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还想再说话,表示自己只是问问,毕竟在他那个世界,一切结束遁入空门的方多病的确是真心忏悔。
“好了,李神医。”李相夷先声夺人止住李莲花即将出口的话语,“与其关注旁的人,不如多花些心思关注关注我?”
“或者多关注关注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思考着说,语气带有一丝责备,“最近病要好了,又开始不喝药了。”
“……”
沉默。
李莲花翻过身背对着李相夷,不说话了。
李相夷浅笑,捞过他扣在怀里,他身上皂角的清香萦在李莲花鼻间,在这个初春的夜晚催得人昏昏欲睡。
“睡吧。”
雨水那天,李莲花的病终于好了。
病好后,又是一个黑夜,李莲花病中几乎夜以继日的沉睡,如今病好,只觉精神好得不得了,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好几次,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发现自己确实毫无睡意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侧安寝的李相夷。
他盯了好一会儿。
然后……
把李相夷摇醒。
“哎……”李相夷叹了口气。
李相夷其实早就醒了。
身侧人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动作即使再轻微,凭他的功力,又怎会察觉不到。
他睁开眼,侧过身子对着李莲花,明知故问:“睡不着?”
李莲花缓缓眨眼:“嗯。”
李相夷“啊呀”一声,玩笑道:“那怎么办呢?不如我陪李神医出门散散步?”
说着顺势就要坐起身。
李莲花知道他是玩笑话,但还是伸手拦下他,说了句大可不必。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故事讲完说不定他就睡着了。
“好啊。”李莲花的要求李相夷一概是满足的,他欣然同意,问,“你想听什么故事?”
李莲花“唔”了一声,沉吟片刻:“讲讲角丽谯吧,你是怎么杀的她?”
“自然是按兵不动,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李相夷轻描淡写地说道。
东海大战前三个月,梦终于有了变化。
李相夷终于看到了李莲花的“前尘”。
看到他如何不加怀疑地饮下碧茶,看到他独战金鸳盟独对笛飞声,看到他毒发坠海,看到他身负重伤却无一人寻他,看到肖紫矜大言不惭,看到乔婉娩的信使他彻底心伤……
醒来后,李相夷以“探讨机关术”为借口与云彼丘在房间谈话,中途支开了他一会儿,然后趁他回房前迅速搜查了他的房间,果不其然搜出了他与角丽谯来往的通信。
二人早已勾结。
“云彼丘、角丽谯。”李相夷恨声道,神色冰冷的吓人,那被他拿在手中的信纸已被捏出褶皱。
四顾门成立之意本就是为匡扶天下正义,云彼丘与魔教妖女相勾连,自是罪不容诛,理应关入一百八十八牢。
但李相夷没有。
他选择将信件放回原位。
而后不动声色地与回房的云彼丘就四顾门门规制度讨论了一番。
得出结论——云彼丘果然很不满四顾门,也很不满他这个门主。
他当时便垂下眼帘,掩饰住了眼里的冷意。
梦境中东海一战后四顾门门人弟子的反应他已见过,如今真实得知云彼丘的态度后,立马将整个四顾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筛了一遍,将跟随他去东海的五十八位兄弟和刘如京放在重要或关键但不起眼的位置上,预备着几月后等东海大战完毕对门里进行大清洗。
至于那杯碧茶之毒。
自有它的去处。
李相夷对云彼丘与角丽谯勾结一事只做不知,不仅“不知”,还巴不得他二人多多来往,他好来个一石二鸟瓮中捉鳖。
三月后,单孤刀被金鸳盟杀害,他愤懑不已,誓要与金鸳盟不死不休。
其实他用过许多种方法阻止单孤刀去“送死”,可惜没用,单孤刀依旧死了。
与笛飞声交战的前夕,角丽谯终于按捺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对她自己的魅术颇为自信,她没带一个护卫独身一人就潜进了四顾门。
李相夷隐在暗处看着她如鱼游入海轻车熟路地在四顾门穿行,就知道她来的次数定然不少。
他不远不近地跟上去,婆娑步踏雪无痕,除非是笛飞声,否则旁人费尽千般力气也难以发现他。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
看着糊窗的纸上映出两人的身形——他看见角丽谯将碧茶交于云彼丘,听见她蛊惑云彼丘给他下毒。
角丽谯与云彼丘虚与委蛇一番后,勾着艳丽的笑推门出去。
她开门的一刹那,笑容顷刻僵硬,冷汗瞬间布满脊背,脑子飞快转动该怎么逃脱李相夷的手掌心。
云彼丘在屋里见她许久未有动静,好奇地走到门前,然后也跟着僵了脸。
“门主……”云彼丘讷讷道。
李相夷呵笑出声:“免了,当不起云先生一声门主。”
“我看你作角丽谯的裙下臣做的蛮高兴的。”
角丽谯在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终于回神,脸色颓败如死灰。
全盛时期的李相夷。
她打不过。
她会死。
就在今天,就在今晚。
可即便角丽谯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依旧垂死挣扎了一番。
她反手抽出云彼丘的佩剑,毫无章法地向李相夷刺去。
银光一闪。
月光与剑光辉映,更加耀眼,更加刺目。
角丽谯只觉浑身一痛,整个人倒飞出去,砸断了云彼丘院里那棵大树。
她口鼻鲜血溢出,五脏六腑似乎移位,剧痛无比。
“少师剑专斩宵小。”李相夷少师出鞘,此刻正握在他右手,他笑看着角丽谯,眼里不带一丝温度讽刺说道,“角大圣女能死在少师剑下,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云彼丘见到李相夷时整个人便如魂魄出窍般呆傻在原地。直到角丽谯因痛呻吟出声才有了动作。
只见他脚步颠三倒四地奔向角丽谯,手抖的不成样子。
“阿谯,阿谯。你怎么样?”
角丽谯闻言差点儿翻了个白眼,她什么情况难道他看不出来吗?他是眼瞎吗?还问什么?
李相夷出手时没想着遮掩,是以云彼丘院里的动静直接将周围的门人弟子都引了过来。
他们一来就看到云彼丘抱着角丽谯,神色悲痛到好像死了爹娘,皆被眼前这幅情景给震惊住了。
人群里刘如京最快回神,他义愤填膺地指责:“好啊!云彼丘!枉你还是四顾门百川院院主,你竟然‘知法犯法’,公然与魔教妖女勾结!”
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声讨云彼丘。
李相夷收剑抱臂站在一旁,只觉好笑。
人群里只三两个他的心腹,其余的莫不是各怀鬼胎,碍着他这个门主在,才不得不纷纷声讨。
看着他们愤愤然的嘴脸,李相夷只觉丑恶。
没劲儿透了。他暗自啧了一声。
他本想将云彼丘押入一百八十八牢等他从东海回来再行处置,没想到云彼丘膝行到他面前,痛哭流涕。
“门主,门主,我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
“住嘴。”李相夷轻飘飘地呵斥道,吵闹的小院霎时安静得连根针掉落地面都听的清,“你勾结角丽谯,是我冤枉你吗?”
云彼丘脸色发白。
“你想给我下毒,是我冤枉你吗?”
云彼丘身体颤抖如秋风落叶。
李相夷从鼻腔哼出一声:“云彼丘,你可知角丽谯给你的毒药,是天下至毒无药可解。”
云彼丘大惊失色。
李相夷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你自以为有解药,就可以毫不顾忌对我下毒,你可知不管它是不是有解药,我与笛飞声生死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为一心扑在笛飞声身上的角丽谯着想,可曾为曾经如此信任你的我想一想?
“门主……门主……我不知道那毒没有解药啊!要是知道,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又能如何呢?云彼丘闭上眼,他难道就能角丽谯的诱惑不去给李相夷下毒吗?他抵挡不住,他是罪人。
忽然云彼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他刀鞘分离,高举匕首……
众人皆以为他是要拼死行刺李相夷,大骇:“门主!”
少师再度出鞘。
剑尖没入云彼丘左胸,正中心脏。
云彼丘瞳孔猛缩,永远地阖上了眼。
李相夷冷眼看着倒地的云彼丘的尸体,颇有些嫌恶,他撇开眼,吩咐道:“把尸体抬走随便找地方埋了。再让人把院子清洗几遍冲冲血腥味,然后封了这里。”
“是。”
众人分工明确地执行他的命令,一队人抬走云彼丘,一队人找来洒扫工具开始打扫院子,一队人进入房间清理杂物,刘如京被他吩咐去将碧茶拿来。
院子里除了洒扫的人,转瞬间就只剩下李相夷和他的心腹等人。
他慢慢踱步到尚有一口气的角丽谯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角大圣女,你的命,也算是很硬。”
当年他追了角丽谯三天都没追着人以至于她被笛飞声救走,如今受他一剑竟撑到现在都还没咽气。
果真是命大。
李相夷取出被刘如京从房里顺来的碧茶,拔开塞子直接将瓶口怼进角丽谯嘴里。
角丽谯神色惊恐,她想躲,却被李相夷扼住命运的脖颈,被迫咽下药魔研制的碧茶。
碧茶入口的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皮肤骤然变得松弛,原本紧致的一张脸瞬间松垮,本就不是很好的内力正在逐渐消退,刺骨的寒冷占据了她身体的各个角落。
好冷。
角丽谯蜷成一团,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她本想大吼大叫,可是碧茶带来的痛苦让她连出声都做不到。
碧茶乃散功毒,会让人皮肤溃烂疯癫致死,角丽谯武功不济,至多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丧命。
李相夷便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兴趣。
他边往门外走边吩咐:“看着她,等她死后,把她葬在云彼丘旁边,云彼丘这么喜欢她,能和她做亡命鸳鸯想来一定高兴。”
做完这一切,他从酒窖拿出一坛酒转身飞上屋檐赏月。
他看着朦胧的明月,想到三个月以来他做的事,心想——自己果然是疯了。
小剧场:
李相夷亦未寝。
翻译:把李相夷摇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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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