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维多利亚曼彻斯郡首长府灯火通明,郡内最大机场与火车站来来往往充斥着身着制服的外勤督查小组,把守着进出口岸针对每一位过往行人进行盘查。
候机室,中央空调的冷气袭人,行人寥寥更显冷清,为数不多的旅客皆是一身风衣不苟言笑。恰在此刻一位身材高大的菲林男士抬手看了眼腕表,伴随着广播的登机提示音进入了检票通道。
不消多时,漆黑的夜幕下,一架小型私人飞机正飞出维多利亚领空向哥伦比亚的方向飞去。
待飞机进入平流程后机身不再颠簸,面容姣好身材惹眼的空姐稳稳端着托盘,不紧不慢地走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过道上,尽管踩着一双近十厘米的高跟鞋依旧步履稳健,托盘上的液体没有丝毫晃动。
私人飞机上座位有限,配置对应的都是贵宾舱位待遇,乘客不过一手之数。脚步声在男人座位前止住,只见空乘人员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询问道:“先生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拿铁谢谢。”男人颔首示意,一只手抚摸过上唇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翻动手中的报纸,浅灰色的眸子里却并没有倒映出环保纸张上的文字。单人座位置很宽敞,男人随意坐着一双傲人的大长腿在舒适宽敞的空间肆意伸展,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些无从安放委屈地垂落在地同主人的心意摆动。
空姐从善如流送上热咖啡,继续问:“旅途漫长,或许先生需要一盘录像带解闷吗?”她说着又递上一封微鼓的信件。
信封上用规整的印刷字体留下一行信息——银灰收。除了收件人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收件人略微思忖,接过了信件。确认他接收信件后空姐笑了一下收拾好托盘转身离开。
拆开信封,露出里面带的内容物,一张印着RSl标志的暗蓝色录像带,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事实上,这种老旧的录像带已经逐渐被时代淘汰,但是组织却对这种注定成为古董的老物件情有独钟。
座位的最手边扶手下有播放器,银灰熟稔地启动放映机戴好耳机,换了个姿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地观看录像带内容。
影片开头传来熟悉的PRTS的提示语,无机质的机械合成女声按部就班地介绍着下一次棘手的任务:一份高级执行人员的信息名单泄露,任务目标就是找到泄露的文件回收并且保证见过它的人从世界上消失。
收下录像带就意味着决定接下这次的任务,这是组织内默认的规矩,银灰入行多年早深谙于心,只是任务的进一步细节恐怕还需要回到基地才能得知,除此之外也有些情况需要反映。
PRTS的播片进入尾声,依旧是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说着“预祝任务顺利”后便进入了倒计时。
不等他进一步思考,倒计时结束放映机启动自毁模式,磁带被烧焦的刺鼻气味打断了他的思索,旅程漫长,索性闭目养神待到落地之后再去调查。
落地已经是近七个小时之后,新闻消息跑得比人快,银灰还没出机场就已经在机场服务区贩卖的哥伦比亚晨报上看到了凌晨发生在维多利亚的骚乱,只是见刊措辞语焉不详官方的答复也颇为模棱两可。按道理来说维多利亚方应当不会想闹大这件事,只是目前正值首相换届,多事之秋,各政党内部各自为政这才给了银灰一行人逃脱的机会。
想到上个任务的情况,哪怕是从未失手的代号银灰特工也觉得棘手,甚至一度和自己的通讯员失去联络,事实上直到现在两人也没能恢复有效联络。习惯性扣了两下表盘依旧毫无回应,他坐在休息区目光一直在进出口通道扫视。
左手上的机械表并不是简单的装饰品,而是特殊的发讯器与接收器,为了防止耳机频段出现扰乱的紧急联络手段。
根据先前留下的联络暗号,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机场会面。任务前商量的紧急方案让对方混在普通游客中在任务开始前飞往哥伦比亚,自己则负责断后走组织专用私人飞机避免禁空直接撤离。
联络员代号为负鼠,银灰和他仅有几面之缘。由于组织内部人员的流动性高,银灰很难和任何队员保持稳定的搭档关系,但是眼下从维多利亚拿到的文件密钥还在负鼠手中,无论是出于安全性还是责任感银灰都必须完成联络。
约莫半小时后,人流中出现了一个微胖的中年扎拉克男人,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低着头有几分木讷。
在银灰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对方也认出了他,步伐加快向他走来。
无线耳机频段损坏无法使用,两人没有一句交流,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交汇。扎拉克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装着烟熏三明治的纸袋,印着曼彻斯郡的一家快餐店的标志。
人潮熙攘的机场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过客,很少会有人在人流量极大的场合行凶,至少在此之前二人是如此认为的。就在负鼠快要靠近时一名打扮时髦的黎博利女性唐突冲撞到他身前,紧接着银灰兽耳微动,捕捉到一声极其细微的装上消声器后枪械激发子弹击中人体的响动。
下一秒负鼠身体微晃倒在黎博利杀手的怀里被捂住嘴带走。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地板上,人来人往一时竟无人在意。银灰见状就要上前但是身旁突然出现几人挡住他的路线。
被埋伏了。
突发状况超出了银灰预料,眼前人来者不善,他眉头微蹙就要强行越位但是对方人多势众锁死了他的动向。
眼见杀手带着负鼠消失在视野中,银灰侧身拽住拦路之人反手一个手刀切在颈后,趁人肌肉瘫软之时推到卡座上。
特工培训守则其一:尽量避免引起普通人注意。
可惜特工有守则眼前的这群人没有,见动起手来就挥动着拳头袭来,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毫无章法,银灰身形不占优势,一米九二的身高显得不够灵活,但在实战中往往不能以常理衡量,他一个闪身躲过了直拳,后撤一步借力打力顺势给了一个过肩摔狠狠将出拳之人抡倒在地。逐个击破在围攻中不太现实,对方也不是那种武打片中只会干看着被击破的群演,不等银灰回头就围了上来。
这边战斗正酣,响动终究是惊动了行人,惊慌中终于有人发现了地上暗红的血迹,一声尖叫打破了这混乱的局面,骚乱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休息区乱成一团,立马吸引了机场的安保人员,让银灰不得不加快动作摆脱这些骚扰,同时人群的躁动也同样加大了银灰对负鼠的追踪难度。
但麻烦远远不止于此,机场安保似乎是把缠斗中的几人看做了源头,低头对插在肩带上的对讲机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就有拿着防爆工具的人士出现并试图靠近。
陷在混乱中心的银灰心中愈加急切,接招的架势也有了些微形变,右肋上先前受的伤隐隐作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因为大开大合的招式崩裂渗出丝丝血色,一时不查被人罩面打了个正着,狼狈地后退了好几米远。
被打倒在地的暴徒还在试图挣扎想要起身,银灰额头渗出冷汗补了一记让人陷入昏迷神志不清,额头不知何时粘上了鲜血,黏腻的液体黏着他灰白的发尾紧贴在皮肤上,铁锈味直冲鼻腔,腥得他目露戾色,热血上头的瞬间在看到防暴警察掏枪的举动时彻底冷了下来。
跑吗?他在心里盘算,被堵在墙角的自己似乎无处可躲。RSI名义上不隶属于任何政府组织,走流程等自己被保释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赤手空拳又或是掏出匕首面对持枪的警察没有任何胜算,做特工也只是赚个钱养家糊口,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傻到豁出命去。那就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做下一步打算……
打斗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胸口处饱满的腹肌伴随着他的深呼吸急促地起伏,飙升的肾上腺素加速了血液循环,伤口撕裂进一步加剧,流出的血缓慢浸湿了大半件衬衫。疼痛迫使银灰冷静下来观察现在的局势,再去追踪负鼠的下落依然不现实,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完成密钥的转移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的行程是全程保密通过PRTS内部渠道传递消息,中间一度被干扰没有连上内部网络,启动了区域网作为备用方案,最显然的只有一种可能,内部出现了叛徒。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准备举起双手示意时,人群又传来一阵惊呼,循着声源处望去,一辆大排量的越野路虎一路横冲直撞疾驰而来,司机目标明确地斜插入银灰与逼近的警察中间,车门被从内推开,坐在驾驶室看不清面貌的小个子男人侧头对他喊道:“上车!”
这一刻银灰想到了很多,动作却毫不犹豫扶着车门迈着大长腿在副驾驶坐稳。
司机猛踩一脚油门,发动机的轰鸣震天响,在围观人群的错愕声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掉头,往来时的方向扬长而去,人群早就被疏散过一次因此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有一两声子弹击中后备箱的声音也被二人忘在脑后。
“……你会开这车吗?”驾驶座上的小个子男人沉默着开口,紧接着报出了这辆汽车的型号与具体信息。
银灰拥有多种交通工具的驾驶证件,但依旧不太明白这人是哪一出,疑惑着给了肯定答复。
听到肯定回答后驾驶座上的男人松了口气:“太好了,这车停车场随便偷出来的,我不太会开,后面有警车追来了,你快和我换位置。”说着就松了手让银灰握着方向盘。
机场出站口的公路全是高架,才松开方向盘车辆就直直往护栏撞,吓得银灰瞳孔骤缩,惊出身冷汗赶紧用力握住方向盘往路中间开。
“我是无证驾驶,所以千万不能被抓到。”也许是觉得事情还不够紧急,男人又补充了句。
比起偷车之后当着警察面抢人,无证驾驶似乎已经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了。银灰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从副驾驶探身握着方向盘这种别扭的姿势让他选择了最要紧的一句:“不想死的话听我的,现在踩死油门,我没说松就不要松。”
身后警车发出警告正在试图逼停,男人想也没想油门踩到底卡着排水沟超车。
和追兵拉开距离后,二人非常迅速地解开安全带放倒座位靠背互换位置,该说不说银灰的车技确实好上不少,他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问:“现在往哪走?”这辆车已经被拍到,以哥伦比亚警察署的能力恐怕早就在联网实时追踪,二人连车载导航都没有打开,但是只要启动车辆就会被定位这种事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海里。”男人正在用自己的设备查看卫星地图,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
“殉情?”银灰挑眉,“可我们才刚见面。”
“下个路口右转。”男人不慌不忙,“不是刚见面,以前在基地见过,你的入职档案还是我审核的。”
一边打着方向盘银灰抬头看车内后视镜里映出的男人样貌,苍白的皮肤,过长的黑发,五官半隐在遮光板的阴影之下,是清俊内敛的长相,并非毫无记忆点的路人脸,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并且没有任何明显的种族特征。
银灰自认为自己记忆力不差,但对眼前这张脸却没有任何印象。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银灰的疑惑,缓慢地把连帽衫的兜帽扯下来又遮住了下半张脸:“现在能认出来了吗?”
“博士。”银灰脱口而出。
男人点了点头。
不怪银灰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眼前人的代号,毕竟他在RSI工作了四年,期间每次回到总部述职时见到博士时他总是穿着一身又厚又严实的外套头上戴着兜帽脸上也被面罩遮住,而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特工们私底下经常用兜帽人的外号来称呼他。
“那就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的代号是博士,是你这次任务的对接人和联络员,但是看来你还需要处理上个任务的烂摊子。”博士目光沉静如水,即使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的情绪也是淡淡的。这就是他的风格,精准又冷静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快速找到症结手起刀落完美完成任务,每一个和他搭档过的特工团队都对博士的个人能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同样他的性格也像手术刀一样冷,几乎很难有任何情绪起伏。
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博士就是PRTS的化身,因为他像台机器一样。
银灰不是话多的性格,只是沉默着认同了博士所说的一切。
进入市区后渐渐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之中,车道的拥堵拖慢了追车的速度,在博士的导航下银灰开车从小道绕进滨海大道,渐渐海岸线在挡风玻璃前的视野之中跃然而生,正是日出之前,天光微亮,隐约可听闻海鸟的啼鸣,今天的大海波涛暗涌。
“其他的之后再说,后面又跟上来了。”果真如博士所言几辆熟悉涂装的哥伦比亚警车闪着灯出现在后视镜里,“上礁石油门踩死然后我们跳车。”
“你不会游泳?”银灰按着指示开上了环礁,看着博士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大号的旅行背包又从里面掏出一身救生衣淡定套上。
博士扣好安全扣头也没抬,忙着给手里的电子设备套防水袋:“没准备你的。”
越野车撞开护栏飞出悬崖之前银灰打开了车锁,余光中他看到博士拉门跳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巨大的落水声掩盖了二人的行踪。
这不是银灰第一次跳海,但每一次他都心有余悸并且厌恶这种潮湿窒息的感觉,也许是菲林种族刻在DNA里对水的排斥导致的也说不定。无数气泡的轰鸣跟着潮水淹没进耳道,随之到来的是瞬间的寂静,一时间世界寂静无声。
从悬崖上掉下来的落差过大,他在水中睁开眼,唯有水面泛着光亮,就像一整块剔透的宝石窗,被水波切割的光斑落在他脸上,适应了水的压力之后他循着光线奋力往水面之上游去。
破开水面呼吸的那一刻就像破开母亲的羊水,银灰用力地喘息着呼吸新鲜空气,海边的风都是潮湿咸腥的,直灌入鼻腔刺激黏膜。银灰将湿透的鬓发捋到脑后,四顾寻找博士的身影。
所幸二人降落的地方不远,博士穿着的救生衣泛着橙色的光,此时他头仰着不住地咳嗽,应当是呛了水。
“还好吗?”游泳是执行人员的必修课,银灰发现博士后便朝博士的方向游去,身上的伤口沾了海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但他浑然不觉。
博士又是一阵咳嗽,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更凸显他身形的单薄,半晌才虚弱地回答;“还活着,先上岸,沿着海岸线走,咳咳……暗礁后面有个落水洞,那边有快艇。”
这边是一片悬崖离最近的海滩有近百米的距离,再者悬崖岸上警车正在聚集他们不能过久停留。博士并不会水尽管穿着救生衣但是在水中移动的速度有限,为了省时间,银灰半抱着博士游上了岸。
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东部存在近五个小时的时差,来时维多利亚星斗漫天,直到现在哥伦比亚才要迎来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