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永恒微光 第4章 像一个人类

联络耳机里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来，无声无息的寂静在炎热的夏日中把时间拉得格外漫长，让人逐渐无法忍受，而精神却又不得不集中于一点，三号感觉自己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防护手套。

“三号点位汇报情况。”

终于听到同伴的声音，三号稍微放松了一点，“三号点位，无异常情况。”他张开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借此缓解紧张到急促的心跳。

负责人停顿了一下，“目标有没有异常的行为？”

“异常的行为？”三号愣了一秒，又迅速回神继续紧盯瞄准镜中的目标，心说你们不是布设了十几个方位的监视器么？给我的任务就是听你们的命令开枪，别的还不准想。这时候问我我也不知道目标怎么样的行为算异常啊。

负责人这一反常的问话显得任务更加奇怪，在闷热黏腻的下午让后背起了一丝凉意，三号忍住颤栗，下意识舔了舔因为长时间炎热和缺水而干燥起皮的嘴唇，“我没有发现目标有任何异常。”

在回答完这句话后，联络耳机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怪异又沉重，就像这次的任务一样。

汗水顺着眉心流过鼻梁，三号也顾不上擦，再次微微移动枪身，他的目标重新出现在了瞄准镜里——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眼睛正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紧急抽调的人手，压满的炼金子弹……三号还是想不明白对这样一个孩子为什么布控如此严密。可是正因未知，才越容易产生紧张的情绪。

三号不禁握紧了枪，心想：最好今天什么都不要发生。

虽然不明白其意义，但路明悠还是按照零号说的话去做了，或者更形象地描述应该是，她认真地执行了零号的指令——接近，微笑，请求和游戏。

可惜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今天孩子们的警察抓坏人和捉迷藏的游戏结束得意外的快。

小伙伴们皱着脸，垂头丧气又心神不安的，瞄了路明悠几眼又纷纷马上移开视线，对于路明非“再玩一会儿吧”的挽留犹豫地互相望了望，仍是不约而同地坚持表示自己要回家了。

路明悠想着零号并没有告诉她在“告别”环节要做什么，于是她安静地注视着松了口气的孩子们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跑开。然后她自己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也渐渐消退。

路明非苦恼地抓了抓头，回过身时却牵动嘴角笑起来，极力想给自己塑造靠谱好哥哥的形象，“明悠，他们今天有事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吧。明天我再带你来找他们玩。”

“好啊，哥哥。”路明悠并无所谓，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想要他别皱眉苦脸。然后眼睛又瞥向一旁的零号，他站在旁边，表情十分奇怪。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路明悠此前没有见过谁的脸上露出要笑不笑又有点苦恼的神情，她没见过，也就更无法辨明零号的情绪。

第一次出现在眼前的、以前没有看到过的表情，不知道对应什么样的情绪，可划归为还未掌握的知识。

零号看起来没有立即开口的意思，路明悠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慢慢划落到路明非身上，又缓缓望向了立在电线上啄理羽毛的鸟。

“明悠……明悠？你又没在听我说话了。”路明非有点赌气地紧抿着嘴，脸颊的软肉都向外鼓起，但他有些好奇，忍不住轻轻晃了晃妹妹的手，“明悠你又看到什么了？”

“金腰燕，那里。”路明悠抬手指向远处电线上的鸟，“腰上有一圈黄色羽毛的两只。”

路明非呆呆地眨了眨眼，缓缓转头看向远处的电线。路明非睁大眼睛去看，路明非又踮起脚去看……然而并没有看出电线上的鸟羽毛颜色到底有什么区别。

“嗯……嗯。”路明非这时还没觉得这种视力其实不怎么正常，只是以为自己真的像爸爸妈妈说的那样看太久动画片视力下降了，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又问：“明悠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看到的，动物百科图鉴。”路明悠看得有些入迷，“他们的羽毛颜色在阳光下真的不一样。”

“什么剧本碰上你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啊，一直都是个不稳定因素。”零号叹了口气，伸手扳回了路明悠的脑袋，“别看啦。”

刚才的游戏中路明悠抓人的样子就如同一头野兽在捕猎，瞳孔都快要竖起来了，甚至可以直接剪进CCTV7的《动物世界》被赵忠祥解说。

原来你也会被龙血影响呀。零号一时觉得新奇，兴致勃勃地旁观着，放任了故事情节完全朝剧本的反方向发展。零号难得心情颇佳地打算回想一下老朋友以前的样子，然后再嘲笑下她现在的这副姿态。

然而，愤怒与仇恨始终刻在骨中浸在血里，不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一丝一毫，可那些算得上平和的记忆到底是少得可怜且又太久远了，像零星的褪色的花瓣，陷在了连绵的焦土里，逐渐将被完全掩埋。

他已经想不起来旧友的脸了——面容不记得，声音也忘了，那家伙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已经所剩无几了啊。

但零号的心情既不悲伤也不遗憾，他低头看着路明悠那张稚嫩的、陌生多于熟悉的脸，心想：音容犹在，笑貌宛存果然是人类自欺又欺人的鬼话。

“零号……啊，抱歉，我没明白，零号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让我转头吗？”路明悠把零号说过的话当模板一样现学现用。

因为你凝视金腰燕的时候，Cheytac狙击步枪也在凝视你啊，视线再偏一点你就要看到一点漆黑的枪口正对着你啦。

但零号摸了摸路明悠的头，微笑着说：“这个下午就快要过去了，不如抓紧时间找到喜欢的游戏来纪念一下？今天算是你第一次真正触碰到这个世界吧？”

路明悠思考了一下，她觉得零号说的话有道理。但问题是她在刚才的那些游戏里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快乐，路明悠隔着窗看楼下哥哥和同龄孩子玩得那么开心，被父母叫回家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可轮到她自己追逐小伙伴和被小伙伴追逐时，路明悠没有同样的心情，更多的是无法适应……想躲在哥哥身后，想避开小伙伴们好奇的目光，但……还是不想就这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里。

游戏规则遵守了，零号的话也照做了，可是结果看起来不怎么好——那些孩子回家了，哥哥也并不开心。明明以前这个时候他们还在玩，会跑到她在窗内望不到的角落，然后又突然蹿出来笑得那么开心。

路明悠想自己现在的心情也许是有一点失落。至于喜欢的游戏……路明悠认真思考，路明悠慢慢走神，路明悠逐渐发呆。

“快想。”零号掐着路明悠的脸颊。

“我不知道。”路明悠说。

零号好像突然发现了有趣的玩具，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掐人脸颊的手法像是揉捏面团，力道有点疼，但还在可以无视的程度。

不过……有点烦。路明悠面无表情，抬手想把零号的手扒拉下去。但零号的手像咬人的蛇，灵活地能从四面八方来抓她脸上的肉。路明悠的身体跟不上反应速度，不得不用上双手去按住零号的手臂。

零号停顿了一下，笑意忽然加深，直接抬起了整条手臂，连带着路明悠也被拉离了地面，像被挂在了单杠上一样。

路明悠脚不着地，一脸懵地看着零号，又下意识看去路明非，发现自己突然比哥哥高了不少。路明悠眨了眨眼，眼睛突然一亮。

“零号，再来一次。”

“我可不是来给你玩游戏的啊。”零号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