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60章 烽烟1

朝云子先生算无遗策，才辩无双，尽管容貌年轻，却给大多数人一种前辈高人的印象。

可破天荒地，魏无羡却对她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不是对智者的钦佩，不是对强者的敬畏，也不是对美人的欣赏……他歪着头想了半天，那好像是一种颇具亲切感的自豪，就像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画作，收获一众赞扬时的感觉。

想到这儿，魏无羡连忙摆了摆头，将这种奇异的感觉从脑中甩了出去。

蓝敏行低着头替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将东西依次收拾好。一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长发上，黑发映着流光，璀然生辉。

魏无羡当然承认她是大美人，可却是头一次这么近地观察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看。有很多美人远看虽美，可在日光下近看，瑕疵却难免无所遁形。可面前这人，却是越近越好看，打了光更显美玉无瑕。

他忽然间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话本子，上面形容姑射仙子是“天然妙目，正大仙容；顾盼生辉，见之忘俗”，他当时在脑海中想了半天，将认识的美人通通过了一遍，她们不是少了些许出尘的仙气，就是缺乏那琉璃宝珠般的夺目感……思来想去，终究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大概要把蓝湛变成女的，才能符合上述要求。

今天，离蓝敏行这么近，他脑海中就忽然浮现起了这句话。

姑射仙子从话本中走了出来，让魏无羡莫名笑出了声。

蓝敏行闻声抬头，奇道：“你笑什么？”

魏无羡的嘴角弯弯，朝她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莫名想起了‘姑射仙子’。”

蓝敏行不解：“什么？”

魏无羡将手负在身后，如教书先生般摇头晃脑：“《逍遥游》有言：‘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姑射仙子怎么美，大家都没见过，我想应该像你这样才名不虚传。”

蓝敏行听了这话，便板起了脸：“油嘴滑舌，轻浮。”

魏无羡嘻嘻一笑：“我夸你好看你怎么还生气？”

蓝敏行道：“你说实话，你这话是第几次、对第几个人说了？”

魏无羡伸出三指做发誓状：“我保证，只对你说过。我觉得吧，你这样的是姑射仙子，蓝湛那样的，大概就是姑射道长了哈哈哈哈哈……说真的，你长得真和蓝湛挺像的，尤其是眼睛，怪不得别人都说‘丑人各有各的丑，美人都是相似的’哈哈哈哈……”

蓝敏行：“……”

她实在绝倒于魏无羡的迟钝，只得起身默默将铜盆放回原地。

魏无羡却继续道：“龙女妹妹，我说你这么个大美人，何必玩女扮男装，这不是抢我们的饭碗吗？要是那些世家仙子看了，个个对你神魂颠倒可怎么办？”

蓝敏行扬了扬眉毛：“无妨，抢谁的也抢不了远道兄的。毕竟——我可没有你这种逢人就改名的本事。”

魏无羡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继续对着蓝敏行的装扮评头论足：“在我印象中，就算是女装，你也好像经常穿月白色和蓝色？那些颜色不衬你，不好看。要我说，藕荷色、杏色、绯色、鹅黄……这样的颜色和你才相配，再配上赤金琉璃簪之类的，这样装扮起来，就真的像龙宫里的小公主了。”

鬼使神差地，魏无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描摹起他理想中小公主的形象。无一例外的，这些小公主都长着蓝敏行的脸。

当他想了一圈之后，他才发觉，原先那些关于蓝敏行的奇异感觉并未从脑海中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他真的就觉得她像他最满意的画作，而这身男装就像路边随便买的画轴，不好看，不相称，要用上好的古檀木、质地最佳的丝绸装裱起来，才能配得上。

蓝敏行料不到他这些丰富的内心戏，只是暗暗感叹：爹爹的审美真是一直都没变。

*

同庆楼的各色餐前点心精致美味，盛放在雨过天青色的瓷器中，赏心悦目。魏无羡百无聊赖地啃着冰镇西瓜，眼睛如如水中活鱼一般转来转去：除云梦江氏、姑苏蓝氏外，今日受邀的人不多，但无一不是主张和岐山温氏决一死战的家族，家主也颇有贤名。

蓝敏行见人已到齐，笑道：“请各位稍等，聂宗主随后就到，诸位不妨先用些点心。”

众人会意，便见茶果点心流水似的往上摆，色色时鲜，样样精致。

魏无羡啃完了冰镇西瓜，便又拈了块绿豆凉糕，余光一瞥，却发现一旁的江澄动也不动，只是对着满桌的点心发呆，神色中颇有失落惆怅。

魏无羡朝他打了个响指，江澄蓦然回过神，便发觉一块绿豆凉糕直直地朝他嘴里塞来。不消说，这定然是魏无羡的手笔，可碍于这么多人，他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回敬”，只得暗自咽下，干巴巴地嚼了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对面的蓝忘机看得清清楚楚，他闷头喝茶，一言不发。

于是乎，在不久前刚刚舌战仙门百家的国主陛下，却破天荒地体会到了无力感——整个岐山温氏都不如这个宝贝爹爹让她头疼。

其实，对于江澄，蓝敏行不能算很了解，也不能算不了解。魏无羡管江枫眠叫“江叔叔”，江澄则是蓝敏行的“江叔叔”。在她的印象中，江叔叔似乎对爹爹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也有发不完的脾气，可对她却非常温和。小的时候，她不理解个中缘由，想当然地将这归结于自己长得可爱。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心智成熟，她将前后因果联系起来，才隐约读懂了江澄一系列行为背后的含义。

蓝敏行初回几十年前，去莲花坞找魏无羡玩耍时，时常看到江澄在练武场独自练习，往往一练就是大半天，勤奋中透着倔强。她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江宗主、虞夫人和祖母的闲言闲语，她大感流言荒谬，只当是狂犬吠日，可虞夫人似乎很是放在心上，与江宗主的感情也不甚好……可不管怎样，夹在中间的江澄一定很不好受。

蓝敏行折扇轻叩，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没过多久，聂明玦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看样子，他方才大约是去了战场，还在烈日下经历了一场鏖战。

蓝敏行连忙上前，给他递了个茶盅，笑道：“宗主是否大获全胜？”

聂明玦接过茶汤便大饮了一口，爽朗道：“先生智计无双，如何有不胜之理？”

众人听了，都颇感好奇，聂明玦虽比众人晚到，但相差不到一个时辰，难道这短短时间便已经历了一场大胜？便是用兵如神，修为高深……也不是这么个厉害法。

聂明玦一一拜见过众人后，便笑道：“实不相瞒，聂某方才回了一趟河间。今日我等赴琅琊行辕商讨伐温大计，朝云子先生料想温氏必然闻得风声，特地以诱敌深入之计将温狗引至天河山，又提前设好伏兵，利用地势将其一举歼灭，当真是痛快！”

其他人听了，大多感叹聂明玦勇冠三军，朝云子算无遗策，唯有青蘅君微微一笑，蓝忘机则神色如常，江澄依旧默然不语，魏无羡却在下面偷偷拉蓝敏行的衣袖。

出于某种感情，魏无羡总有一种在蓝敏行一本正经的时候和她开玩笑的冲动，他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说话——别人当她是无双谋士朝云子，对她礼遇尊敬，开口“前辈”闭口“先生”。可我不一样，我就当她是龙女妹妹，偏偏要和她逗乐开玩笑！

江澄敏锐捕捉到了魏无羡和蓝敏行之间亲密，越发笃定了之前的猜测，若不是今日人多，他一定会追问魏无羡：朝云子前辈方才找你干什么？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

聂明玦既已到场，同庆楼立马走菜，各色佳肴热热闹闹地端了上来，魏无羡吃得乐乐呵呵，江澄吃得兴味索然。

吃完饭，蓝敏行便起了风炉，亲自烹水煮茶，奉于诸位。众人一边饮茶，一边无不在内心盘算聂明玦究竟意欲何为。

蓝敏行悠然拨弄着茶沫，朝众人笑道：“在下一直好奇，这岐山温氏虽门客众多，有多少人是辟谷的呢？”

孝昌丁宗主道：“人食五谷而生，也只有灵力深厚的修士才能辟谷。我料想，岐山温氏……大约只有不到三成的能辟谷吧。”

蓝敏行笑道：“丁宗主所言不虚，的确不到三成。关中山川环抱，可以作为险阻，农业发达，人口稠密，可以储粮养兵，的确是得天独厚。”

“不过，岐山温氏这些年急剧扩张，物资需求也随之加大，周遭地区已不能保证供给，须得从东部转运关中，逆黄河、渭水而上，方能悉数转运。而两军交战，打来来去，总免不了钱粮，若是不及早切断他们的粮源，就难免形成对耗之势，于战无益。”

听到这儿，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图，汉川刘宗主率先起身，拱手道：“还望先生言明。”

蓝敏行取出一本账簿上，笑道：“这是竹溪监察寮寮主温安偷偷藏在外面当铺里的，被聂宗主搜了出来。温安原先在温氏的时候是管采买的，对运输路线最是了解，这账簿上记录着他和沿途驿站的往来。”

听到这儿，聂明玦忍不出露出会心的微笑：温氏袭击莲花坞当日，他依计攻取孝昌丁氏、汉川刘氏、汉阳孙氏，又在竹溪几家票号、当铺里搜到了温安多年贪污积蓄下的钱财和机密文件。他原以为，这只是为安顿流民提前准备，没想到，朝云子姑娘竟如此高瞻远瞩，早就借此提前为截断粮道做好了谋划，而搜检出的又全是赃物，温安自然不敢声张，岐山温氏也就无从得知……这份深谋远虑，当真是生平未见，由不得他不叹服。

果不其然，蓝敏行继续道：“根据这本账簿，我可以断定，岐山温氏运输物资必然经过潼河、析县的广平河。只要截住这两处，便如同扼住了岐山的咽喉，其必将为我所制，不出三月，岐山必坐困愁城。”

有人连忙问道：“那何时攻取为妙？”

蓝敏行微笑：“就在今晚！琅琊会议后，温氏定然料不到我们今晚便会截其粮道，只要将精锐扮作温氏之人，假称奉温若寒之命前来增强守卫，则这两处必如囊中之物！”

是夜，月上柳梢，星火迷离，岐山温氏在潼河、析县两处水道被以清河聂氏、云梦江氏、姑苏蓝氏为首的十几个世家联合截断。

黑夜如墨，月亮稳稳地挂在天空，地上的太阳却快要落下了。

奇袭既成，蓝敏行又向聂明玦建议，邀云梦江氏的江公子前来河间助力。于此同时，她又以云梦地势险要为由，让青蘅君将蓝忘机送往云梦协助。

青蘅君并未多问便应下，聂明玦却好奇她这样做的缘由。

蓝敏行半认真半玩笑道：“一来，江公子毕竟是云梦江氏未来宗主，多同他往来，终归不是什么坏事；二来嘛……我看宗主你少年老成，还是和同龄人多玩玩闹闹吧，再多传授些经验心得给江公子，就当替仙门百家培养培养人才。”

聂明玦虽没有很懂，但也微笑答应。

不久后，蓝忘机果然半情愿半乐意地去了云梦。

江澄听闻是朝云子向聂明玦提的建议，则心甘情愿地来了清河，原先的不平亦烟消云散。

安排完这一切，蓝敏行自问是尽心尽力。当然，其中也不乏私心……唉，但愿这一番苦心能够奏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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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烽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