“我要变成最强的仙人,这样母亲就不用出去打仗了!”
听到儿子天真的话语,黄玟抱起儿子转圈哈哈大笑“那娘亲等着你成仙!”
对武学的追求让萧获仙每天动力十足,缠着母亲学习法术。
黄玟本是说笑,毕竟世人求仙多,成仙者屈指可数,但儿子的天赋令她侧目。
她年轻时在阐教学艺,倒不是为了成仙,主要是学一身本领来保家卫国,也见到不少惊才绝艳的师兄弟,没有一位能像萧获仙一样有如此之高的悟性,几乎是一点就通。
这是个天生修道的孩子,黄玟有些难过。
修行艰苦,成仙岁月如梭过,当初给孩子取了获仙的名,没想到,真应了玄妙的命。
“二郎,我给你姐姐写了飞信,你姐姐在无量仙翁门下,若是修行有困,去寻你姐姐帮助。”
萧获仙在练习唤雷术,他已经可以让拇指粗的雷电劈下,庭院老梅树虬枝峥嵘,深色树皮上被劈的深一块浅一块,星星点点都是雷击印。
他停下修行,望向母亲,大约是因为前世见惯了虎脸兔脸,今生的萧获仙有严重脸盲,幸好从满月就修行内功的缘故,对气息敏感,用气息认人,阖府上下没人知道小少爷不认人。
除了他的亲娘黄玟。
黄玟看到儿子隐晦的观察就知道这孩子在通过气息和步态认人,她理了理繁复的衣裙,笑道:“娘换了衣服,你就不认识了,以后到昆仑,玉虚宫的弟子们都穿白衣,气息相近,步态统一,我看你怎么装。”
“娘亲今天穿的好看。”萧获仙挠挠头,先是甜言蜜语,后是无耻撒娇“我不去昆仑不就行了,再说,不就是分不清人脸么,待我修炼成仙,自然可以解决。”
黄玟弯下腰抱住儿子,摸摸孩子柔软的脸颊“二郎啊,想成仙,就得去昆仑玉虚宫,娘不是仙人,娘也没法教你厉害的功法,一点小法术才不是修仙,玉虚宫的仙人道法精通,只有去那里你才不会被埋没。你若是勤学苦练,以你的天赋,不出十年就能下山找娘了。”
“十年?”萧获仙愣住,望着面容模糊,气息温暖亲近的母亲,下意识抓住母亲的裙摆,“这么久?”
“对仙人来说,十年不过瞬息弹指,我们都是孑孓浮游,朝生暮死,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成仙?”
萧获仙并不是因为长生不老而修仙,也不是为了逍遥自在,只是前世黑小虎的世界告诉他,武林之中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即使黑小虎作为魔教少主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欺凌弱小,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是个有自我约束的“强者”,不是因为他是魔教少主,如果他是个普通的瘦弱百姓,他会被世道吃的一干二净。对他来说,修仙是为了强大,强大,是为了有能力说不。
当他第一次看到母亲使用法术时,就明白,这个世界个体之间的力量差异巨大,有强弱,就会有压迫。
“要成仙,成仙了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
黄玟愣住,摸摸孩子的头,不晓得自己捧在手心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被夺走过宝贝一样。
黄玟平日里穿着简便,方便武斗训兵,今天穿着正式,是有原因的。
玉虚宫为了招生,特来了一位仙长。
玉虚宫的招生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统招,登上昆仑山,听讲入道,通过考核,就是玉虚宫门徒,可以学基础的功法,法术,有点天赋的会被仙人收为弟子或童子,黄玟就是这样成为玉虚宫门徒的,只是她天赋普通,并没有入玉虚宫弟子名册。
另一种,就是特招。天赋出众,根脚深厚,和仙人有弟子缘分的人享受特殊待遇,仙人亲自去接,入门就是亲传弟子,享受师父小班教育,时不时还能获得师父送的法宝。比如萧获捷就是这样被无量仙翁收为大弟子。
“不知二郎会拜入哪位仙长门下,无论是哪位仙长过来,二郎一定要恭顺有礼,平日里要像对娘一样敬爱师长,不可玩闹造次。”黄玟抱起儿子,忧愁不舍,大女儿拜师学艺时已经及笄懂事了,小儿子如今不到五岁,就算自幼早熟稳重,她也担心年幼的孩子受委屈,玉虚宫弟子繁多,二郎被霸凌怎么办,人妖聚居,二郎没见过妖怪,万一失态让师长厌恶怎么办?
黄玟怀着纠结的心情带着儿子走进前厅。
看到一位瘦高的仙长,穿着贴身的黑色法衣,就像一抹深色的影子融入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