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36章 黄金决战（中）

我必将遭受这一击，但我不会死去，我还有余力将这把让我受尽嘲笑的短剑插进仇敌的胸膛。听Tom说这便是米德加德人所幻想的神话结局——与海姆达尔同归于尽——那亦是诸神黄昏之终局，但我不会死去。Tom·希德勒斯顿，吾之唯一信徒，被克罗托交付莱瓦汀碎片的米德加德人，三女神将他的命运缝进如此古老谜局终是有些残忍。我总是说“鄙人从不以伤害他人为乐”，可惜没人愿意相信。我不会死去，当我身受重伤陷入昏睡，之后都得依靠他了。

阿萨神族所使用的的金色魔法从一开始并没有如此强的针对性，是奥丁为了侵略约顿海姆，而吩咐光明神巴德尔特意往源术式中增加了烧灼霜巨人灵魂的光芒。如今，这光芒反噬着它的使用者——Loki。他感受到海姆达尔的招式没有丝毫留情，这反而让他欣慰了不少，肉身上的疼痛令他甘之如饴。

“差不多了。”Loki想着，早在决战开始之时，他暗自分出一部分无形的力量，如触手一般潜入地下，穿过层层堆积的沙砾，穿过着那些被掩埋至深的遗迹，直到将这片地下荒漠完全掌握。

三根插在沙土之中的巨型石柱突然拔地而起，Loki也随之跃向空中，向下一挥手，千钧石柱向海姆达尔砸来。立于地面的海姆达尔正欲发力侧身躲避，但脚上的力气似乎被地面尽数吸走，一丝慌乱闪过心头，低头一看，这片辽阔大地上的沙砾竟然开始流动起来，紧紧拖着他的双足，似要将他吞噬。

此刻再寻法挣脱已然不及，那石柱顷刻便至，海姆达尔双手持剑，剑身爆发出一阵刚毅的金光，用力向空中一扫，与飞来是石柱相撞，石柱立刻如同豆腐一般立刻崩裂开来。海姆达尔未得任何喘息之机，立刻扫出第二道金光，第二块石块偏移了坠落地，重重砸向别处。正当他准备挥击第三下时，发现那第三块石柱从天空中消失了——不对，不是消失了！身后一阵不自然的急风吹来，让他背后一阵发毛。石柱被Loki改变了位置和攻击方向，如同巨大摆锤一般，从他背后横向撞了过来！

Loki低头见海姆达尔横剑阻拦，但石柱撞上了他并轻松地碾了过去，掀起的风沙掩盖一切，不再见其踪影。

沙土的流动并未停息，它以海姆达尔所立之处为圆心，这方土地开始向下陷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旋涡，如同默斯肯大漩涡那般，吞噬着这片荒漠的所有——纵使这“所有”只有荒土沙砾。

这片旋涡内部极其深邃，仿若通往地心。

Loki等待着，旋涡带来的响天彻地的声响让他觉得无比孤寂。他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不祥的黑色咒文微弱地在刀身上闪现，如同呼吸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旋涡的中央突然亮起了一个明亮光点，就像黑色的瞳孔终于被赋予了有生气的灵魂。Loki见状握紧了短剑，他刻意停止了没用的心跳，不想受到生理上的紧张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他感觉不到自己有多么兴奋和害怕。那个光点越来越大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破层层流沙，“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自地下窜天而上。

与在大西洋高塔那次不同，海姆达尔越是战斗，神族力量越是找回得更加完备，加上自己身受一击、陷入流沙，心中萌生死志，更使他的力量充盈又纯粹。这一掷的冈格尼尔再无偏移的可能。

Loki深知这一点，他身形一晃，佯装向更高的地方躲闪。冈格尼尔顷刻已至，不带任何悬念的贯穿了他的身体。同时，海姆达尔触发了冈格尼尔枪身上的传送法术，使他随之闪现至半空，闪现至Loki身前，握住了枪身，死盯着Loki痛苦的眼神，将长枪多按进了他身体几寸，借此感受武器摩擦敌人内脏和骨骼的手感，聆听血液随之溅射的声音，当然最让他狂喜的，是Loki喉头发出的几声痛苦呻吟。

首先是那胸口让人发狂的烧灼，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随后才感觉到疼痛——他想要切断痛感，但已无法做到，因为霜巨人的能力已经被阻绝开来；他想要使体内的力量流转，那同样是无法做到的，他感受到一股强悍的力量将体内所有法术和机能全部凝滞，无法流通。因而，他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也不再有力气保持身体的悬浮，几乎是被海姆达尔用长枪挑在空中。

“早该如此。我是说，‘早’该如此！”

“咳咳……”Loki轻咳出一口血，血液溅在胸前的枪柄上，顺势流下，划过海姆达尔的手指，“呼……我……同意。”

“哼……索尔……”海姆达尔突然想到了更致命的一击，他必须这么说，他必须从精神和身体上彻底击垮Loki，“索尔也曾经这样使你坠落吗？”

Loki变了神色的阴郁眼色使他品尝到了更大的胜利，但此刻Loki切突兀地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父、父亲有……咳……提到过我吗？在他……他……临死前？”

海姆达尔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一下，他不解地看着这个濒死的脆弱男人，突然，一幕幕记忆画面自黑暗中缓慢浮现。复杂的万千心绪让他变得厌烦。“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敷衍地答道，随后“唰——”的一声猛然抽回长枪，带起了Loki一阵吃痛的呻吟。他拽着Loki的衣领，再亲手将之丢下，扔进那无底的旋涡，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一切都结束了，海姆达尔看着那个远远坠去的身影如此想着，一切都结束了。这片浑浊又广阔的天地使他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他决定再次化身阿萨神族最后的守望者，守望不死的邪神在未来时刻一次次的苏醒和反叛，他必须一次次将之打入深渊，禁止他获得任何形式的自由。

Loki面朝漆黑色的天空，只身坠入深渊，无尽的流沙瞬间掩埋了他的身影。

海姆达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这口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蔓延，像脑海中寄生了一个种子，而那个种子已经开始发芽。“父亲”？奥丁？Loki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濒死战败之际，他在意的竟然是——父亲的认可？太幼稚了，太幼稚了……是的，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如此幼稚，渴望父亲的认可、母亲的关爱、兄弟的保护和他人的信任，身为天生的邪神，从来意识不到自己不该去讨要这些东西……

海姆达尔的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些画面，他发现那些他见过一次就必定会选择遗忘的记忆其实并没有被遗忘，在这样的时刻，竟然被怪异地唤醒！他曾看到几位王子簇拥着尚是婴儿的Loki、极力想逗他笑，看到索尔和Loki并肩行走在神殿铺满阳光的长廊上，看到提尔故意无视Loki偷听军事会议和各种谈判，看到Loki坐在巴德尔的花园里聆听鲁特琴，而霍德尔也在不远处露面……

是阿萨神族将这个邪神保护得太好了，远远超过了邪神应该有的待遇，而他的本性却没有因此改变，他永不满足，永远想要占有更多！噢……海姆达尔想起来了，他曾经向奥丁进言过无数次，要奥丁令王子们远离Loki，要神族严厉地对待他，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关押他！

奥丁对这个提议沉默不语，没有否认，也没有施行。

第一次见到Loki的那个画面也逐渐清晰：海姆达尔作为守望者，首先迎接了奥丁的军队自约顿海姆凯旋，他遥遥望着奥丁一手握着冈格尼尔，一手始终抱着一个婴儿的襁褓，他还没有发话，就听到奥丁怀着莫大的欣喜说道：

“吾已将之带回，诸神黄昏胜利在望，此子——将拯救我们所有人！”

……

海姆达尔全身突然一阵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陷入记忆的藩篱，他自言自语地说道：“Loki……拯救……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不对，不对！”他的声调逐渐变得疯狂，“错了啊，众神之父，你错了，诸神黄昏无法抵挡尼德霍格吞噬死亡的黑翼，在文明倾覆之际，一个卑劣的诡计之神怎么可能挽救——”海姆达尔变得越发狂乱，如堕迷雾，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窜入了他的心尖，“是否有一种可能……命运女神并未撒谎……或许Loki真有可能拯救我们……只不过……是我们……扼杀了诡计之神的神性……使之无法在最终与尼德霍格对决？是否有一种可能，我们以最大的爱和最大的恨饲养Loki心里的邪念，他真的能以此对决尼德霍格……？”

海姆达尔突然怪异地颤抖起来，回忆消散，只留下了一个念头，像残存于宇宙中唯一的鼓点，着魔似的撞击着他的心灵。

“是我们扼杀了诡计之神……是我们扼杀了诡计之神……是……我……杀了Loki……”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似乎被谁死死揪住了！一股剧痛爆发开来，他恐惧地按向心脏位置，但痛感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呼吸变得急切又短促，额头立刻遍布一层汗珠，双眼一阵阵的发黑……不祥的阴云笼罩了他。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他在空中不自觉地蜷缩着、颤抖着，恍惚间望向了地面那处旋涡，看见了让他更加惊惧的事情：就在他莫名被回忆的狂犬撕咬的时候，流沙早已停止了陷落，巨大的旋涡消失了，地平之上，生生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遗迹！忽略部分破碎的宫墙和屋顶，这座宫殿甚至称得上是保存完好，它在Loki操控流沙陷落时，被“挖掘”了出来，重见天日，重新展示着自己依旧辉煌无匹的建筑奇迹！

“金宫……为什……”

致命的痛感让海姆达尔清醒了许多，他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回忆着Loki的坠落——Loki的双手空空，那把短剑——海姆达尔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腰际，那把短剑正插在自己腹中，深深没入！短剑已经失去了金色的光芒，代之以不祥的黑暗，它麻木着敌人的知觉，源源不断地灌输着以不详晦暗写就的术式。

海姆达尔咬紧牙关，伸出手颤抖地握住剑柄。

“啊——！！！”

他发出了一声大吼，将短剑猛然拔出体外，身体里喷射出了黑色的血水。随后，他彻底失去了力量，金光从他眼眸中消散，他自高空坠落狠狠砸穿了金宫遗迹的房顶，砸在曾经挤满众神的大厅中央，黑色的血淌进了石缝。

……

Loki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海姆达尔身旁，他抬头仰望着那个被砸穿的洞，看向天空，看向任何他想看到的事物。“没想到……”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诡计，你真的会因杀我……感到愧疚。我差点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海姆达尔。”

海姆达尔连抬头的动作已无法做到，只能极力斜着双眼，死死瞪着Loki，看见Loki身上分明有一个被贯穿的血洞。

Loki笑着继续说道：“‘愧死’的黑魔法对于善良的人来说是无害的，但是，对于那些罪孽深重、愧于过去、羞于杀人的人来说，‘羞耻心’正是诱发必死的唯一原因。你命不久矣，海姆达尔，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说及此处，海姆达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Loki暗自攥紧了插在衣兜里发抖的手，竭力保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过有一件事，刚好可以告知将死的你。英灵殿……它的确是存在的，是你没有找到它罢了，因为……它在尼德霍格腹中！它在！他们也在……所有人的灵魂……！”

海姆达尔闻言开始挣扎起来，但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弱，生命正在离开这具神的身体……

“你没有机会去了。”Loki冷漠地垂眼看着，拿出冰棺，准备剥夺他走进英灵殿的权利。

而正如Loki所料，此刻，一片如有生命的黑暗突然涌入大厅，迅速汇聚在海姆达尔身旁，然后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震得Loki眯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海姆达尔身边已经坐着一个人女人。

“放过我哥哥……Loki……”

同样目盲的新任黑暗女神落下泪来，她穿着曾经风靡阿斯加德全球的奢侈品私人订制的婚服，如今那些彰显身价的装饰品已经脱落，金丝也已开线，裙边被地面磨损，被石块割裂……她至今也没有脱下来过，配上她不再闪耀的金色长发，落魄如斯。而她的胸前同样突兀地挂着一个带有裂纹的苍白面具……

“希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