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糸师冴蹲在足球场边,拿着游标卡尺测量草叶长度。我凑过去问:“前辈,你在干什么?”
“计算光合作用效率,”他头也不抬,“这片区域的叶绿素浓度比标准值低了0.45%。”
“那要怎么办?”
他掏出防晒霜开始给草皮涂抹:“防止紫外线过量照射。”
于是我笑醒了。
睁开眼时晨光正糊在脸上,我盯着天花板的霉斑发了五分钟呆。枕头边还摊着那本《足球战术解析》,书页间夹着糸师冴批注过的借书卡,钢笔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真是见鬼了。”我用力把书砸进书包。
——
清晨七点十五分,我在上学必经的樱花坡道遭遇宿敌。糸师冴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修长手指正悬在昆布茶的按键上方。
我的运动鞋比大脑先行动。
“等、等一下!”我张牙舞爪扑过去,书包挂件叮当作响,“关于之前仓库的事我想道......”
回应我的是他疾走的背影,制服下摆掀起的气流惊飞了路边的鸽子。我拔腿狂追,惊觉这人连逃跑都像在走模特步——手肘摆动角度精准,步距恒定距离,连躲避障碍物的轨迹都符合斐波那契螺旋线。
“糸师前辈!你鞋带散了!”
他没有理我。
“你领带歪了!”
他边跑边单手调整领结,结果把温莎结拧成了死扣。
路过操场时正在晨练的男生们集体石化,女孩子们举着手机疯狂抓拍:“会长大人居然在晨跑!衬衫透到能看见背肌线条啊啊啊!”
我边跑边打开校园论坛,热搜第一已经变成#冷面贵公子の青春逃亡#。
——
作为二年B班的图书委员,我和三年A班的糸师冴之间隔着物理与精神的双重结界——他在C栋三楼西南角靠窗座位,我在B栋二楼东北角储物柜旁,隔着中央庭院的樱花树,垂直距离3.4米,步行需绕过楼间空地外加三道永远卡死的防火门。
他的座位临窗,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王者座位”,靠窗倒数第二排,完美复刻动漫男主角的黄金席位——抬手能摸到樱花枝,低头能俯瞰整个足球场,转个笔都能引发楼下女生的小规模骚动。
每当阳光斜射进窗,就能看见他支着下巴望向球场的侧影,白衬衫永远扣到喉结下,后颈碎发修剪得比量角器还齐整。
校园论坛飘着热帖:《科学解析糸师现象:人类真的不需要眨眼吗?》
1L:今早他盯着值周生登记表看了十五分钟没眨眼!
2L:上周班会课他徒手画圆比圆规还标准。
3L:昨天足球部训练,他站在场边用眼神逼得队长自己加跑十圈。
这些家伙根本不懂观察的乐趣。此刻我咬着牛奶盒,看糸师冴在窗户边上做试卷,我举起写着“今晚有暴雨”的提示板。
“糸师前辈!我带了伞!傍晚一起回家啊!”
听到我的声音,这人瞬间启动防御机制:左手拉窗帘,右手关窗户,最后用学生会文件夹挡住脸,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堪比银行劫匪躲避监控。
倒是隔壁班的女生探出头来:“别喊了,他听不见的。”
“他明明听见了!”我嘟囔着,“每次都这样,装没看见。”
——
三年A班的窗户是全校著名景点,糸师冴的座位是窗边黄金观测点,能俯瞰整个足球场——如果忽略那个总在楼下蹦跶的笨蛋。此刻他钢笔尖悬在模拟卷最后一道压轴题上方,突然瞥见对面有东西在晃动。
她举着牌子大喊:“糸师前辈!我带了伞!傍晚一起回家啊!”
所以那个笨蛋根本就没有听他的晨会吗!?
二十三个窗口探出脑袋,三年A班的窗帘“唰”地合拢。糸师冴笔尖戳破试卷,在解字上晕开墨团。前座男生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要赌这次窗帘拉多久吗?”
糸师冴起身时笔盖精准击中偷拍的手机:“下周随堂测范围追加微分方程式。”
周围一片哀嚎声。
——
五分钟后我收到学生会群发邮件:「教学楼禁止隔空喊话,违者清扫游泳池藻类生物两周」
——
[hot]理性讨论|三年A班某优等生最近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楼主:匿名
今天去学生会交表,才知道冰山会长把二年级的跟班文书调走了!那个女生以前天天跟在他身后递文件,现在连学生会室都不让进!
1L:早发现了,上周三午休看到女生在走廊堵他,结果他直接绕道走防火梯。
2L:报——刚看见女生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他常喝的昆布茶,偷偷放他鞋柜里,结果午休被扔进垃圾桶了(附图)
3L:这什么追夫火葬场剧本?我缺的德终于补上了。
4L:楼上醒醒,那位大人字典里没有“心软”这个词,上周足球部队长被他骂到哭。
5L:最新线报!女生现在每天蹲守二年B班窗台,痴汉程度堪比私生饭(偷拍.jpg)
照片里我正踮脚张望对面三楼走廊,发梢被风吹得翘起。糸师冴的身影在照片边缘虚化成苍白的影子,连后脑勺都透着冷漠。
他总是这样,冷漠、疏离、不近人情。
而我总是这样,执着、倔强、不肯放弃。
我们之间隔着两栋教学楼,三分钟课间,还有永远错频的视线。
晨会站队,他能精准卡在我视线延长线的死角上。我故意往左挪半步,他立刻同步平移。自动贩卖机前相遇,我刚摸出硬币,他就后退三步转身离去,活像躲避生化病毒。
中午我抱着物理实验箱低头疾走,转角突然撞上檀木香。试管相互碰撞的脆响中,糸师冴的领带夹勾住我发梢。
“不好意思……”我慌忙后退,后腰抵上消防栓。
他单手撑住我头顶的置物柜,实验箱夹在我们之间。垂落的额发扫过我鼻尖,气息在呼吸间缠绕。我瞥见他喉结滚动,绷带下的右手攥紧又松开。
我侧身时实验箱擦过他裤缝,金属搭扣在他膝盖蹭出褶皱。他忽然弯腰捡起飘落的实验报告——是我昨天熬夜整理的《牛顿第三定律验证数据》。
边角画着踢足球的简笔画小人。
纸张被他攥出裂痕。
“让开。”
冷漠的声音擦过我发顶,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将他挺拔的背影镀成鎏金色。我呆呆地望着,直到他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彻底消失在天台方向。
——
全校女生分三派:
1. 手帕派:每天往糸师冴鞋柜塞绣着SR的手绢,声称要收集他擦手的细菌培养爱情蛊。
2. 数据派:在论坛连载《糸师冴今日步数统计》《糸师冴呼吸频率与天气相关性分析》。
3. 邪教派:把我的偷拍照P成祭坛背景,发帖《每日一拜:信女愿用十年寿命换糸师大人垂眸0.5秒》。
而我属于第四派——殉教派。
今天他破天荒出现在B栋走廊,据说是来送跨楼栋社团联合申请表。我从他出现在楼梯拐角就开始运功:
10米:掏出小镜子检查头发;
5米:用口水擦掉课本上的咖喱渍;
2米:憋气防止早餐的蒜香面包味泄露;
0.5米:我的眼睛快黏在他身上——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带起的风把我课本掀到《生殖隔离》章节。
“啊啊啊他刚才睫毛抖了0.3秒!”邻桌疯狂掐我大腿。
“他绝对用余光扫描你了!”
“不,”我沉痛合上课本,“那是风吹的。”
——
下午课桌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足球部群聊跳出消息:“今天训练取消!学生会长突击检查器材室!”
我扭头看窗外,糸师冴正站在球场边记录数据。他突然抬手扯松领带,这个动作通常出现在烦躁的时候——比如发现我偷藏在他文件里的足球小涂鸦。
黄昏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铁丝网上,像被囚禁的困兽。凭借5.2的视力数到他第八次推眼镜的动作时,糸师冴终于抬头看向这里。
我迅速缩回窗帘后,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再偷看时,他正在训斥足球部经理。那个总爱往他桌角塞情书的女生哭得梨花带雨,他捏着报表的指尖泛起青白,突然抓起矿泉水浇在自己右手绷带上。
血水混着清水滴在草坪上时,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放课铃响起的瞬间,他抬头望过来。隔着两层玻璃窗,我们的目光在暮色中相撞,他翡翠色的瞳孔泛起涟漪。
我深情回望过去。
下一秒,他扯下窗帘的动作太急,金属滑轨发出垂死的悲鸣。
我瞬间抓起书包冲向对面楼层,三年A班已经人去楼空。他的课桌像往常一样纤尘不染,窗台搁着喝到一半的昆布茶。
正要离开时,突然发现他挂在椅背的制服外套里露出纸角——是我上周塞进他鞋柜的慰问卡,背面多了一行锋利的小字:
「多管闲事的误差率是100%」
夕阳将卡片上的足球贴纸晒得卷边,像颗皱巴巴的心脏。
我对着他课桌发呆,活像在观摩博物馆禁品。那张慰问卡上的批注让我突然顿悟——糸师冴的温柔就像超市临期酸奶,保质期三秒。
毒性残留三十年。
——
走出学校的时候,天下起了雨,亏早上我还特意举着“今天有暴雨”的提示板提醒对面楼的糸师冴,结果现在倒好,我的伞正躺在教室柜子里嘲笑我。
雨越下越大,我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发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流了下来。真是的,明明早就习惯了被他无视,为什么还会觉得难过呢?
“振作点!”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决定在雨中冲刺回家。反正已经湿透了,不如干脆跑个痛快!
“那个女生疯了吗?这么大的雨还跑?”
“可能是失恋了吧,你看她边跑边哭……”
“啧啧,年轻人就是冲动。”
“哈哈…哈哈哈!这不就是少女漫画经典桥段吗!”我踩到水坑滑出三米远时还在给自己配音:“啊~要摔进男主角怀里了——”
现实是脸着地啃了满嘴泥,我只能悻悻然地爬起来。雨越下越大,我的校服衬衫变成透视装,正考虑要不要cosplay贞子吓唬路人的时候,后领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我生气地转过头,却看到糸师冴举着把二十八骨黑伞在我身后,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正往下淌水,睫毛结满细碎雨珠却死活不肯眨眼。雨水顺着下颚线滑进制服领口,那副石膏像般的表情甚至懒得施舍半点波动。
“这就是你发明的行为艺术?提醒别人带伞自己却淋成落汤鸡?”
我盯着他起伏的胸口,突然发现他右肩湿了——这把号称能防台风的贵族伞,居然卑鄙地朝我倾斜了四十五度!
“前辈的伞,好像得了颈椎病欸?”
他立刻把伞掰正,我俩中间瞬间漏进瀑布:“再多说一个字明天就把你种在中央花坛当驱鸟器。”
——
“前辈?”我感到有些困惑,“你怎么会出现在……”
他不是应该已经回家了吗?平时放学后我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把嘴闭上。”他甩开发间水珠的动作像极了炸毛的猫,沾了雨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阴影,“现在立刻核对:今天晨会你在第几排?”
“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记忆力倒是比金鱼强些。”他冷笑着扯松领带,金属扣划过喉结发出令人心颤的轻响,“那应该记得有人特意调低空调风量,用投影仪播了整整三分钟气象厅暴雨警报?”?
“带个伞都能把自己搞这么狼狈。”他突然向前半步,带着潮湿水汽把我逼进巷角,“所以?是准备效仿八公犬在车站表演忠犬情深,还是打算用你核桃仁大的脑子给东京下水道系统做压力测试?”
我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糸师冴你居然说我是狗!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你的关注点怎么总是那么神奇?重点难道不是……”他突然卡住话头,喉结在潮湿空气里重重滚动半圈,攥着伞柄的手背爆出青色血管。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揪着他湿透的袖口,银质袖扣硌在掌心。
“东京塔都比你会找支撑点。”他猛地抽回手臂,伞面随着动作剧烈震颤。
我佯装失落退后两步,趁他不注意时火速贴到十厘米临界值,他后颈肌肉瞬间绷紧。
“再靠近就把你丢进神奈川下水道。”
街角便利店霓虹灯牌在他侧脸切割出冷暖交界线,我看见他睫毛上悬着的水珠突然坠落,衣领处碎成星屑。
“要演雨中情至少找把正经伞,这玩意够抵你三个月饭钱。”
“所以前辈其实在心疼伞?”
“在心疼被笨蛋口水玷污的空气。”他抬脚碾碎积水里扭曲的倒影,“现在,要么闭嘴跟上,要么...”
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伞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糸师冴喉结滚过半句西班牙语脏话,突然单手扣住我后颈往他肋间带。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震碎了滂沱雨幕。
“看路。”他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热的吐息蒸腾着我发旋的水汽。我的鼻尖正抵着他锁骨下方十厘米处的校徽——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干燥区域,残留着人体37.5℃的固执。”
当我们冲进地铁站时,糸师冴甩开伞的力道让不锈钢栏杆嗡嗡震颤,他对着自动贩卖机按键一顿暴击,罐装咖啡掉出来的声音活像挨了记耳光。
“套上。”他扔给我校服外套,布料擦过我脸颊时掀起一阵温热风暴——这家伙居然能在暴雨里维持正常体温。
我捏着残留他脉搏频率的织物发呆,他已经开始评价起我滴水的制服裙摆:“公民馆灾后重建纪录片看过吗?你现在就是现场教学案例。”
“前辈不也...”
“我和某些人不同。”他单手开罐溅出咖啡渍,“恒温系统没被碳酸饮料泡发霉。”
地铁穿堂风掀起他半干的衬衫下摆,他突然转身把我逼进检票机死角:“解释。”
“解、解释什么?"
“储物柜编号。”他面无表情地举起伞柄内侧刻痕,“擅自给人所有物打标记的毛病……”
我心虚地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雨水的凉意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广播突然响起末班车的提示音,糸师冴剩下的话被淹没在机械的女声中。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扬手把咖啡砸进垃圾桶,扯高湿透的立领走向闸机。
“明天七点半前伞送回A-1柜,迟到就在你额头贴'雨天禁止移动'封条。”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刷过交通卡,闸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站台的拐角处。
直到末班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我才猛然意识到—— 难道他……真的在放学后等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