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了柯妮亚木吉他之后,库洛洛明显地感觉到她看向他的眼神有温度多了。虽然一直对外人保持着极为谨慎的戒备,一旦高兴起来起来却很容易地流露出孩子一样的本能,不由自主地便亲昵起来,是从小被呵护得很好的人才有的特性。
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和侠客、芬克斯在小店门口吃冰棍的柯妮亚,她吃得慢,冰棍化成水顺着小木棍流了下来,她弯起腰免得糖水滴落到鞋面上;侠客大概是损了她一句,她把冰棍往他身上凑,他连忙收脚躲远点。两人玩闹着,很是孩子气。
不远处一个当地的少年匆匆忙忙跑过来,怀里抱了一束花。他的眼里没有侠客和芬克斯,直直向她奔去。她意外过后,低顺着眉眼挺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少年的脸被沙漠上毒辣的太阳晒得褐红,明朗的笑容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局促地别过头骚了骚后脑勺,又飞快地抬头瞥向她,说了一句当地语。
她莞尔一笑,抬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碎发,用新学的当地语和他说谢谢。她的半张脸被抬起的手臂遮着,从库洛洛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笑意盈盈的湛蓝色眼睛,就像这里的人永远无法拥有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一样。
少年三两步跑回了屋檐下,远远地对她招手。那里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有人往他胸上捶一拳调侃,有人恋恋不舍望着她。
她是漂亮的,是那种足以让小镇里见识不多的男孩子们面红耳赤并深知无望的漂亮。库洛洛突然想起昨天旅店桌上多出的一束花,他本以为是店里那对夫妇摘的。
抱着花上来的时候,柯妮亚一张嘴还冒着寒气,一阵淡淡的葡萄味随着话语飘过来,“过了这里就吃不到冰棍咯。”
他无所谓地笑笑。
芬克斯最后一个上车,他关上车门说了声“走吧”,飞坦一脚油门就开出数十米。
“这是什么花?”柯妮亚从前座转回脑袋问。自从她发现库洛洛懂很多以后就很寄希望于他。
库洛洛看了眼那花瓣小小的嫩黄色花朵,说:“不知道,可能是小雏菊之类的吧。”
她又露出“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你很受欢迎哩。”飞坦促狭地揶揄了句。
“她来一趟,他们估计能记一辈子。”芬克斯抱着胳膊追加了句。
许是拿着一把花碍手,过了会儿她就摇下车窗把花举在外面,手指一松,一朵朵花如同降落伞一样飘远,在后视镜里拉出一条摇曳的阵列。
“Ciao amore.”她对着飘远的花轻轻感叹了声。
车开出五六公里,连公路都没有了。沙地看似辽阔平和,实则大大小小的坡不断,幸好有先见之明地选择了越野车,才不至于车轮陷进去动不了。
在脑袋第七次撞上车顶的时候芬克斯终于忍不住吼到:“阿飞,开稳一点啊!”
飞坦“嘁”了声:“要求真多,你来开啊。”
“慢一点。”柯妮亚搭上他的胳膊,语气带着诚恳的请求,缓和了他们之间的争执。她的动作很慢,甚至是有些犹豫,但平静得像阵微风一样,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产生任何警惕的意思。
回过神来,飞坦感觉有些不妙,但对方没有丝毫恶意,气息像是天真的孩童对身边人信任又依赖的那种松弛。此时防备好像显得毫无必要,甚至有些小人之心。
一个生长于全然不同环境,于他们而言扑朔迷离的人。大概团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感兴趣的吧。飞坦想着。
虽然团长向来没什么桃色新闻,更没有拐跑女孩子的前科,但飞坦不觉得在这事儿上他这么清白。如果硬要分析的话,他看柯妮亚时候和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时候是一样的,那种反复描摹揣测的眼神,藏也藏不住的野心,还有静静蛰伏着等待机会的姿态——
不知道团长会怎么玩呢。
此时的飞坦眼里身边哪还是什么活人,那分明是副美丽的尸骨。暗自揣测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残暴且富有悲剧色彩的结局,他有些兴奋。
柯妮亚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但她如何也猜不到这人现在脑子里在想的什么,于是有些困惑地收回了手。
闲着无事,她拿过吉他开始弹起来。她说之前就编好了一段旋律,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歌词。这会儿和芬克斯说说笑笑往里面填了几句。
车窗摇下了一半,风灌进来把她的头发吹出了窗外,微哑的嗓音在路途中颠簸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歌词乖戾,曲调欢快。
【Where's my mind?】
【Where's my mind?】
【Maybe it's in the gutter】
【Where I left my lover】
【What an expensive fate】
入了夜的沙漠漆黑寂静。两辆车左右停着,中间燃起一堆篝火,勉强搭成了一个营地。用小锅子煮了泡面解决一顿。柯妮亚边吃着边用奇异的眼神看着窝金一口一锅地吃,这会儿明白了为什么要备那么多吃喝。
先前因为没住一起,没怎么见过窝金吃饭的样子,现在这幅景象倒让她想起小白了。别的小宠物狗喝水小小一个盆倒半瓶矿泉水就行,小白喝水要一整个铁桶,也是这么吨吨吨地灌进去的。
吃完饭她跟芬克斯坐在车顶上聊天,说到喜欢的乐队,又说到和哥哥一起学吉他的事。芬克斯偶尔拿起吉他弹几下,发出不成调的一串声音。
此时火光摇曳,枯枝发出毕毕剥剥地声响和着吉他的弦,宁静又生动。
远方传来野兽的嘶吼,她停下了弹奏望过去。
侠客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转回头,一脸泰然自若地说:“啊,是科罗多猎豹吧。”
“大概是被声音吸引来了。”库洛洛补充了句。
显然他们是早就知道的,柯妮亚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他俩,目光发出无声的询问。
侠客无害地笑笑,库洛洛没有说话,风把他额前黑色的碎发扬起,这幅随意坐着的模样休闲得像是杂志上在游艇上度假的男人。
柯妮亚:...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根本就是想把猎豹引过来。
猎豹的移动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周围就亮起数十双荧绿色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会发光诶!”窝金用小拇指挠了挠下巴,略带惊奇地感叹。
猎豹发出嘶吼,突然,其中一只首当其冲冲了上来。它们似乎是惧怕火光的,从远离火堆的地方袭来。
空中人影一晃,飞坦就扼住了猎豹的喉咙把它举起来。猎豹一爪拍下来,在触及到飞坦身体之前就已经被甩出去撞在石块上了。
与虎视眈眈的野兽对峙着的人动作快出残影,戏弄得它们茫然不知所措。芬克斯看得起劲,胡乱拨动着琴弦应和着它们激烈的争斗,像是什么古老的部落仪式。
这些猎豹是屈服于强者的生物,眼见吃了亏,便前前后后地散去了。库洛洛把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往边上一扔:“休息会儿吧,它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了。”
柯妮亚回到车上睡觉,见到脚边有一小团浅色的东西,捡起一看才发现是先前那个少年送的花,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
“这朵花还没谢呢。”听到后座车门关上的声音,她望着这朵完好如假花的花说到。
“说不定是永生之花呢。”库洛洛说。
“嗯?”
“传说有种花开不谢,在故事里象征永恒忠贞的爱意。”
或许从库洛洛嘴里听到“忠贞”“爱意”这种词有点麻,她哆嗦了下把花插/进了车的空调出风口。
***
一马平川的沙地上有些低矮的凸起,随着距离的靠近,依稀可以看出好像是人类的轮廓。
芬克斯把车停在边上,他们下车查看。
这里一字摆开十来具尸体,穿着当地常见的棉麻衣服,男女都有,看着只是普通的居民。他们无一例外被绳子捆成了同样的姿势一枪/毙命,死的不久,尸身还很完好,成群的苍蝇正绕着他们飞。
芬克斯赶了赶苍蝇,走到一具格外瘦小的尸体前将它翻了过来,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的眼睛还未合上,嘴巴微张着,残留着死前绝望的表情。他把尸体放平,直起身来:“是那群人干的吧。”
“车轮印还很新哩。”飞坦蹲在一旁,用手指抹了下沙地里的轮胎印。
“跟着这些印子走,应该能直接到边境吧。”侠客环抱着双臂靠在车门上,说到。
飞坦朝印迹消失的地方看去:“看方向好像就是那里。”
柯妮亚看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天真了。在这种巨大利益驱使的高危环境下,知情者便是深陷其中的当事人,如若不肯配合,立马就会被当作风险隐患解除掉。
旅店老板说的“整个小镇的人”,指的可能不是整个小镇的人的生计,而是安危。
他们沿着车轮印又开了约一天半的时间,终于在黎明刚刚亮起来的天际线上发现了那群毒/贩的踪影。
他们共有近三十人,都穿着土黄的迷彩服,货车三三两两地堆停着。彼时天光黯淡,沙漠上笼着一层寒凉的薄雾,他们动作零散,看起来像是刚睡醒起来。
在这群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库洛洛他们同时也进入了这群人的视野。
待开近些,几个原本蹲坐在一起的人扛上武器朝他们缓缓走来,面色不善,嘴里吆喝着停下之类的话。车开过去,减下速度,那几人便围拢过来。
有一个高壮的男人粗暴地拍着车窗,车窗一摇下来,他就用双凶戾的浅色眼睛把里面人都扫了一遍,粗声粗气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这幅腔调让柯妮亚想起旅店老板来。虽然一开始就看他身材壮实,皮肤有着久经风吹日晒的粗粝,虎口也有长期持枪磨出的茧,但她并没有深究他的身份。而种种算不上可疑的事迹串联在一起,端倪就很是明显了。
“跑远一点,不要把车弄坏。”库洛洛轻声嘱咐。
“哈?”那人没听清楚,把头凑进来。
“去吧。”库洛洛又说到。
飞坦和芬克斯听到他的话后瞬间冲出车外。柯妮亚看到几乎就在飞坦动身的同时,趴在车窗上的那个人人头就落了地,身体瘫软地维持着这个动作,很快又被开门的动作甩飞。
等聚拢在货车附近的人反应过来拿枪时,他俩已经冲了上去,还未来得及发出几颗子/弹,他们的头和脖子就接二连三地分了家。
这种气势和速度与昨天逗弄那些野生动物时全然不同,柯妮亚看得专注,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库洛洛侧眸一瞥,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十七。”站定,飞坦说。
芬克斯拧下最后一颗人头,嘁了一声:“又输给你了。”
两人速度上的差异早在十几年前就定在这里了,却孜孜不倦地较劲了那么多年,每次有这样的机会都要数一数人头。库洛洛有时候看这几个人,也觉得蛮可爱的。
“怎么都没有我动手的机会?”窝金从后面一辆车里探出脑袋,颇为不满地喊到。
“这种蝼蚁后面的路途上还会有很多,你可以打个痛快。”飞坦说完,用鞋尖踢了踢边上挡路的尸体,走过去打开货车的后备箱。
后备箱中是堆积如山的纸箱,每一个箱子都印着“来自辣香山的天然香料”字样。芬克斯上去拆了一箱,里面是包装成袋的香料。“货还真不少呢。”他感叹道。
“这些还要再经过精炼,这一车的货,估计到最后也就一箱吧。”飞坦随手划开一袋,里面灰褐色的粉末流沙一样泄出来。
“这就是我在店老板那里看到的呢。”柯妮亚看着那个装着香料的牛皮纸袋说。
“前面那些被杀的人就是帮他们做事的,大概不肯配合或是怎么触怒了他们。”库洛洛说。这一代周围几个小镇恐怕都有为他们做事的人,十有**都是被迫的。
外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打火机吗?”“我怎么会有?”,又去那些尸体堆里找来了酒和打火机。芬克斯把酒撒在那些货上,等他撒完,飞坦一把朝车后备箱扔进了打火机。
火瞬间从货物上蹿起来,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车上。
“嘿嘿,这下这帮人能气死。”坐回车里的时候,芬克斯幸灾乐祸的感叹了声,语气就像那种砸了讨厌邻居家玻璃窗的坏小孩。
拿捏不好他们的行事作风,柯妮亚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库洛洛,他面色平和,天生微微勾起的嘴角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也像是噙着一丝浅笑。见他没说什么,她想他们大概从来都是这般高调的。
火烧到发动机引发了爆炸,轰隆一声巨响,其中一辆车甚至被掀翻侧倒了下来。
他们没有耽搁驶离了这里。两道黑烟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人也好、毒也好,不久后就会化成一样的灰烬飘散在这片广袤无际的大地上。
1.Ciao amore:再见,爱人/爱情。
花花对应上一章团长收到的寓意恋情的手环,他们都是不介意以良好的礼节接受别人的善意,但并不会珍惜不切实际的事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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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坦:芜湖!燃起来了!
团长: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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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ellyache——billie elish 一直觉得这首歌很适合沙漠中的公路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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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想吃泡面啊啊,做完胃部手术一周都只能吃流食太生无可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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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