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
姜恒躺在祭台上,四肢被禁锢,抬眼只能看就石板上那条盘旋的,企图吞下尾巴的蛇首,庞大的翅膀。中间的方形天窗投下聚光灯般的阳光,她就像案板上的鱼肉。
恐惧和求生的**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努力想要挣脱,四名老者使出更大的力气将她按回祭台,姜恒的心沉了下来,一激动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那根扎进她身体里的鱼刺卡进更深的血肉里,吞咽唾沫,充斥着血的锈腥、胃胆的酸苦以及多年前那碗鱼汤的味道。
姜恒出生在沿海城市,父亲经营着一家酒楼,酒楼里的一层,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阴郁的水汽,腥味经年累月充斥在此。
小时候 ,她总是憋着气凑近去看,水缸里大大小小的海鲜在随着打氧掀起的微小水波晃动着,似是知晓命运,个个死气沉沉。
食客挑选时,看到这一幕摇摇头,举棋不定,酒楼的员工则抄起永不干燥的绿网拍打,鱼儿一游动,食客一指,紧接着就是打捞,剥鳞,开肚。有些血水、鳞片难免溅进缸里,死亡的气息令缸中的鱼躁动,往来的食客皆停下的脚步择鱼,水缸荡动后,零星的鱼又死气沉沉。
正如她现在。
在晃动的画面中他们在跳舞,原始的、粗狂的祭祀舞蹈伴着鼓棒拍打声、鼓被击响,发出振耳的雄厚吼声,有些像英歌舞。
英歌队刚刚过去,地面上留着一地的红纸,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都送到酒楼的包厢里来了。
“阿恒,别看了,快来尝尝这鱼汤,你爸难得掌勺。”姑姑招呼着。
“是啊,快尝尝吧。”妈妈也搭腔道,“你爸特意托人找了鱼说是山上泉水里纯天然,从捕到这鱼到你爸把它下锅还不到三个小时,可鲜了。”
爸爸乐呵呵的站起身,用热水烫过碗勺后,给舀了满满一碗摆到姜恒面前。
姜爸入行早,据说二十岁不到就开始在各大酒楼、饭店里切鱼,后来师傅带着开始干厨子,学会了各种粤菜,煲汤更是一绝,就凭借这手艺,姜爸慢慢的就将这酒楼生意做了起来。
那是一碗白花花浮着油脂的,冒着热气,细闻带着腥香的鱼汤。
她的肚子不顾她的意愿发出窃窃私语的咕噜噜,又肠鸣了。
姜恒看着汤面是浮动的一圈圈注入“爱”的油脂,泛起恶心,“我不想喝。”
就像是终于抓到把柄,姑姑迫不及待地说教:“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这汤多有营养,这样鱼多难得,平时想吃上都没地方买呢!再说你爸熬了那么久,你的也不知道珍惜,太不懂事了。”
“不像我们嘉文,就是乖。”姑姑为表哥盛了碗鱼汤,也不忘给坐在主位的爷爷盛了一碗,“爸快尝尝鲜鱼汤。”
表哥的嘴唇附上了油光,姜恒更恶心了,“可以吃钙片。”
“你这孩子!”
“嘉文是乖,这回期末考几分啊。”妈妈问道,“能上高中吗?哦不对,能过线吗?可别花大价钱上了私立高中,最后还没有高中学籍。”
“我们家阿恒这是有主见,没看成绩单吗,这回又是学校前十。”妈妈的声音里止不住得意。
“我们嘉文是男孩,男孩有后劲。”
“是吗。”
“别说话了,快喝汤。”爸爸打起圆场,他推了推姜恒面前的碗,“就当是给爸爸个面子,喝一口吧。”
“我嘴里还有虾饺。”姜恒试图糊弄过去。
“那就嚼快一些。”
她叹了口气,拿起勺子,白瓷勺居然还留存着余热,姜恒在乳白色的鱼汤搅起漩涡油脂散开了,然后她端起碗一饮而尽,虾饺的鲜味还残留在舌尖,两种味道混合在口中,她想要呕吐。
随着汤水冲刷食道,她只觉得有一根鱼刺正顺势插入。
爆竹声震震,碗掉在地上发出叮呤哐啷的声响,泛白的鱼汤倒在地上,漫开。
姜恒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怎么回事,呛了。”妈妈焦急得过来,轻拍她的背,不见效果,“不会是鱼刺吧。孩子他爸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医院里,医生让她张大嘴,寻找鱼刺的光线刺激她的眼睛,随之全都颠倒了,眼睛这一整副精细的系统,包括角膜、眼前房水、水晶体、玻璃体、视神经都被水雾蒙住。
有人扶住了她的头,牢牢的固定住。
祭司将黑耀石的匕首对准她的眉眼之间,疼痛,血流了下来。
然后祭司将这把匕首递给了身边的人,这把匕首被放置在那倾斜的石像的手边。
接着另一把匕首破开从她的肚子,祭司将手伸进她腹腔摘下心脏。
效高且完整。
温热且还在跳动的心脏,冒着热气被高高举起。
姜恒滚下了金字塔。
库库尔坎走下了云层,他拿起献给他的祭品,这个心脏还在鲜活地跳动着,他灵活的下额向下张,他一口将心脏吞下。
然后噎住了,无论他怎么调整,调动强度的肌肉,那颗心脏还是结结实实的卡在他的咽喉。
库库尔坎尝到了自己的血。
他剧烈地咳嗽。
姜恒靠在一棵木棉,她喘着气,看着天空的红霞,她又想画些什么。
可惜她的本子遗失了,她也快要死了。
等她断了气,很快就会发臭,流脓,发臭,生瘸,长蛆。
唯一幸福的是不再感受那十年来卡喉咙的感觉,她像风箱一样呼吸。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肩,姜恒转头看去。一位身着破损白裙,黑色秀发垂及脚裸的少女,从这棵巨大的木棉树后走出,她双眼空洞宛若《吉赛尔》第二幕的女鬼。
姜恒看着她,不明所以,但她要死了没空思考。
“可怜的女孩。”乌茨科莱尔打破寂静,她曾是生活在不知名城邦与姐姐相依为命的美丽女人。
符合世俗纯真的姐姐死后化作芳香柔美的牵牛花,她却因单身又冷酷受到诅咒变成鲜人掌顶端那散发臭气的花朵,她自然不甘,于是她向神祈祷来生再做女人,她肯定会在下次死亡之时,会成为美丽的花朵。
神明应了她的愿望,可她的愿望真是这样吗?心中藏不住的不甘与愤怒让她成为了女妖什塔拜。
从那之后大陆便流传着她的许许多多传说。
“我感知你的不甘与嫉妒,加入我们,成为什塔拜的姐妹们吧。若是愿意握紧我的手,我将带你离开这只能忍受的人间。”
那只手从姜恒的肩头滑落,伸到她低垂的手边。
失血过多,姜恒面色苍白,脑子懵懵的不如以往敏捷,听到陌生的语言,更是觉得耳朵的两旁有一千只、一万只蜜蜂正飞舞着,嗡嗡作响。
听不懂。
让我们说中文。
又有几个穿着白裙子赤着脚的女孩从巨大的木棉树后走出来,她们的嘴一张一合说着:“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
根本听不懂啊。
姜恒认为自己是处于濒临死亡边缘的幻觉中,她们应该就是这里的幽灵或是鬼差。
明显是主事的那个女孩又将手往她这伸了伸。
姜恒理解了她的意思,喘着气用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与她相握。
在失去意识的前她看见乌茨科莱尔勾起了笑容,最后姜恒的视线停在了破损的白裙上。
姜恒想她应该补一补裙子了。
什塔拜(Xtabay):女妖魔,在尤卡坦半岛的民间故事中是会引诱男人并吃掉的魅惑女妖。[感兴趣的话可以wiki搜索Xtabay看看]
在原本故事里,Xtabay的诞生是对于姐姐的善良美好品质的嫉妒,整体来说是一个很奇葩的故事,我不是很喜欢就将什塔拜诞生的理由改为了对姐姐美好温顺的不满与不甘。
同时也将什塔拜从一个妖魔改成了类似希腊神话中宁芙的型象但保留她们引诱和食男的报复。
[有趣的一点是女妖魔什塔拜(Xtabey)和刑猎女神伊西泰布(Ixtab)名字十分相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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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原材料是蛇的羽毛(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