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李莲花嘱咐完宋檀玉容膏的用法后,李相夷便带着他回了莲花楼。
可惜的是,昨夜的龙卷风实在太过造作,二人又是被临时邀请去的宋檀的住处,时间急迫,也没有传书四顾门在凉州分堂的人守好莲花楼,现下也不知道他那栋小楼被昨夜的风给卷到哪里去了。
两人顶着烈日找了许久,终于在茫茫大漠里发现了莲花楼的踪迹。
然后......
两人看着眼前覆了厚厚一层黄沙,驾楼的马早已不知跑去何处甚至楼身已半截陷入流沙里的莲花楼,神色各异。
“我的楼......”李莲花嘴角抽搐,头疼地扶额:“早知道就该在逛集市前将它停去凉州城。”
李相夷温柔失笑道:“我这就传令四顾门弟子来将楼拉出来。”
四顾门的弟子来得很快,几乎是李相夷放飞鸽子后不出半刻钟就到了。
“门主。”
衣着四顾门统一服饰的众弟子向李相夷抱拳行礼。
李相夷朝身后的莲花楼示意道:“来了就好,动手吧。”
四顾门弟子听命地取出几圈绳子,上面还绑着勾爪,他们分工有序地将绳子抛出,随后热火朝天地开始投入工作。
李莲花本也想加入他们一起“打捞”莲花楼,无奈李相夷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亲自上阵,无奈之下只好袖手站在一旁围观。
待看到那被一直好好种在莲花楼结果一夕遭殃的萝卜和黄花菜时,李莲花心疼的要死。
于是之后的情况就演变成了四顾门在一旁热火朝天吭哧吭哧地捞莲花楼,李莲花委屈地蹲在一旁心疼即将成熟却被狂风摧毁的萝卜与黄花菜。
李相夷见他眉目间忽然染上忧色,又瞥见陷进流沙里的菜蔬,心有灵犀地安慰道:“楼里药柜旁的盒子里不是还存着许多萝卜种子吗,等会儿我陪你种,萝卜和黄花菜长得都挺快的,过不了多久就能收获了。”
李莲花“哎呀”一声,满目惊疑地盯着他,对他居然了解蔬菜生长周期一事啧啧称奇。
他忽然一把拽住李相夷的衣袖,迫使李相夷垂头看他:“说,你是不是被谁夺舍了?快把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门主还回来。”
说完,他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从前我确实不知草木荣枯花开花谢。”李相夷意味不明地凝视着他言笑晏晏的一张脸,凑近他,“可李神医莫不是忘了,我可是看你的日常看了足足五年。”
言下之意,天长日久,他眼睛看都看会了。
烈日炎炎,直晒的人头晕眼花,好在四顾门的人考虑周到,不仅带来了“打捞”工具,一应的避暑遮阳用具也准备的很是齐全。
两张椅子被支起放在沙地上,李相夷牵着李莲花的手施施然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来的四顾门门人中有几名女弟子,旁观自家门主和门主夫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情景后俱都心照不宣地垂头,暗地里交流回去定要写他个十来本话本子。
待莲花楼被捞出流沙又被清理干净按照李相夷的吩咐停靠在凉州城郊外,时日已近正午。
李相夷分出几名弟子看守莲花楼,自己则带着李莲花去了四顾门在凉州城的分堂。
李莲花望着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分堂陷入沉默。
只能说四顾门不愧是四顾门,连分堂都是如此的显眼,完美地符合李相夷各种讲究到极致的要求。
他叹了口气,从李相夷手里接过香料,兀自拐进主院的小厨房,没一会儿便端出一道切的极细致的煎小羊排出来。
这还是他从赵清宁闲来无事绘制的菜谱上看来的菜式。
至于午膳其余的饭食诸如清炒芦蒿、油炸鹌鹑等,自是由膳房准备。
李相夷夹了一块小羊排尝鲜:“果真不错,与江南以及大熙的风味都不同。不过香料似乎并未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李莲花惋惜道:“若是没有那场龙卷风就好了。”
迷迭香之类的香料都要新鲜的才好,凉州地处西北,干燥的很,又经过一夜的“洗礼”,早就脱干了水分,味道自然不是太好。
饭后,李相夷先是陪着李莲花慢悠悠地院子里消食散步,后又陪着他去了莲花楼取出了药柜旁的种子播种种菜。
种的是萝卜白菜,那几株黄花菜楼里没有留种,平常开花又和杜鹃差不多,李相夷干脆从四顾门分堂搬了几盆花放到了莲花楼的窗台下。
是夜,月明星稀,风烟俱净。
李相夷哄着李莲花安寝,待他熟睡后又取出一支安神香点燃。
李莲花尚未解毒的那五年里,常常夜不安枕,只能靠着安神香入眠,可安神香的剂量因着碧茶的深入逐渐对他无用,在与赵清宁重逢前,他已然没睡过一个好觉,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熬,等着踏入时间的尽头,沉眠于人生的长河。
他侧坐在床榻上眼神缱绻地望着安睡的李莲花。
李莲花睡着时的面容沉静恬淡,呼吸均匀绵长。
他握住李莲花露出衾被外纤细修长如青葱的手,不舍地摩挲了几下,将其塞入衾被,又替他掖了掖被角,确保他睡时不会着凉。
李相夷又凝神望了李莲花好一会儿,才起身推门离开莲花楼。
安神香幽远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蔓延在莲花楼,李莲花无意识间闻着那五年来最为熟悉的味道入了梦。
梦中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雪霁山庄。
梦中仿佛也是融融春日,雪霁山庄依旧是栽兰种柳花枝灼灼如云似锦,流莺飞燕啼鸣间送出无限春意,冉冉春风将远山染成青色,凝出碧翠的霞雾。
赵清宁阖眸听着袖月楼送来的歌姬弹琴唱曲。
“阿姐。”
李莲花轻轻唤了一声。
赵清宁缓缓睁眼,亲自煮了碗茶给他:“最近过得如何?”
李莲花捧着白瓷茶盏,垂眸看棕褐色茶汤中蜷曲的茶叶沉浮:“很好。”
赵清宁莞尔:“很好。那便不错,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也就安心了。”
赵清宁让李莲花也点了一出戏,戏名南柯记。
中途越桃还呈上了几盘点心,说是膳房新出的口味。
蓦然间,他忽然懂了李相夷为何不愿放手,为何宁愿以血为祭也要入梦见他。
李莲花知道是梦,但眼前景象太过真实,他不由地沉陷其中,不想醒来。
“花花。”
“嗯?”
“你该醒了。”
“我……”
“嘘……”赵清宁盈盈一笑,“山高水长,你和他……还有我,我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你该醒了。”
李莲花眼睫微颤,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他支着身子坐起,环视四周,房间昏暗无比,李相夷不在他身边,甚至不在楼里,桌上尚且点着一支未燃尽的安神香。
他呼吸骤然急促,袖手一挥,安神香熄灭,凄冷惨白的月光透过被内劲扯开的竹帘照进来,投下一地银霜。
他踩着鞋履走到桌案前,依稀记得,钻入床榻之前,李相夷端坐在此凝神看着什么。
李莲花拂开几篇宣纸,露出其下真容,入目是一张舆图。
李莲花垂下眼睫,幽幽叹了一口气:“李相夷,你真是……”
李莲花对李相夷的心思很是理解。
李相夷应是处于一种想让他去又不想让他涉险的心态,于是只半遮半掩地在莲花楼留下一张凉州地界的舆图,上面标注着万圣道总部的位置。
若是李莲花想去,那就可以按图索骥找到万圣道与李相夷汇合。
若是李莲花不想去,只想在小楼里安安稳稳的,也可以当做没看见继续睡觉,等着李相夷回程。
不过,在李莲花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欲擒故纵呢。
他揣好舆图,仔细地将门合拢,借着朦胧月色脚尖一点掠出数丈远。
万圣道坐落于凉州西南的石林里,怪石嶙峋,荒草丛生,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出些许恐怖。
李相夷骑着马停在石林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四顾门弟子。
临出发前,他低声嘱咐道:“此次行动的目的,是为剿灭万圣道,时间紧迫,争取速战速决,行动过程中,切勿发出声音。明白了吗?”
为防“誓师”喊话太过明显张扬惹人注目,众人皆抱剑行礼表示明白。
李相夷目的性极强地直入主殿,少师出鞘横在万圣道一名弟子脖颈前问道:“单孤刀在哪儿?”
“我我我……”那弟子结结巴巴两股战战几欲昏倒,“我不知道啊。”
李相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少师剑柄敲在他颈侧,那弟子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单孤刀在哪儿?”李相夷抓住另一名弟子问道。
那被抓住的弟子是来换班的守卫,刚巧路过主殿,被李相夷抓个正着,正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来万圣道造次,结果抬眼就看见自家道主恨了不知道多少年却根本干不掉只能背后阴阳怪气的李·天下第一·四顾门门主·相夷站在他的面前。
那弟子被吓得魂魄出窍人都麻了,半晌没声音。
李相夷本次行动主打一个速战速决,没那么多耐心来浪费,见他不说话,沉声道:“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说,就别怪我送你下地狱了。”
“说说说,我说。”那弟子猛的回神。
“单孤刀在离主殿五百丈的一处叫祝融殿的院落里。”
李相夷没打算杀他,他从小立志匡正江湖,虽然一朝遭逢“巨变”,也断不会生出草菅人命的心思,对于江湖上那些为非作恶作恶多端的人,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永远是他们的归宿。
万圣道所有的门人,都会经四顾门审判后再清算。
当然,单孤刀与封磬除外。
李相夷只恨不得将他们二人千刀万剐,方能泄那方世界李莲花饮恨碧茶多年受苦、师父被害死的心头之恨。
李相夷知道他这是在迁怒。
可他如何能不恨。
让赵姐短暂地出场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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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万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