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监狱］飞鸟集 第2章 所谓失控

日本的足球文化向来以严谨和纪律著称，J联赛的蓬勃发展为国家队输送了大量人才。从小学到高中，足球部的训练强度堪比职业球队，而全国高中足球锦标赛更是每年冬季最受瞩目的赛事之一。

青叶高校足球部作为神奈川县的传统强队，曾多次打入全国大赛，培养出不少职业球员。然而，自从糸师冴退出足球部后，球队成绩逐年下滑。去年，他们以县大赛亚军的身份闯入全国大赛，却在首轮惨遭淘汰。

足球部训练场位于校园西侧紧邻体育馆。每天放学后，球场上都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和球鞋摩擦草皮的声响。今天也不例外，足球部的队员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县大赛进行特训，雨后草地还有些湿滑，周围聚集不少学生。前锋山本接到传球后试图突破，却在临门一脚时被门将扑出，场边响起惋惜的叹息。

“他们通宵加练了？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扎着蝴蝶结的女生舔着苏打冰棍，校服裙摆沾了湿泥，“听说他们今年要冲击县冠军呢。”

“练再多有什么用？”短发女生用脚尖碾着地上的樱花花瓣，“刚才那脚射门，连球门框都摸不到。”

“今年的县预选赛抽到死亡组，传闻队长还连夜去鹤冈八幡宫挂了祈福绘马呢。”

“绘马上写的可不是'必胜'，是'别输得太难看'。”

两人哧哧笑着，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她们转头望去——学生会成员的黑制服如鸦群掠过林荫道，糸师冴走在最前，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扫视球场的眼神像在检阅不合格的实验品。

女生们的议论声瞬间变成了花痴的低呼。

“天哪我的心脏要爆炸了！糸师前辈真的好帅啊。”

“三年前县大赛决赛录像我看了二十七遍，他带球突破时的肌肉线条...那根本是阿波罗战车划过绿茵场......”

——

糸师冴站在球场边，训练身影在他视网膜上裂解成半透明数据流，红色警示框突然锁定九号前锋。

那个废物起脚竟敢用脚背外侧触球？

“副会长，这是足球部的训练报告。”学生会的小林递上一份文件，“他们的经费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但训练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糸师冴接过文件，目光落在数据栏上：“十五号球员晨跑心率从未突破静息值，守门员扑救预判延迟比上周还多0.15秒。这种报废的机器人需要的是垃圾处理厂，不是足球场。”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小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把他们的队长叫来。”糸师冴啪地合上文件，视线依旧盯着球场。

小林应声离开，糸师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在练习射门的前锋身上，跑位轨迹在他脑内自动分解：起跑延迟0.3秒，左腿股四头肌负荷超标19%，接球角度偏离理论值9.8度——这种误差率高达35%的废物，根本不配出现在球场上。

这些数字化作尖锐的耳鸣，让他想起三年前神奈川综合病院的监护仪——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刺耳。

“糸师前辈！”足球部队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您找我？”

糸师冴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球场，队员们纷纷停下训练，紧张地看着他。

“前锋的射门成功率只有39%，中场传球失误率高达23%……这种水平，连县大赛都过不了。”

队员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某些新生突然理解为什么前辈们私下都称这位学生会长为“青钢影”——当他凝视你的时候，真的会有种被X光扫射骨骼的恐怖快感。

“明天开始。”糸师冴淡漠的翡翠色瞳孔一一扫过众人，“前锋加练100次射门，中场加练200次传球，少一次就去田径部跑圈。”

“可是……”队长犹豫了一下，“我们的体力可能跟不上……”

“哦？”糸师冴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所有人后颈发凉，“那试试被砍掉一半经费的滋味？或者...直接解散足球部？反正你们这群废物也踢不出什么名堂。”

糸师冴的话音刚落，一个足球突然从场边飞来，直冲向他。破空声骤然撕裂凝滞的空气，他的身体比意识先动。右脚脚背轻巧卸下高速旋转的足球，左小腿肌肉瞬间绷紧。

“砰！”

足球划出违反物理定律的弧线，绕过呆若木鸡的门将，擦着横梁下沿撞入网窝，震得防护网上的水珠暴雨般砸落。

被踢爆的足球正缓缓漏气，训练场西侧整排樱花树都在暮色中向他倾斜——那些枝桠的弧度，竟与他方才射门的抛物线惊人相似。

“夭寿啦！糸师前辈的足球会转弯啊！这弧线比大阪环状线还夸张！”

“Yo！牛顿在坟墓里仰卧起坐，伽利略说这球该进教科书check it out！”

场外的欢呼声迟了半拍才爆发，队员们却集体僵在原地。他们看见糸师冴面无表情地收回脚，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痉挛，仿佛那脚惊世骇俗的射门是什么污秽之物。

“继续训练，做不到要求的，把退部申请裱在学生会大门上——用你们漏接的臭球当浆糊。”

糸师冴转身离去时，文件夹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红凹痕。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成一把利刃，刺穿整个球场。

——

糸师冴离开后，场边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糸师前辈以前可是全国大赛的最佳球员啊，听说他初中时就带领球队拿过全国冠军。”

“是啊，可惜后来因为伊藤前辈的事退部了……”

“伊藤前辈？就是那个因为受伤退役的前锋吗？”

“对，就是那次县大赛决赛。伊藤前辈为了接中场糸师前辈一个特别刁转的传球，膝盖韧带彻底撕裂，再也站不起来了。”

“伊藤前辈可是很崇拜糸师前辈的，每天训练到深夜，就为了能接到糸师前辈的传球。伊藤父母为了培养他，把祖传的和服店都卖了。可怜现在的伊藤前辈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别人踢球。”

“听说伊藤前辈的父母还来学校闹过，说糸师前辈的传球是‘杀人传球’，伊藤前辈受伤那天，糸师前辈连救护车都没等就退场了，他甚至连医院都没有去。”

“不会吧？好歹是队友啊……”

“队友？在糸师前辈眼里，恐怕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两种人吧。”

“更讽刺的是，当年让伊藤前辈重伤的那脚传球，还被收录进了《日本青少年足球经典战术案例》第三章。”

“难怪现在那么变态……”

“何止！”另一个学生翻出学校的八卦论坛，标题赫然是《暴君传说：糸师冴的误差清除计划》，“去年因为失误被他当众训哭的前锋，后来转学去了北海道……”

“果然像传闻说的，”有人对着他挺拔的背影摇头，“爱好分析数据，精密计算到连人性都能舍弃的怪物。”

“糸师前辈退队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愧疚才退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只是装给别人看的。”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因为愧疚就放弃足球？肯定是觉得没意思了，才随便找个借口退队的。”

“他退部后连足球都不碰了，听说他初中时可是‘神奈川的流星’，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职业球员，真是可惜了……”

议论声被风吹散时，糸师冴正经过体育馆荣誉墙。玻璃橱窗里，十四岁的他捧着奖杯，万众瞩目。此刻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旧伤裂开的血珠渗进绷带经纬。

右手突然痉挛着撞上荣誉墙玻璃，血痕从夺冠照片蔓延到当下。

他将颤抖的右手浸入喷泉水池，水流冲刷着掌心的红痕，却冲不散视网膜上残留了多年的影像——球场上奔跑的身影、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伊藤倒下时痛苦的表情……

他扯断一截绷带缠住伤口，力道大得血管凸起。远处传来足球撞上门柱的闷响，他嗤笑着将染红的纱布塞进垃圾桶。方才射门时肌肉记忆的苏醒比预期更危险，那几秒的失控让他想起仓库警报响起时，那天在仓库自己护住她的右手也曾这样发抖过。

想起她倔强地瞪着他，执着地问他为什么再也不踢足球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