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柯南在承认自己身份的瞬间,竟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他对秘密守口如瓶,背负着本不该拥有的难言之隐跌跌撞撞往前走,再意气轻狂的天才也受不住这般磋磨。继续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变成麻木的疯子,从之前为了追伏特加跟宾加直接跳崖就可见一斑。说到底,也不过因为能失去的太少,而对方有的太多。他无法杀死乌鸦。
夜风撩动花复暄垂落如雪的发丝,青年眉眼清艳如同落雨飞花,乍一看甚至有种倨傲淡漠至极的神性。长生种没有对生死的敬畏,却并非是杀人如麻的习惯。在场者皆为刀尖舔血的角色,于是不约而同有那么一个瞬间,幻视所识某某谁人。
雨一直下。
原本稀薄的红色愈发浓重,在半空中形成了迷幻狂乱的字迹,不是他们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奇异地能够轻而易举看懂。他们暂且放下了探讨胸针的来历,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和另一条世界线的故事,研究起眼前这扭曲诡异的规则。
谢兰时手里还拿着灵魂压缩包,别管它的官方名字是什么,反正诸位尊神戏称惯了,在这个世界他们就是权威。降谷零不敢信他们,但不得不交付信任乃至依赖。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调来公安的人的理由之一。赤井秀一是匹独狼这件事众所周知,但长于下棋的顶尖情报员,此番却也孤身行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后果只能由他承担。
花复暄忽然道:“容器是不是在你身上?”
这话显然是对着降谷零说的,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指的是装着班长和他女朋友的那个瓶子。他迟疑片刻,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贴身携带的拇指大的白玉瓶,只是如今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伊达航和娜塔莉今天上午就已经醒了,此番没有跟过来,但二位尊神并未多加垂询。谢兰时掌心那枚灵魂切片化为银白光影,流水似的淌进了瓶子里面,最终以水墨云烟在封口绕了两圈隐去。
他继而抬眼望向半空中的血字。
规则1:请补充水分,水是生命之源。
规则2:船也许不是船,请保证你是你。
规则3:火光!爆炸!抉择!
这些话看起来莫名其妙,尤其是最后…不,应该说哪条看起来都很不对劲。他和花还玉固然能直接杀出去,但身边还有诸多普通人…总不能将这群存在弃之不顾。天舟主和龙神是被天道拉过来干活的,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想动真格。
他扭头道:“有零钱吗?借我一枚硬币。”
这话好生突兀,但冲矢昴愣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零钱递去。谢兰时接在手心,紧接着往天上一抛,又啪的一声攥住,正面朝上静止。
谢鹤见状笑了:“还挺实诚啊。”
诸伏景光动了动唇:“为什么?”
天舟主眯起眼睛:“这三条信息都是真的。你们本条世界线的人与天道联系更为密切,抛硬币类似简化的掷杯仪式,对我等而言则是拨一下灵感。”
下一秒,他翻手将硬币夹在指间,以旁人看不清的动作甩了出去。银光耀烁的铁片劈开仿佛血浆喷溅的雨水,几乎将如同幕布般的垂帘斩断。不远处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三位前威士忌组搭档精英卧底同时神色一凛,对周围环境戒备起来。
也许是花复暄和谢兰时看起来太放松了,导致他们都轻易失去了警惕性,没有意识到如今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赤井秀一将注意力转回到那三条规则上,觉得虽然看起来抽象,但其实也并不算非常难以理解。首先,这会落下来的雨水肯定是不能喝的。其次,第二条的描述让他想起忒修斯之船的故事。至于第三条…他看了一眼降谷零。
花复暄指缝流泻三色瑰丽丝线,掌心里像捞住了一把光影堆砌的银河,将地面映得莹莹发亮。白发青年风姿从容,望见牵着棕色短发女孩走来的一群高中生,轻轻弯了眼睛。回来的不止有毛利兰、铃木园子和世良真纯三位,同至的还有服部平次跟京极真。黑羽快斗想起曾经与此人对上的种种经历,心有余悸地打了个颤,忍不住后退。
服部平次猝不及防一脚踩在线上,顿时像被碾了尾巴的猫一样蹿了起来,仿佛那不是鬼气森森的夜里莫名其妙的LED灯,而是他的一部分。当然这只是错觉,他只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不敢轻易接触任何陌生事物,谁知有什么坑等着呢。
之前从花圃中爬出些枝条扭曲成的躯体,就差点没把他吓了一跳,好在身边这几位都算得上是能打的,哪怕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也好,总之把那些鬼玩意逼回去了。如今这场红雨中出现什么他都见怪不怪了,只祈祷别是什么史前巨兽哥斯拉。
他摩挲着腰间长刀的柄,这是他刚刚从变装的摊铺上顺来的,毕竟是情势所迫,他在心中告了个罪。这把刀能拔出来、但没有开刃,砸那怪物几下倒也算有用。而随着距离逐渐拉进,他们这一行人终于看清了对面的真面目,见到是熟悉的人之后心下大松,又询问似的望向二位尊神那边。
江户川柯南惨遭掉马一时不想说话,黑羽快斗和各方势力的负责人远没大侦探那么熟悉,因此更不好出面解释,只能庆幸青子不在场。然而场面不可能一直沉寂下去,感谢女高中生救苦救难。
最先开口的是世良真纯:“……秀哥?”
赤井秀一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扮演东大研究生冲矢昴这么久,他是真把这茬忘了,顿时恨不得把□□再戴回去。诸伏景光在他们走近之前就隐去身形了,做鬼就是这点方便,他忽然莫名这么想到。谢兰时看着眼前一群人因为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演出了人生百态小剧场,笑吟吟地望向灰原哀,分明气场锋利如同无声滑出鞘的长刀,却意外地并不让小姑娘感到害怕或恐惧。
不溯尘被血红雨水洗的铮亮,而水泥地忽然四分五裂,从缝隙中窜出一道黑影,速度快到谁都来不及反应。天舟主手起剑落,毫不犹豫把这断裂的玩意踹飞在地。降谷零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于是瞳孔微微收缩。千人千面的情报屋无所不知,波本持有的内部记录中,它也赫然在列。
一种极难杀掉的怪物。
苏格兰和莱伊做过清扫任务,此刻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赤井秀一对这东西记忆犹新,被他隔着八百码连狙三枪还没死的鬼东西。诸伏景光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上涌,被一口啃碎高精度瞄准镜的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要不是他已经死了……
浑身流淌着五彩斑斓黑色粘稠液体的怪物却没能再爬起来,花复暄唔了一声:“你们见过它吧?”
赤井秀一如实道:“只见过一次。”
世良真纯抽了抽嘴角,不是、她哥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和这种一看就不符合人类正常认知的玩意打交道啊!但此刻她更在意别的事,比如场中那两位留着长发的男人,和地面上这些散发微光的丝线构成的繁复图案,以及相关作用。
谢兰时笑道:“你这不是强行拉群嘛。”
龙神作无辜状:“速通一下。”
天舟主无言以对:“可能吗?”
就算知道幕后Boss的真实身份,也了解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这条世界线可不比他们原来所在的那个。玉京尊神向来肆无忌惮,但会在容许(或说不觉得被冒犯的)范围内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总不能直接把高层政客屠杀干净。当然在这些蠢货癫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五条悟的榨橘子汁提议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他点了点胸前那张丹符,银白龙魂轻盈蹑云而上,在血红色的雨水中盘旋向上,想起神子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
他并未长成被观测到的另一条世界线上肆意妄为且唯我独尊的性格,看似沉静冷淡、行事手段却绝对谈不上温和,很难说五条悟是受到了家里哪位的影响。根据遗传学基因定律来说,这口锅应该给龙神吧。花复暄心平气和地反问,我姐姐是青莲托生,我是碧桃花入潭,他也天生地养吗?
在神话时代只剩旧日余响,继而兴起的龙族再度衰落之后,曾经盛极一时的阴阳神道。那时这片国度早已不存在真正的神明,唯一在愿望中诞生的灵还跟着玉京尊神之首跑了。换成白话是:陈三愿初出茅庐,碰瓷就碰了个大的。不过她那时的确以为叶鹤舟是普通人,认为对方活不长久。
说实话,如果能有自杀的办法,叶鹤舟肯定麻溜去死不带丁点犹豫。米花町每天案件发生频率高得令人咋舌,也没见有报复社会的人来捅她。彼时叶仙尊跟家里学生谈到这个,组织里的银发杀手神情一黯,下意识摸上了放在芥子里的枪械。
谢鹤笑出声:你是要解决掉叶老师吗?
千秋线·记事录·1207
造谣一点26岁的千秋零,1207那一日在天台上独自跳华尔兹,活似失心疯了表演行为艺术。他的同居室友苏格兰买菜回来听见基安蒂坚定地如此宣扬,科恩不说话,贝尔摩德在旁边笑着点头。于是他默默看向莱伊,绿眼睛的长发混血男人叼着烟,神情看起来颇为冷淡,也不知是否在愁本月杀人KPI。
诸伏景光真心觉得很正常,人在组织,已得代号,精神状态哪有不疯的。他回去按照花无晦给的新食谱做了些苏式点心,结果左等右等没等着幼驯染,倒是赤井秀一尝了一盘觉得糖放多了。你苏哥按照地图跑去对应地点拎人吃饭,噔噔上了两段楼梯,听见熟悉的声音哼着曲子,姿态优雅的情报贩子正在和空气跳舞。而他怎么可能对这里不感到熟悉,那道横贯夜空的枪响如影随形。
降谷零的卧底技能并不是官方练出来的,他三个月的秘密训练期还没到,就摸着朗姆挖人才的渠道滚进了酒厂。黑泽阵后来在家忍不住点烟,说你非得选个和我不一样的派系挑战高难度?金发青年笑了一下,回答他忧心忡忡的兄长,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乌鸦巢穴里的秘密挖干净啊。但这些暂且不一概论,警视厅高层脑子绝对有问题,真的。
毕竟哪国官方会派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去同一个犯罪组织卧底?卡塞尔出双人任务的时候都禁止情侣贴贴呢。也就是…。莎朗着实无奈地摇了摇头,背下波本是自己最新宠儿这口锅,转头教他怎么薅组织经费。但那些上流社会该懂的东西并不是后来学的,长生种带出来的孩子毫无疑义都是全才,降谷零最开始的舞伴是他的监护人,然后是与他同龄的诸伏景光,因为萩原千速找了诸伏高明搭对练习。你问阵平和研二?小男孩怎么就不能贴贴跳舞了,是吧。绘梨衣和娜塔莉也很合适,只有赤井秀一是跟玛丽女士学的。
波本是个优雅的疯子,这是后来所有(不知情的)组织成员的共识,他干出什么事来都不令人感到奇怪。不过普普通通独自在天台上跳个双人舞,他别跳楼就行。而诸伏景光安静地望着他,夜幕垂星如同恒河沙数,龙神说你之所见他者半生,有人的生命终结在26岁那个寒冷的冬夜。他想起小时候做过的天象观测笔记和写的世界线记录,毅然决然为信仰赴死的苏格兰,钦佩之余又前所未有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他。
他捡起一页烧得残破的纸,最后一尾游鱼似的星轨令他辨认出这是什么。诸伏景光虹膜倒映无穷银河浩瀚星空,盈蓝猫瞳中唯有月相涨落,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降谷零哼唱的曲目已然抵达尾声,他将手置于胸口俯身优雅行礼,结束了这完美却孤寂的一支舞。
能看到吗,欲令你所见的?
跨越无数时空、另一个诸伏景光的魂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安蒂将其称之为行为艺术倒也没有错。毕竟它本身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无数光年乃至维度之外的亡者看,哪怕任何人都不曾反向观测到这条世界线。
千秋的降谷零很难理解对面世界线那个他近乎燃烧本身的信仰,也许只是无物再能够供他依托,该死的和不该逝去的都不在了,因此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但这不妨碍他为那个世界的景和自己献上最后一支舞曲,看似精神状态十分美丽的发疯(你们混血种也的确都是神经病),又怎不算一种别离。
有关另一个世界的观测记录写到尾声,莱伊在篇目结束之前顿笔记叙:东京今夜有雨。
明天,一个叫苏格兰的人决定去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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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六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