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24章 第 24 章

后面的一路都沉默无言。

柯妮亚其实很想问，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是因为她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但她不敢问，除了对準的一点畏惧，她也畏惧答案。

到家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阳光最好的时候，园丁在明朗的光线下修剪草坪。她记得这里好像曾有过绣球花，更小些的时候看见过郁金香，对最近几年反倒是毫无印象了。明明是从房间的落地窗垂眼就能瞥见的地方，她居然从未留意过。

离开家一段时间后，她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对这个自小生长在这里的家也不甚了解。

佣人拿着洁具有条不紊地从后门小径上离开，清扫过的地面干干净净，白噪音似的虫鸣声忽然响一阵，提醒着大家这也是它们的热闹乐园。一切看上去都是个平淡舒适的下午。

本来她应该是有些紧张的，但这回她做的太过头了，反而紧张不起来了了，甚至有些好奇爸妈会是什么反应。

“饭吃了没？我叫厨房准备了点水果和面包，你还想吃点什么，让比利叔叔去做。”这是起居室里穿着考究的西装的中年男人见到阔别三四个月的女儿后说的第一句话。

柯妮亚瞥了眼茶几上的十几碟茶点，熟悉的感觉就涌了上来。海金斯是她妈妈的家族，虽然能当海金斯家的女婿她爸并非什么平庸之辈，但他就是一个很享受做这些细枝末节的家庭琐事的男人，尤为关注女儿吃了没、受伤没、交了什么朋友。她不是很想听爸爸抒发感性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我妈呢？”

利昂对这种待遇早就习以为常，指了指会客厅对方向说：“州里来人了，你妈妈在跟他们谈。估计又发生什么麻烦事了。”话音一转，他又开始说起来，“莉莉丝，你怎么可以跟那群人在一起啊！爸爸妈妈有多担心你，这段时间爸爸晚上都一直睡不着觉......”

她撇过脸，用叉子就近随便叉了一块蜜瓜，一边吃着一边敷衍他的唠叨。当她把边上几盘水果都尝了个遍的时候，爸爸的谴责已经上升到不孝女为跟小流氓私奔逼死老父亲了。她很无奈地朝準看了眼，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发起消息来。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把叉子往碟子上哐一放，说：“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伊塞克闯进【炼狱】，而你们全都瞒着我，所以我才不得已自己去找真相吗？你们既然不让我参与，那么在这段时间里面，你们又做了什么呢？”

面对小女儿的厉声问责，利昂一愣，缓缓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

她的情绪随着自己问出的这句话拉到顶点，身周的气宛如陷入黑洞无限坍缩。準敏锐地觉察到她气息的变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一个冷厉的眼神足以让她明白过来自己的失态，每次看到他这样冷静客观的眼神她都会觉得自己莽撞又无能。比起唠叨操心的父亲，她更害怕看到哥哥这样的表情一点，这才是一些能够切实伤害到她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把手从他指间抽出来，垂着头不说话。

在这阵短暂的沉默中门被推开，海金斯的家主丹妮丝走了进来。她的年龄虽已不再年轻，外表却好像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鼎盛时期，常年的修行让她的姿态透露出一种杀伐果决的利落。

“妈妈。”柯妮亚见到她妈老老实实地喊了声。

丹妮丝应了声，看着她好像是想叹口气，最终只是说了句：“回来了啊。”她走到利昂身边的位置坐下，房间里突然就有种要开家庭会议的感觉。

“他们又来说收购的事，看来这次阿尼盖尔真的要不行了。”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跟利昂聊了两句先前与州里来的人的谈话内容。聊完这两句，她才不急不缓地问：“柯妮，听说你遇到了幻影旅团的人？”

她吃不准妈妈的态度，只是谨慎地应了一声便无下文。

“怎么样？几年前揍敌客家的爷爷和席巴倒是和他们交过手，你觉得他们实力如何？”

她思考了下认真回答：“我没见到他们所有人，不过看起来他们各有分工，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很强，但配合起来的话应该会很棘手。反正对我来说都很厉害，对上要磕头求饶的那种。”

显然磕头求饶这种话在这个家中显得有些没出息了，换做以前她未必会跟爸妈这么说话，但是出去跑了这么一趟让她明显感觉自己胆子长大了一点。

“我很高兴看到你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丹妮丝瞥了眼身边的丈夫，语气调侃，“给你爸急的，几天晚上睡不好。只要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利益，要和什么人往来，我没有意见。”

她的腰板不由地挺了挺。

“听你哥说你找《答案之书》去了，找到了？”

听妈妈问到《答案之书》她又有点虚。当然是找到了才知道的答案，妈妈不是想问找没找到，而是问书在哪里，但是早已被她和库洛洛随手丢湖里了。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库洛洛有多离谱，可当时在那个场景下她明明觉得随心所欲就是一件充分合理的事情。

“找到了，但是问到伊塞克在哪里之后就丢了。”她努力用一种平淡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丢了？”利昂皱着眉头问。有时候小女儿的任性常常让他无法理解。

她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将话说下去：“有这本书在，发生什么事都会想寻求帮助。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有这么一瞬间挺佩服自己的，能这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利昂叹口气，朝他夫人看了看，而后者似乎并不在意。

“这次回来了，在家里多待几天吧？”丹妮丝似乎话里有话地问到。

柯妮亚知道妈妈略带征询的语气并不是征求意见的意思，而是说现在给你一个主动的选择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于是只能闷闷地应了声。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想着，她想去救伊塞克肯定还是得人在家里，在其他地方她也担忧自己的安危。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丹妮丝满意地说：“好的，那接下来几天我希望天天能看到你，无论是一起吃个晚饭还是怎么的，总归让我看到你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直接挑明了：“伊塞克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不需要你操心。”丹妮丝说。虽然柯妮亚从小从外貌到气质都是像妈妈的，不过出于资历限制，多数时候她的平淡是故作镇静，而她妈妈的平淡却是种让人无从反驳的绝对权威，好像这个事情已经这么落定了，一点通融的空间也没有。她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跟伊塞克最好，他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儿子，是海金斯家的孩子。”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子一样自己在瞎忙。这让她感觉自己花尽小心思在那里算计幻影旅团的行为特别的愚蠢，想到就有点生气。于是她拉了张脸质问到：“哦，所以这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你们排除在外。”

“我们只是不想你担心。这些事情爸爸妈妈会弄好的。”利昂苦口婆心地劝着她，语气操劳又呵护。要是往常这话她也就是听的有点烦而已，这会儿却莫名想到库洛洛，他至少会道歉，但家人是永远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向你后悔道歉的。

“最近阿奇塞斯开放了，要不要跟我去那边玩会儿？”準拿了颗杏仁吃，不紧不缓地问。平日里忽略他常年冷淡的眼神的话，他看上去很像那种养尊处优成天游山玩水的贵公子，但是和他出去游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兴致缺缺地说：“我还是回学校吧，刚好差不多开学了。”

也不是多爱读书，就是能接触到很多人和新鲜事，比和家人在一起有意思。

準“哦”了一声，刻意似的说着：“那我每天放学来接你回家。”

她知道他故意这样说，也知道他的确做得出，压下烦闷摆出一副从容的态度说：“不用麻烦了，只是上学而已。”

他乐意逗她，勾了勾嘴角：“没事，我不嫌麻烦的。”

没想到他摆明了跟她过不去，她不由倒抽了口气：“谁读中学还有人接送啊！”跟他理论不过，她转头找妈妈求助：“妈妈！”

丹妮丝也乐意看小孩子斗气，手支着下巴朝準的方向扬了扬头：“听你哥哥的。”

柯妮亚本来回家没有遭到什么责罚的侥幸心情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瞬间变成了满腹的愁苦。

***

早上八点睁开眼睛，柯妮亚又想起关于伊塞克的话题根本没说透。

她与家里人的相处总是卡在对先前没有发挥好而耿耿于怀的心情中，就好像在学校里为一场汇报自以为做足了准备，站在台上的时候发现到处是缺漏。

畏惧、顺从、自我怀疑、动摇，这些根生蒂固长在她身上的东西让她在面对最亲近的人的时候往往会遗忘掉自己最初的目标而退缩，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丹妮丝说着什么“吃饭时候我要看到你”的话，但她自己可不是这么好找到的，柯妮亚时常觉得以后家里弄个预约制度比较好。是以虽然她想找她妈妈，但直到晚饭过后才终于有机会。

在关上房门的时候她有一些局促，玻璃鱼缸里的水光印在墙上漾出懒散的波纹，把时间都晃得冗长。丹妮丝的脸微微侧着，在昏黄的射灯下模模糊糊，她正站在书架前，有些惊讶地看着意外来访的女儿。

她偶尔会有种跟自己妈妈不是很熟的感觉。

她努力克服了下这种生疏感，想表现的不至于这么紧张，便随意的靠墙站着，刚靠到墙上三秒钟又觉得自己的姿势挺僵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妈妈，所以伊塞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丹妮丝走到边上的沙发上坐下，示意她也过来坐。她不会像利昂那样讲些“这很复杂”的粘腻开场白，开门见山地说到：“你记得我们家地下室那个一直上锁的地方吧？就是你小时候经常跑过去的那扇门。你太外公去暗黑大陆的时候带回来一种能够吞噬空间和时间的生物，就锁在那里面。伊塞克一直觉得那东西会对你影响越来越大，想把它毁了。结果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个生物吞进去了，太外公跟着进去了。你太外公虽然以前成功的把它带了回来，但你也知道他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和那个时候完全没法比，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期待好的结果。”

话说到此气氛陷入了沉默。柯妮亚半阖着眼睑，视线落在玻璃茶几倒映出的一小点灯光上，微微绷着的下巴看上去很是孩子气。

她是她的女儿，丹妮丝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柯妮亚，答应我，不要进去找你哥哥。”

听到妈妈罕见的严厉口吻，她有些怔怔地抬眸，张了张嘴，几说不出答应的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对她来说，明知伊塞克在【炼狱】却放弃去救他，这个行为和亲手杀他没有区别。

“我做不到...妈妈，我做不到......”直到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她才意识到她哭了。

丹妮丝的目光没有分毫的动容，依旧是那种冷静到冷酷的神情。她抬手摸了摸柯妮亚的脸，抚去她的泪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柯妮亚深呼吸了下，努力止住哭泣，一双红红的眼睛既无望又充满希望——她知道她的女儿从来不会放弃。在她的三个儿女里，準像她，伊塞克像里昂，而柯妮亚是他们两个的结合体，她既有她的理智凉薄，又夹杂着里昂的柔软细腻，内心总有一面留给单纯的希望。那双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最终又落回了她的眼里，她说：“我两岁的时候就能从【炼狱】里出来，我肯定能把伊塞克带回来的......我现在已经能控制它了......”

她仓皇地在妈妈的眼眸里寻找答案，试图抓住一丝可能。

丹妮丝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似是妥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说：“这件事之后再说，你刚回家，好好休息吧。”

她不知道妈妈的意思是不是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她知道今晚的对话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失踪人口回归～

之前一直很忙，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还是记得我的这几个坑的。

对前几章做了些微调整，主要是把柯妮亚改的更有心机一点，写明了她是主动吸引库洛洛去偷盗能力的，一来她想要借用旅团找《答案之书》，二来她对他们这些人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很有兴趣，三来她对【炼狱】这个从暗黑大陆带回来的奇怪东西还是有些不安，觉得如果能被库洛洛偷走也不错。

接下来有时间这几个坑我都会慢慢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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