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永恒微光 第2章 雨声凉到梦

“明悠，你知道怎么玩捉迷藏吗？”路明非坐在书桌前用笔在白纸上郑重地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光线昏黄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温馨柔和的台灯，路明非一直在想要带妹妹玩什么游戏。

平整的床上铺着一副拼装完整的一千块拼图。星光朦胧的夜空之下，原野上圣洁的处女座白裙少女回头遥望远方，手中温和的光芒笼罩在麦穗上。

路明悠跪坐在窗前，出神地盯着雾霭氤氲的雨幕，听到路明非的声音也只是缓了两三秒才延迟般给出回答，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确实知道那项被叫做“捉迷藏”的游戏规则，在爸爸妈妈再三告诫她身体病弱、只能待在家中休养的时间里，她曾在窗前看了楼下的小孩子玩过很多次，规则很容易理解。

“那明悠你喜欢捉迷藏么？”

路明非转头去看她，却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到了窗台上。苍白纤弱的女孩贴在水迹蜿蜒流淌而模糊的玻璃窗前，如同被如蛛丝般的雨幕缠裹住的猎物。晦暗阴沉的天穹压低下来，翻涌的云翳呈现出诡谲的黯灰与昏黄，与那沙沙摇动的风雨声，似乎要把窗前的女孩拽落出去给吞没了。

骨肉仿佛要被硬生生撕扯掉了。路明非突然心慌起来，心脏砰砰地沉重撞击着胸腔，好像肺部也在被什么用力挤压，令他不得不一再深呼吸来缓解这种细微的刺痛和窒息感。

“哥哥？你怎么了？”路明悠听到了他变得急促奇怪的呼吸声，侧头过去看向他。

“明悠你、你喜欢下雨天？对了，这些拼图你什么时候拼完的？好厉害啊，我都没发现。”混乱的话语脱口而出，快过大脑的反应，路明非有些语无伦次，他本能地想要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却差点咬到了舌头。

路明悠静静地望着他，深棕色的眼睛清澈又温润，但在昏暗低沉的雨天里目光却像晓雾沉沉的密林，如有实质的幽谧阴凉，出现在一个年幼的孩子眼中显得矛盾奇诡。

路明悠只是在思考路明非的话——她喜欢雨天吗？不知道，她自己没有答案。

雨天其实只不过是会更舒服一点。

因为在下雨的时候外面的行人就变少了，喧闹的声响在落下的第一滴水珠中低落下去，然后被淅淅沥沥又规律的雨声掩盖，和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晃声应和，像某种轻快的曲调，耳朵会轻松很多。湿润清新的泥土味和花草树木鲜嫩芬芳的气息也会钻过门窗的缝隙，扑面漫涌上来。

这是路明悠距离房间外面的世界最近的时候。

“下雨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很多人说话，我可以闻到更多外面的气味。”路明悠轻声回答。

“明悠你在说什么啦？”路明非没有听懂妹妹并不连贯的话语，而是努力理解出了自己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很想出去玩啊？”

想要出去吗？路明悠也不知道。虽然前两天对哥哥说过下次去外面的时候她可以一起去，但那时她是想要回应哥哥的期待。

那我自己，是想要出去的吗？她默问自己。

路明悠想到了晴天，想到了隔壁家老人养的猫。因为被告知身体病弱，她常年累月不能出门，可爸爸妈妈甚至是哥哥都不能无时无刻地陪着她，而独自在家静养时，路明悠所能看到的活物除了窗下的来往的人和飞掠而过的雀鸟，就只有隔壁阳台上的狸花猫。

那只毛色漂亮的猫只在艳阳高照的晴天才出现在阳台，轻轻甩着尾巴，从容而又矫健地跳起来落进猫窝里，然后趴下来呼呼大睡，舒服的时候还会翻过来仰躺着。

真的有那么舒服么？路明悠想那只懒猫皮毛看着那么厚实，晒久了太阳不会很热么？

出于好奇和无聊，路明悠学着狸花猫的样子，在落满阳光的温烫的地板上躺下来，温暖的光透过玻璃笼罩下来覆盖着身体，出乎意料的舒适，就像在沙发上半睡半醒时被妈妈轻轻抱进怀里的感觉一样，让人忍不住更放松身体，又催得人昏昏欲睡，沉入柔软香甜的梦里。

醒来时，路明悠还躺在地板上，只是身下地板的温度有些凉了。她站起来等着被地板硌得僵硬的身体恢复柔韧，夕阳的余晖还残留着白日的温度灼晒着侧脸。狸花猫早已醒来，蹲坐在阳台角上歪着头望向她，仿佛在打量这个愚蠢的小人类在犯什么傻。

路明悠轻轻笑了，她看到猫的尾巴也抬起来向她晃了晃。猫看了她一会儿，回过头循着呼唤它的声音跳下阳台窜进了屋里。

夕阳坠在地平线上，天边红得像是烧起来的一团火，更迭的夜色暗淡朦胧，路明悠转身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寂静得只能听见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身体的某个部分好像和此刻的房间一样空。

如果身体再健康一点……

路明悠的视线从地板上被拉得细长的影子移到了挂着吊饰的门上，她第一次有些好奇那扇门后面的样子。

我，也许，可能是想要出去的吧。

路明非站在窗台前，仰着头向路明悠伸出双臂，脸上是担心的神色，“明悠，下来吧？窗台和玻璃很凉的。”

路明悠回过神，低头看着路明非，那双细瘦的手臂伸在她触之可及的地方。窗外树叶在风雨中沙沙轻响，外面世界潮湿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她还不想离开窗边，可是路明非皱着的眉间满是关切，似乎她已经踩空要摔下来了。

路明悠顿了几秒，伸手抓在了哥哥的肩膀，膝盖压着窗台向前移动，双腿渐渐悬空，身体顺着地心引力落下之时，路明非已经紧紧抱住了她，那双细瘦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妹妹。

“哥哥。”路明悠轻声说，“我想出去。”

“嗯！下完雨我们就一起出去玩。”

雨后，气温升高了一大截。

风被盛夏的灼灼艳阳烤得倦懒，玩忽职守般有一阵没一阵地敷衍着吹进来，微微撩动晾在阳台的衣服，洗衣粉的清香趁着风向在房间里游弋。风扇吹起的一角清爽聊胜于无。

“爸爸，现在几点了？”路明非看看紧闭的门扉，又望望外面的天空，有点坐不住了，再一次向路麟城询问时间。

暑气蒸腾，路明非蜷握的手心也沁出细汗，期待又紧张的情绪完全展露在脸上，因为他今天要带妹妹出去玩了。这件事在他心里很重要——他要带明悠去到他的世界里，想要把他心中的秘密圣地分享给明悠。

即使那并非仿佛真正置身仙林的鲜花繁盛如海的花园，只是依托研究所的土地和研究员们的打理而存在的花园一角。但这依旧是路明非心里最重要的事，甚至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担心那些花会突然凋零或折断。

“你小子着什么急啊，才过了二十分钟。女人都格外在意出门前的梳妆打扮，就像男人上战场前要穿盔戴甲一样。”路麟城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指导，竖起来的报纸挡住了他整张脸，“明非你要耐心点，这时候去打扰你妈可是会被打的。”

揍人时的妈妈啊，那可是超级可怕的会带来世界末日的存在！路明非瘦瘦小小的身板一抖，像鹌鹑一样在沙发里老实缩起来。

乔薇尼给路明悠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轻盈柔软的布料飘荡来像朵徐徐浮游的云，领口端正地系着宝石蓝色的蝴蝶结。幼小的女孩乖顺又听话，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虚空的某一点，像人偶一样安静地任其打扮自己。

乔薇尼刚晾完衣服，手上还带着湿润的香味，闻起来是柔软、洁净又温和的味道。她的手指勾着路明悠细软的发丝轻轻扎成发辫，然后别上好看的发卡。

“好啦。看看，明悠很漂亮哦。”乔薇尼的语气颇为自豪。

“漂亮？”路明悠疑惑地轻声重复，随着乔薇尼的视线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感觉很新奇明亮，有点像是电视里商场橱窗中漂亮精致的洋娃娃。

“是啊，明悠很漂亮很可爱，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乔薇尼的手指轻轻地梳理过路明悠的发尾，“出去玩就要穿得漂亮，玩得开心。”

路明悠提着裙摆慢慢转了个圈，镜子里乔薇尼眼神爱怜注视着她。路明悠很喜欢看到妈妈这样的眼神，像是那天午后给她的拥抱一样，满是柔软温暖的爱。

路明悠的嘴角缓缓抿起了微小的弧度，细碎的笑意从清澈的眼底浮露出来，像是拥有了生机似的灵动起来，白瓷般莹润的脸颊透着可爱的粉，宛如娇丽的小苹果花。

乔薇尼牵着路明悠的手到客厅里，路明非听到开门声就像地鼠一样唰的从沙发里钻出脑袋，但满腹想说的话都在看到路明悠的瞬间被落在了脑后，他怔愣地缓慢眨了眨眼，忽然又默默红着脸移开视线，目光在地板和白色的裙角间来回辗转，想看又不好意思多看。

“明非怎么脸红啦？是不是在害羞啊？妹妹突然大变样子了，你不敢认妹妹了是不是啊？”乔薇尼打趣着路明非，笑得乐不可支。

“不、不是……”路明非觉得有损自己男子汉的气概，侧开脸别别扭扭地否认，手指抓着短裤扯起了褶皱。

乔薇尼笑得更是快停不下来了，路麟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握着报纸的手连带着报纸一起抖。

乔薇尼笑够了，轻轻摸了摸路明非的头，“明非，照顾好妹妹啊，不要走太远。”

“嗯！”路明非终于能摆脱窘迫尴尬的局面，肃正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手被哥哥牢牢握在掌心里，迈过门槛的瞬间，路明悠莫名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指腹紧紧压在了路明非手背的边缘。

“明悠？”路明非感受到手背上施加的力道，回头看她。

楼户道的墙壁有几块已经蹭脏变色了，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尘埃在成缕散落的光中浮动，宽阔的碧绿树叶簌簌摇动，隐约可以闻见清甜的花香。

路明悠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跟着路明非的脚步，踏过一级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