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霸就十分委屈。
通常情况下,他都是个讲究卫生习惯的好小伙儿,在妖怪里也算平头整脸的一拨,绝不会跟未开智猪仔一般,喜欢跟泥地粪坑混在一处。
他看见这些鸟虫,也吓了一跳,这会儿尚心有余悸。但场面太过奇异,他终是忍着嫌恶扫了半簸箕来。
“不是我捡的,我在后墙篱笆边发现的,还有好多呢!”元天霸坚持为自己正名,再次强调,“我才不捡这玩意儿。”
两位主仆对着簸箕若有所思。
元黎也惊了,问道:“在后墙外边吗?怎么会呢?”
什么样的蛇虫鼠蚁,能从后墙爬上来啊。
正当元天霸进退维谷的时刻,一直沉思的阿青说道:“小道长带我们去看看吧。我自是不怕这些个。”说着还亮了亮手里的镰刀。
一群人就这样移动到后墙。
这面墙也很妙,写作后墙,事实上读作——金斗观断壁残垣的一部分。
叫它后墙也没什么问题,它实实在在是有一段矮墙的。只是这矮墙宽作十尺,高嘛,反正是可以墙头马上遥相顾的那种,垫个脚就能爬过去。
元黎数次经过,目睹着系统给它起的称号【禁止攀爬的院墙】,暗自揣测着其中意味,终于在某次登上墙头一望。
……爬是不能爬的,爬了很危险。
这段硕果仅存又存在感极强的墙,长在自家角落的柴房处,既不能给这个家增添点装饰,也起不到格挡行人和大中型动物的作用。
看位置就知道了,嘿,它后边是块峭壁啊!
整个金斗山哪怕不是个小土堆,起码也是个不大的丘陵,猝不及防出现一块峭壁,实在很突兀。
有鸟是正常的,也就鸟能飞上来了。昆虫倒是头一次见,很新鲜。
元黎收回目光,奇道:“这些蛇虫鼠蚁到底是哪来的?”
阿青爬上墙头,许是被墙后的美景和墙垛下的鸟虫同时震到,同样身形一滞。
她支了根棍子近前戳了戳,语气中带着一分诡异的欣喜,“没有蛇鼠,就是些蜈蚣蜘蛛。”
看样子数量还不少。阿青在心里评价,真舍得下本钱啊乌臼,提到铁板了吧。
元黎乍一看之下脸色发白,现在呆的时间长了,被激发的鸡皮疙瘩退了回去,已然有点脱敏。
她感觉自己又行了,托着下巴遥遥问道:“还有些啥?”
阿青又翻了一遍,一个个报起鸟名:“麻雀,山雀,哦,还有只乌鸦。”
元黎默了默,又默了默,总算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这能肥田吗?”
阿青:“……”
元天霸在与断墙接壤的篱笆上扒着,正往外张望。他思索道:“应当是可以?我听山下农人说,地里有蚯蚓的话,不仅可以松土,还能增长地力。既然如此,那蜘蛛也不是不行?”
阿青转头,目光奇异地望了他一眼。
元黎不太懂,“活的蚯蚓才行吧……这些……尸身,能不能堆起来,撒点草木灰埋地里?”
她不了解堆肥,但这是有机肥料诶!
委实令人难以拒绝。
阿青看看她,又回头望了碧莹一眼。
元天霸还在琢磨“也不是不能一试”时,碧莹打断了这场头脑风暴。她缓声道,“我观地上的都是毒虫,万一飞鸟也吃了,埋在地里,岂不是遗害?”
阿青的目光跟着说话人左右移动。
只见元黎道长恍然大悟般点头,认同道,“对啊!那算了!”
肥田之事不了了之。
作为称霸一方的恶人,乌臼鸟自认对自己的认识向来是清晰而准确的。
既然有了名号称谓,那必然要配上能谋断的智识,还要有行之有效的手段,必要时狠辣些……
他没有冲进城池去,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个抓了补身体,再占了府衙,让这块地方变为所谓的人间地狱,受世人的唾弃指责。也不曾强占山头,跟那些修习外道的妖魔鬼怪一样,役鬼仆为自己所用,使手段诱骗路过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之一网打尽。
乌臼觉着,他着实称得上是一个好人,若是跟那些家伙相比,呵,荣登西方或是九天上界也是够资格的。
乌臼有自知之明,他不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求长生便是。
求长生的话,吃几个人,杀一些不长眼的妖,那也不为过吧。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要知道他可不是胡乱杀生,他每次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必然是这猎物资质上乘,他才会去渡一渡,送他们早赴极乐,从世间的苦难里解脱。
不过在乌臼看来,那个绿衣女确实跟自己的有仇的,算不得他渡人的范畴。
也怪他不小心,当初应当行事再谨慎些,把那绿衣女的夫郎抓来,就不会被她看见,平白滋长这一段仇恨。要知道,那绿衣在江州可是有来头的。
唉,想他也是一方豪杰,其实往上数几辈,说不得他俩还连着亲眷哩,怎会如此喊打喊杀。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法力精深的女护卫,那就更麻烦了,绿衣绝不会就此罢休。
要说么,他对这些势均力敌的存在,从不主动进犯。可要放手,等对方集结人手找来,数十年的心血功亏一篑不说,自己也恐有性命之危。
实是无可奈何得很!
他上次与两人一战,要不是自己的羽衣阻住了护卫的攻击,他断不能像现在这般优哉游哉,坐在这里从长计议。此时何不趁两人有伤……
无可奈何的乌臼端坐在自己栖息的山洞里。
这是他的巢穴,四壁上镶嵌着东珠宝石,石座也被丝绢铺就,满室光华。
一个小雀战战巍巍进来候命。
乌臼知道他那副德行从何而来,不由诧异道:“你送去的兄弟都殁了?”
小雀把头紧紧贴在地上回话,“是下仆们不中用。”
乌臼心中一阵可惜,错过了上好的机会,怕只怕那道观别有洞天。他环视自己华美的家,强按下不满意,他不是急躁之人,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就好了。
“前些日子送信的信使,放几只过去。”
小雀不明所以,却不敢质疑上面人的决定,小心地抬头看了眼。
在长久的静默中,但见这位凶残的主人叹了口气,“送信去蜘蛛洞,教他准备起来。”
“是。”小雀再次低头答道。
元黎想肥的田,是后院西侧,新辟出的一小块地。
这地方跟菜园一样,原是在道观院落内,跟后山的田地一点儿也不接壤。元黎本觉得没有什么,都是山上的土地,差别应当不大,数万年前说不得是同一片水草丰腴的大海沟。
挖了几天后,她深刻意识到,老祖宗选在这块建房子,是极有道理的。
她两锄头下去,出来的都是些色白的黏土,看着不仅可以烧窑,说不得饥荒时还能吃……说来道去,反正就不是种地良材,时不时还能锹出整块的大石头。
元天霸对着这块地发呆,“我开那畦菜园子之前,别的地方都挖过,没成想……”
别的地方都挖了挖,实在都不怎么行,就剩了西边这块地。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元黎也有点儿烦。
她把地辟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想做一个花圃,正好此地毗邻他们后院,几间屋子开窗都能见得着。
元黎心里存留了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系统给的种子格外强韧呢?
阿青从刚刚开始就跟随着他们,此时插话说:“我去叫我们家女郎来察看一番,她最是会种花了。”
等继续写信回家的碧莹被阿青拉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一站一蹲在地头上的模样。
碧莹没有多话,上前捻了捻泥土,灰白的土壤马上粘在了手上。
她面色不大好,对着期待的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土不易透气,还阻塞排水……我帮忙再翻两遍?可以先随便种点试试,不要种多。”
大夫下了病危通知,叫人不要抱着过高的期望。
元黎看到对方严肃的表情便知道不好,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种地嘛,跟家具一样,总是要有损耗的,大不了回头移到花盆里去。
她当即表示自己努力种种。
“先种它个十粒种子,反正仓库里还有一大包。”
碧莹点点头,十粒确实算不得什么,便帮她把种子种下,把土薄薄盖上一层,免得埋太深回头闷死了。
碧莹准备回屋继续给江州投信时,听得那三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会再有蜘蛛来吧?”这是元黎犹疑的自问。
“……”元天霸小道长嗫嚅了几声,听不清究竟是什么。
“不会再有鸟来吃我的种子吧?”元黎又问。
“我做了早课,就来定时巡视,必不会让害鸟飞进来伤了田地!”这是阿青激昂的声音。
“不行!我这花刚刚种下。”碧莹听见道长说话,脚步也放慢了几分。“杀虫剂有吗?毒砂有吗?”
元黎想起近来每天都上香,香灰攒了不少,她催促着元天霸,“快快,我们把三清殿的香炉拿出来撒点?”
碧莹:……
碧莹: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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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