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替你定闹钟吗,这是你的新手机。你会用吧,琴酒?我真担心你起不来,你之前睡得太久了。”
“把它放在那里。贝尔摩德,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甜蜜的死亡。晚安、晚安,愿睡眠眷顾你。”
当和心电监控仪的警报声同频的闹铃连串响起的时候,从柔软的丝绸被和散乱长发中凶恶地拍出只苍白的男人手臂。这其实怪不得琴酒有起床气,每个用这款手机的人都要怀疑,这种像是敲在每个人太阳穴上的急促闹铃让人简直会突发心脏病——除了这款FRUIT以外,没有哪家厂商会把这种“特色”铃声设为品牌默认铃声。他至少没有带着那双看着就热的皮手套过夜。
从这个角度看,正在摸索着玻璃屏幕的手,看上去不过是很标准又普通的男性的手掌,带着些茧子,除了有些失血过多般发白以外并无任何异处。琴酒过分神秘的“手套”保护似乎毫无必要,天知道他怎么想的。
09:48 A.M. ,在闹钟整整鸣叫三分钟后,琴酒终于把它成功关上。他的脸还埋在揉成山的软枕与被子缝隙里。就算是硬汉也抵御不了席梦思的柔情啊,贝尔摩德若是在这里肯定会嘲笑他。现在,他床边另侧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余些女人残留的香水与沐浴露混在一起的气味。他深深地叹口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因为胸腔鼓动而耸起的背肌和肩胛外,没有任何征兆证明死亡之神也是会叹息的。
无人知晓,则是不存在。
琴酒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衣服被扔在洗衣篓里,等保洁去处理。所以他现在唯一能披在肩上的只是件绒面睡袍,是贝尔摩德本来丢在客房给不知道哪个未来会过夜的男人、或女人的均码。对琴酒来说有点太短,只能勉强够到小腿。琴酒松松垮垮地在腰间捆上系带,余光看到拖鞋是带着两个眼珠的怪兽毛绒款。
琴酒有点嫌恶,干脆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主卧在二楼,从楼梯上飘来的咖啡味和翻报纸的声音。
底下坐着的是西装革履的金牌律师,带着金框眼镜,收着金劳力士价格的咨询费。哦,不过他要伺候的是贝尔摩德这种人,琴酒在心里阴森森想,收这个价格也算合理。
律师为琴酒带来了崭新的衬衫与西裤,高领毛衣,并且表示之后会有人为他准备合适的生活用品。最后递到琴酒手边的是他的国际护照和身份证件,上边声明他的合法身份是日本籍的黑泽阵,年龄正好三十岁。犯罪学博士学位,并拥有自己的小型军事防务公司,主要跨国出售武器和军事技术。
完美的个人财务记录,毫无纰漏的生活经历,伪造出来的人生几乎要比绝大多人的真实故事跌宕起伏。
高学历又年轻多金、身材极佳,除了表情不善外几乎没什么缺点。且未婚……至少在日本未婚,要么是不愿公开、要么就是Gay Guy,或者两者皆有。贝尔摩德赌他宁可选择前者,当个好莱坞女星被曝光的地下情人。
律师,兼职管家和不法身份提供商,将所有加急准备好的资产证明之类的文件分门别类交给他,并叮嘱琴酒哪份应该到时候递交的时候要留底。琴酒喝着美式咖啡,颇有不耐地随便嗯两声,倒是都记到了脑子里。他从小洋楼的窗户往外看,今日是阴天,街对面的那家门牌是空的暂时无人居住……这地方的租金和草皮护理费都不菲,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律师讲完最后的准则。
平凡无趣的人类的早晨,咖啡和烤吐司加黄油。当然,琴酒没有什么胃口,通常也不需要摄入食物,他只喝了点液体。他要抚养那个人类女孩,此后将会有许多个平凡无趣的人类的早晨,直到——
直到那天到来,在那之前。
琴酒到底还是低估了贝尔摩德有多受欢迎,他的保时捷不得不停在两条街道外,然后步行到粉红色的“儿童之家”标牌下。她非要把这搞得像是什么社会名流的慈善晚宴吗?记者、长话筒,扛在肩上的摄影机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天上甚至还盘悬着无人摄影机。
第三个险些踩到琴酒鞋尖的记者,都在看到这男人阴沉的、几乎下一秒就要爆发的表情后,迅速地给他让出了往前走的位置。但第四个就没那么幸运、也不识趣,“先来后到!你是哪家报社的?”梗着脖子嚷嚷的记者立刻遭到了魔鬼的惩罚。黑衣男人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百个FRUIT默认闹铃敲打过,肋骨内的器官几乎被谁握住,眼前发黑,耳内嗡鸣。第四位记者跌跌撞撞地踉跄后退了几步,仰头往后倒,他的同事忙着扶住他:“这里有人休克了!让让、让让,AED在哪儿——?!”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没人在意死神的动作,也没人在意同行的死活,只是更快地往好机位冲。在人群填不上刚露出的通道前,琴酒已经率先踏入了被安保围住的内场,贝尔摩德应该和他们打过招呼。
在众目睽睽中,黑衣男人穿过了儿童之家的粉栅栏,而克丽丝·温亚德露出了个惊喜的(琴酒能肯定这女人是演的)表情,她迎过来给了琴酒左右两侧分别的贴面吻。这时候闪光灯又噼里啪啦地对着他们一同狂拍,小温亚德和陌生的男人举止亲密,他们马上就会开始搜索他是否是某个不出名的男模或者富二代。
他还不至于在公开场合给女人下不来台,就算起床气和堵车让琴酒心情不好,他还是手掌虚虚地扶住了贝尔摩德的腰,垂首和她的脸颊轻轻地相碰。借由这个机会,贝尔摩德悄声对他说:“你就非要让女士等这么久吗?他们都准备邀请我吃下午茶了。”
“是你兴师动众的结果,贝尔摩德。”琴酒低声回敬。
交错散开,他们又是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朋友或是伴侣了,具体要怎么编写,这就是新闻记者需要考虑的事情。贝尔摩德挽着男人的胳膊,领着他来到了方才洽谈的机构负责人面前。
她的经纪人当然提早和救助机构知会过,两个打扮朴素但干净的双胞胎一左一右为他们送上了代表纪念的花束。“愿上帝祝福您!”他们甚至还没到变声期,举止投足已经很早熟。日本信教的并不多,他们这种话显然是特地为美国女明星而学习准备的。
机构负责人摸着两个孩子的后脑,朝着这对来做“慈善”的伴侣道:“您的好心将帮助许多孩子能在找到他们的家庭前,有一个避风的港湾。温亚德小姐、黑泽先生,还有基金会,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们。”
“如果能在新建好的礼堂里,能给孩子们看我新出演的电影,我就已经获得了最好的回礼了。”温亚德笑容无懈可击,她轻轻地朝着儿童之家的建筑那里抬起下巴:“我们进去说吧,女士。”
“我们来之前就看过所有孩子的档案了,但这不是我们去领养哪个孩子,而是他们有谁愿意选我们当做监护人。……应该说,父母。”她真心实意的话几乎要让人动容了,只是她话锋一转,将主题引到了琴酒的身上:“阵也在学着怎么和孩子们相处,对吧?”
琴酒若有所思地往身后某个方向扫视过去,听到贝尔摩德的话,他才回过头。英俊的男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更别提所谓的期待和温柔。
“可以。”琴酒说,完全不像是学着当个好父亲的样子。
……
赤井秀一的红眼航班落到成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日本当地时间的下午。他不是从美国直飞的,中途还先去了趟意大利处理同行没能解决的烂摊子,一只吃得要体重超标的温迪戈。是的,这根本不顺路,费尤米西诺机场到东京要接近十七个小时,但他又不差这么几小时、几天,他那可怜的表妹又不会凭空消失。赤井不认为晚到的72小时就会给孩子的心理留下多少创伤,他们家族的人往往都很坚强。
哦,坚强,这个词通常是世良用。如果要用赤井的话来说,应该说很能“忍耐”,无法被死亡之外的任何事物杀死。
但说不好家族究竟是你的后盾,还是诅咒。宫野艾琳娜想逃避自己的命运,从英国远渡重洋来到了日本,却最终还是落得这个下场。赤井没有对自己家族的特殊或者宿命有多少感慨,也没有为他几乎没见过几次的姨妈而悲伤。他只是把眼罩从自己的头上扯下来,闭着眼睛摸出口袋中的手机,长按开机。
随即,他的手掌都要被连串的疯狂振动给震麻了,接近四十条未读消息、整整十三条未接来电(大半都是玛丽妈妈的)争先恐后地接收到信号,挤在他的屏幕里,势必要让他第一个看到。
带着针织帽的男人叹口气,他正打算瞄一眼最下面的消息,从底层开始处理,署名为“世良真纯”的来电就强势地冲开其他信息流,跳跃在他眼前。飞机还在滑行,更别提接驳车没到,赤井秀一还是接起了电话,世良清脆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来。
“秀哥!”
他完全能想到自己的妹妹躲在美国高中宿舍的盥洗室里,和桃金娘似的,在宵禁时间打电话。
“美国现在是午夜十二点,真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妈妈和我都联系不到你,你到日本了?你看电视了没有?”
赤井秀一的心里升起了些不妙的预感:“我刚落地,妈妈有什么要你给我转达的事吗?飞机上没有电视信号。”
“玛丽妈妈要气坏了。”世良在电话那头大声说,甚至在洗手间里有点回声:“克丽丝,是克丽丝·温亚德,在志保表姐的那个儿童保护和领养组织那儿,现在那里全是记者。”
飞机逐渐停泊在了对接的登机口处,世良的声音远在天边。这时候无线电信号姗姗来迟,赤井看到飞机自带的小电视屏幕正滚动播放着日本当地的最速午间新闻播报:带着墨镜的好莱坞女明星正巧笑盈盈地朝着周围的镜头点头致意,那些连续跳动的闪光灯几乎比日光还耀眼,儿童保护机构的负责人正和她握着手。
赤井心头猛然地惊跳,和他被那只温迪戈的利爪差点捏碎喉管的时候差不多,连带着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发干。
因为镜头中站在克丽丝·温亚德旁边穿着一整身黑大衣的银发男人,正无意地冷冷往镜头的方向一瞥。那个目光像是看到了屏幕外的赤井,他能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烫,就像死亡逼近。
“秀哥?你在听吗秀哥,你打算现在去吗——”
“我待会儿打回给你,真纯,告诉妈妈说我已经知道了。”赤井打断了她的话,解开自己座位上的飞机安全带,站起身。
他的琴盒放在位置上方,没有托运,随身携带,现在就很方便。
原本在选内容提要怎么写,原本打算写:“如果要用赤井的话来说,他们家族的特点应该说很能“忍耐”,无法被死亡之外的任何事物杀死。”
但是突然福至心灵,“琴酒说:我没有偷狗,也没有抢孩子!”简直是惊为天人!
朋友说:不要变成搞笑文手,答应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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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