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拉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窗外血色的天空依旧昏暗阴沉,只是不知为何,诺拉却感觉有某种暖意照在自己的身上。
她扭过头看向四周,却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倚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双手环胸,眼睛微闭,没有支撑的头沉沉地低着,并且还在以微不可闻地速度越来越低。
诺拉眨眨眼,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是自己睡了多久。而是——贝特这样睡在椅子上,会很不舒服的。
她克服着疼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呼唤贝特,却在身体离开床板的瞬间就因为过分得疼痛而泄力,重新摔在了床上。
身体撞在床上的声响却成功地将贝特惊醒,贝特睁开眼便看到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瘫倒在床上,神情痛苦,惊异道:“你在做什么?”
诺拉见到贝特怪异的眼神,脸上痛苦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踪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 ...你怎么不在床上睡呀?”
贝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的床现在正在被你霸占着,谢谢。”
“唔。”诺拉一时失语,好像,嗯的确是这样... ...
“其实,我们可以睡一张床的。”过了一会,诺拉才心虚道,“你的这张床不是很窄,我们两个也不胖,嗯我往里面挪一挪,还是可以... ...”
诺拉说着就要挪动自己的身体,随即便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也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力气。
贝特见状连忙道:“算了吧,你还是老实躺着别动了,如果因为挪动身体牵扯到伤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父亲可不会轻饶了我。”
诺拉闻言一愣,那个恶魔... ...她离开的时候,贝特还只是一个婴儿,她在这个恐怖的地狱和那个恶魔的手下长大,她一定很不容易吧... ...
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你的父亲,他对你怎么样?”
贝特挑眉,冷笑:“父亲就算对我再不好,也养育了我六十年直至长大成人,总比你把我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闻不问要强得多。”
这句话成功把诺拉斥责地不敢抬起头,看向地板的低垂视线写满了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之所以现在在照顾我,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父亲的命令。”
这话听进贝特的耳朵里却仿佛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出声:“不然你以为呢?”
即便在心里早已知晓了这个答案,在听到贝特亲口承认时,诺拉的心口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紧,她抬起头,妄图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一丝证明对方所言非实的一丝证据,然而结果很明显,对方句句发自肺腑。
然而贝特却看到了诺拉眼中写满的失落。
而这失落的眼神成功点燃了贝特的怒火。
她“蹭”地一声站起身,恶狠狠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委屈?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你的亲生女儿居然对你这么冷漠?可我对你的冷漠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你以为即使是现在,即使父亲对我下了命令,我也愿意照顾你吗?开什么玩笑!你把刚出生的我留在了这个恶魔待的地方,留在了父亲的身边!你在抛弃我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也知道父亲是个什么人,他是一个恶魔!所以你知道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我都经历过什么吗?没错,因为我继承了你的血脉,所以父亲对待我的态度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宽容,可也正因如此,你知道我在黑暗象限都受到过怎样的排挤吗?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你拿来和父亲做交易的筹码,你却忘了那是一个有血有肉,能感知一切的生命!你现在还在这里装可怜故作伤心给谁看?我只会觉得恶心!”
“省省吧。”贝特的话语越来越残酷,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狰狞,讲到最后,贝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能对你的可怜动容,那就是父亲。”
“说实话,我完全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对你情根深种,整个宇宙有无数的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她们来自各种各样的种族,有着各式各样的容貌,各种各样的性格,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打动父亲的心,唯独除了你。
父亲他甚至还在我的面前一直在维护你的形象,搞得我小时候真的以为你是有什么难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口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不过我也不在乎,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去跟父亲说,让他亲自来照顾你,这样他好我也好!”
说完这句话,贝特就转身摔门而去,留下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诺拉呆呆地看着门,仿佛能透过门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
离开房间的贝特一路狂奔,用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奔跑到训练室里,扶着墙壁不停地喘着粗气:“哈... ...电脑,开启无限模式。”
电脑闪烁了一下,响起了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检测到您现在的练习时间与平时不符,开启无限模式后,除非您被击败,否则将无法停止,您确定要将一整天全部用来训练吗?”
缓了许久的贝特终于直起腰,直视着电脑屏幕,一字一顿道:“确定。”
“好的。”电脑不假思索道,“那么,训练开始。”
无数的虚拟敌人被投影到贝特的面前,发疯一般朝贝特奔袭而来,而贝特则一反平常寻找弱点,然后一击致命的攻击方式,迎着如山如海一般的虚拟敌人没有任何躲避地挥舞着每一拳,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情绪挥舞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伤痕累累的贝特终于被击倒在地,虚拟敌人逐渐消失,响起了电脑毫无感情的声音:“无限模式结束,检测到本次成绩创下了历史最低纪录,您的状态是否有异常?”
贝特呆呆地瘫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回答,训练室内陷入了可怕的沉寂,过了一会,她忽然双手捂着脸,放肆大哭。
与此同时,贝特的房间内,诺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靠着床板坐了起来,她的小腹隐约有丝丝血迹渗出,然而她本人却毫不在意,她仍旧在怔怔地望着紧闭许久的门,泪流满面。
贝特在训练室里哭到精疲力尽,最后干脆摆烂一般在训练室席地而睡,直到第二天天亮,贝特昏昏沉沉地从长椅上起身,揉了揉因为睡太硬的椅子而浑身酸痛的肌肉,离开训练室。
她习惯性地在餐厅吃过早餐,才突然想起来,诺拉没有办法下床,也就没有办法从真空柜里拿出前天买的食物... ...
前天?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不对,她从醒来过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 ...她可能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该死的!恍然大悟地贝特连忙焦急地站起身,离开餐厅朝自己的房间飞奔而去。
两天两夜未曾进食,连一滴水也没有喝过,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身体都未必能承受,更何况那个女人现在身负重伤!
此时贝特奔跑的速度比起昨天逃离房间时有过之无不及,不敢放缓半分的速度,然而当她来到房间门前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前,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贝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聪明如她已经推测到,父亲在这里不是为了看望那个女人,而是为了等自己。
至于等自己的理由... ...才是因为那个女人。
果然,尽管灭霸的视线未曾离开过面前的那扇门,但他已经知晓来者是谁:“女儿。”
贝特屏息凝神,来到灭霸的身后:“父亲。”
“你的母亲,昨天进过食吗?”灭霸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但贝特已经从中感受到了不快。
她咬紧下唇,沉默了片刻,道:“没有,对不起,父亲。”
“你应当知道你的母亲重伤在身。”灭霸沉声道,转过身拍了拍贝特的肩,“这样情况我不希望再看到,女儿,下不为例。”
留下这句话后,灭霸便离开了。
贝特面对着门冷笑了一声,对诺拉好不容易燃起的关切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打开门,想象着那个女人会以怎样的方式面对她,不会又是哭泣装可怜吧?那只会令她更加反胃,现在还是早上,她最好还在睡觉,自己把前天放在真空柜里的食物放在她的床前,倒一杯水,然后就离开房间,省得再看到那张令她恶心的面孔。
然而那个女人并没有在睡觉,却也没有在哭泣。
贝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居然已经倚靠着床板坐了起来,但是她能想到她一定克服了相当的疼痛,然而那个女人的脸上却全无任何痛苦,她只是平静地坐着,神色恬静,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然后那幅画卷中的主人公扭过头看向了自己,愣了一下,随后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那笑容璀璨且温柔,此时此刻,那个女人的身上仿佛散发着与这片黑暗星区格格不入的,温暖的光。
即便贝特对诺拉有诸多不满,但她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圣洁的面容,这样温暖的气质,再加上这迷人的笑容,没有男人会不沦陷。
就连只继承了这个女人五官的自己,相貌也令整个黑暗象限叹服。
而眼下,这个举世无双的女人正开心地望着自己,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喜悦:“贝特,你回来了。”
贝特的心里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被这个女人的笑容所迷惑,所动摇,她扭过头不去看诺拉,转过身去打开真空柜,拿出前天买的食物,颠了颠。
还是温的。
她带着食物来到诺拉的床边,即便贝特一直在强迫自己低头不去看诺拉的神情,然而这样近的距离,贝特还是将诺拉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皮肤光洁无暇,有着小巧玲珑的鼻子与吹弹可破的薄唇,她的眼睛仿佛蕴藏着世间一切的光明... ...等等,她的眼眶怎么?
正因诺拉的皮肤足够白皙,才显得她眼睛的红肿极其明显,像一只红眼兔子——这很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然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却始终充满着兴奋与期许——那只哭过不久的兔子,正在期待主人的抚摸。
... ...
贝特收起这些奇怪的想法,伸出手指在操作屏上点了几下,一个小桌子很快支了起来。
她将饭菜依次放到桌子上,这时,诺拉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闻言,贝特显然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时,诺拉已经低下了头,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在等待家长的责备。
贝特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将头扭向别处:“这是前天买的,虽然放到真空柜里不会变质,但是已经不热了。”
诺拉很快扬起笑脸:“没关系的。”
这话成功地让贝特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愧疚,她给诺拉倒了杯水,便坐到一边给自己找些其他琐碎的事情干,试图让自己忘记这个女人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贝特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诺拉正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温柔和慈爱,让贝特有了某种错觉,仿佛只要自己不抬头,诺拉就会一直这么看着她,永远,永远这样看下去。
贝特起身,桌子上的食物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吃完,她将盘子都收拾干净后,走到门前准备推门离开。
这时,诺拉喊住了贝特:“你要走了吗?”
随后,诺拉停顿了一下,仿佛消耗了很大的勇气,有些生涩地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贝特?”
在听到那个女人喊自己的名字时,贝特的内心一悸,手不自觉地握紧:“去训练。”
“嗯,好。”诺拉点点头,试探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贝特本想毫不留情地回她,不会让她饿着肚子的,然而话卡在喉咙里却又无法吐出口,她想到方才,诺拉那双通红的眼睛,终究换了一个委婉一点的方式:“午餐和晚餐时会来。”
而诺拉却似乎听出了贝特的弦外之音,身为爱神族的她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贝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她微笑着点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