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尤利娅手札 第2章 Chapter2 转角

我的家——如果能被称为“家”的话——算了，还是叫避难所吧。

避难所在一间废弃仓库的地下室，位于贫民窟四条街的第三条。仓库早已被人洗劫一空，连门板和木制窗框都让人拆了去。

不会有蠢货跑来这儿找吃的，我清楚这点，才安下|身。

为了让它破得再“真情实感”些，我没去修补破损的屋顶。

地下室不算狭小，活板门下先是八平米左右的小室，有一张短了一条腿的小木桌，夏天会生虫，被蛀的坑坑洼洼；一扇门之隔是贮存食物的地窖，密封而且干冷，根本不适合助人，除了把书往里面放以外，我很少进去——你说为什么不往里面藏吃的？哈，我完全找不到那么多吃的。

天冷，我在地下室远离通风口的地方点上火盆，裹进修女送给我的被子缩在板床上。自己原本计划这几天拿攒的布料，拼床新的褥子的。指望春天的雪原气温回暖，只有冻死一个结局。

可冷风实在吹得厉害，我只觉得指骨刺痛不已，捏不紧那根小小的银针，就把针重新放回针线套，压在床尾。

《布罗经》我只看了五小节……嗯，全无感受，完全没有崇敬创世神的冲动。

……

有些愧疚。

修女送了我《布罗经》，我却无所感悟，依然满脑子是面包和水。

地下室里最值钱的是一只石英表，表盘上的玻璃已经碎掉了，但里面的电池还在运转，所以能用来看看时间。

我拿起它，透过蛛网般的裂纹辨认那些代表数字的小点儿。

已经到了发放救济的时候了。

我从墙角抓了点土，盖灭火盆里的火。

两个多星期，我有两个多星期没再去救济点了。因为矿场上又下来了一支纠察队，最近半个月，一直在贫民窟游荡。

他们会抓捕贫民窟的感染者带到矿上做工，美曰其名以工代赈，有时候也会为了冲业绩带走几个贫民了事。

但过去几天，我并没有发现纠察队那些“黑虫子”的踪迹。

也许已经离开了。

那就去看看吧。

“好长时间不见了。”修女看见我躲躲藏藏地走过去，难掩惊喜。

“嗯，”我看了看四周，没有纠察队的人，“最近不是很太平，被纠察队看见会惹出不该有的麻烦。”

她把篮子递给我：“之前你没来，我帮你留了你的份儿。”

“……谢谢。”

沉默良久。

我想我应当主动坦白。

“我……已经读了那本书，但并没有……抱歉，我没办法理解主的伟大之处。”我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等着她的审判。

她会生气吗？还是失望？我收下她食物的举动是如此厚颜无耻——或许我该昧着良心赞美一通主的伟力，那不是什么难事，可我不想再一次欺骗她。

“没关系，小鸟，”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送给你《布罗经》，不是为了把信仰灌进你的脑袋呀。”

“如果主的伟力需要教条来证明和宣扬，那么，主合该遭受质疑，”这些话由她说出来，对于“修女”这一身份来讲，未免有离经叛道的意味，可修女的神色又令人无法怀疑她的虔诚，“而且，若我们以扩张主的统治为目的，去宣传祂的美德，那么我们反而是玷污祂纯洁的主犯。”

“美德……美德，我们崇敬祂的美德与伟力，可若祂的美德与伟力成为一种统治——”

“美德与伟力也就成了立不住脚的伪命题了。”

修女掏出手帕，想帮我擦脸颊上的灰尘。我怕她触碰到我藏起来的石头，向来不让她过于亲近，刚想躲开，她却先一步收回手：“看我，忘记你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了……手帕给你，自己擦一擦吧。”

我拒绝了：“不用，反正还会脏的。”

即使知道感染矿石病的条件没这么随便，可一想到她会和我一个感染者共用一只手帕，自己心里反而先一步生了芥蒂。

“好吧，”修女不去勉强我，“我的意思是，小鸟，我把书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去信仰什么，也不是为了让你服从什么。”

“我希望你能感受到这个贫民窟之外的事物，一些看起来高远，却也脚踏实地的。别被眼前的苦难遮住双眼……”她一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真是的，你才多大呀，我怎么现在就和你说这些。”

我刚想告诉她，自己喜欢听她对我多说些，不远处就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站住！”

我猛地回头，一个穿着破旧棉衣的乌萨斯男性已经狼狈地扑倒在地，那声呵斥是从他身后的拐角传来的。

……是纠察队。

但是，为、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走？！

“你快走，等他们过来就有麻烦了！”情急之下，修女慌慌张张地推了我一把。

是啊，这些家伙最爱跑到救济点附近抓人。

附近的人立刻四散而逃，我咬咬牙，冲修女点点头，转身就撞进旁边屋子的破窗户里。

屋子里空无一人，正合我意。

顾不得许多，我连滚带爬地穿过空屋，死死护着怀里的餐篮，免得面包掉出来。

外面传来纠察队乌鸦一样聒噪的闲聊。

“老、老爷，饶了我吧！我家里——”

“闭嘴——他还不是感染者吧？抓走？”

“抓呗，反正到了矿上，没多久也是感染者了。赶紧凑够人数，反正我是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

“是啊，办完这趟差，我就申请个要入城的工作。”

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我一点一点往后挪，见外面的人没注意到，直接就向后门跑。

啪——

几声清脆得刺耳的爆响，细微却难以忽视，我一下子僵在原地。

外面没品的交谈还在继续，已经发展到了酒馆老板娘的胸脯和大腿。

他们没有注意到。

我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暗骂谁在这儿丢了一把削尖了的树枝。不过此时也没精力管这个了，我怕又生事端，不做停留，一口气跑出去。

担心他们继续沿途搜索，我一直拐到了第二条街的最东面。

刚转到一个转角，眼前一花，利器破空声就刺进我的耳朵。我条件反射般抽刀就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说白了，我没能力搞到匕首，只能凑合着用捡来的餐刀。餐刀这种东西，估计连厚一点的棉衣都扎不穿，带在身上不堪大用，权当做虚假的心理安慰。

用餐刀去挡不明暗器，多少有点地狱笑话的意味。

结果出乎我意料，我那不抱希望的一刀，竟然把那暗器拦腰斩断成两半！

我瞪大眼睛一看，才看清所谓的“暗器”，不过是一根削尖了的树枝。而在我面前的，是两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白发的那个我看不出种族，被他身前的萨弗拉一把护住。刚刚的树枝也是萨弗拉刺出来的。

他们不说话，我也就不说话，死死盯住萨弗拉幽绿色的瞳孔，双方僵持在原地。

我的第一反应是护住餐篮，第二反应是快刀斩乱麻赶紧离开，贫民窟又不大，身后的纠察队极有可能撞上来。

“我身后可跟着纠察队，”自己率先做出了妥协，“确定要在这儿和我对峙？”

萨弗拉没有说话，似乎在衡量我话里的可信度。

“我可以分给你们吃的，放我过去。”我再次开口，一边想着，他们面生的厉害，很可能是刚从别的地方逃来的。

白发的孩子轻轻拽了拽萨弗拉的衣角。

他到底是拉着白发男孩儿让了路。

我出了口气，走过去，余光却始终盯着他们，捏着餐刀的手也从没放松过。

他们的皮肤上裸露着源石结晶。

是感染者。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三个人全部的交集了。

结果没过几天，我又在相同的地方装上了他们。

这次，那个看不出种族的男孩儿状态明显不对，面色潮|红，冬天里冒着虚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虚脱倒下。

萨弗拉拽着他气喘吁吁地撞上我时，我正从垃圾堆里捡一本旧书的残页。

“我就说这地方肯定还得有感染者吧？！”

……

这些该死的黑虫子怎么还不走？生根了？！

他们可能印象太浅没认出我，也可能认出了却已无暇顾及，迅速要从我身侧的空间绕过去。

我应该明哲保身，同样迅速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扯住萨弗拉冷调肤色的胳膊。

他一副马上要亮出獠牙的模样，我赶紧补上一句：“不想被抓就跟我走。”

他们当然没理由也没道理相信我，我也没必须伸出援手的义务——啊，烦死了，就当是那什么《布罗经》起了作用吧——至于跟不跟我走，随他了。

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萨弗拉竟然也真的跟了上来。

我怕纠察队带了猎犬，也拉住白发男孩儿的另一只胳膊，半拖半拽带着他们东躲西藏，把纠察队甩丢在迷宫一样的贫民区里。

等停在安全地带的一瞬间，白发男孩儿一下子就从我的臂弯里软了下去。我伸手一探，不出所料，他额头烧得都能摊鸡蛋了。

我收回手，坐到墙角喘气。

“……为什么帮我们？”

萨弗拉问我。

我怎么知道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就当我需要你们帮忙吧。”

“帮忙？”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神志不清的同伴，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们俩这个状态，能帮上什么？

又是几个呼吸的沉默。

我突然想通了，继续说道：“我可以弄到药。”

他没说话，眼睛一亮，眉目间的狐疑却更重了。

“你知道幼儿感染者有多难生存吧，”我扯下颈间的破围巾，让他看我颈窝的石头，“我也是感染者。”

“……”

“我给你们提供安身之所，而你们，要帮我搜集物资。”

“你想和我们搭伙。”

“……对，再单走下去，你的同伴也撑不了吧。”

他看了我很久，才缓慢地点了头，示好性地道：“我叫……萨沙，他是伊诺。”

我向他伸出了手：“我是尤利娅，很高兴认识你，萨沙。”

其实我没说实话，因为我觉得，那在现实面前，反而有些滑稽。

明明单是活下去就很难了……我却仍怀抱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想成为修女那样的人。

除了面包、净水、篝火，以及生命外——我还想拥抱些什么别的。

尤利娅是白发白眼的瘦小女孩儿，会成为温柔又可靠的姑娘，像修女又不全然相似，注定不完美，却比完美更加可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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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