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屿跟在吴哥旁边后退半步的位置,穿过围观的人群,走进了昏暗的楼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老旧建筑特有的尘土气息。
楼里没有电梯,窄而陡的楼梯一时间迎来如此之多的青壮年,楼道里回荡的全是人来人往的喧嚣。
三楼左侧人家的门大开着,几个派出所的民警维持现场秩序,一起来的法医和技术人员率先进入现场忙碌起来。江清屿戴上手套和鞋套,跟着吴哥走进了房间。
这套房间是典型的本世纪初的装修风格,浅黄色的木质包边,熟悉得就像回了家。接着看到的就是一片凌乱的客厅,茶几翻倒,玻璃杯的碎片散落一地。墙上有几处明显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仰面倒在沙发旁边,脸色苍白,双眼圆睁,身下一滩血泊。
“死者名叫林小雨,25岁,独居,是一名幼儿园老师。”派出所的民警低声介绍道,“邻居说昨晚听到争吵声,但以为是普通家庭纠纷,没太在意。今天早上发现门没关,进来一看就……”
同行的市局法医杜潮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者的颈部,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凶器可能是绳子或者类似的东西。”
“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希望能提取到一些东西。”
白宣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紧紧拽着沈临,小声惊呼道:“这也太可怕了……”
“别怕,你跟着我就是了。”
其他人没有理会这对“有情人”,各司其职,自觉找到个人任务,迅速在现场忙碌起来。
江清屿被吴哥带着去了和客厅相连的阳台上检查。
吴哥蹲在阳台的瓷砖地面上,橡胶手套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指了指靠近推拉门的一处刮痕:“小江,你看这里——像是鞋底摩擦留下的痕迹,边缘有一些沙子,可能是凶手鞋底上沾的。”
江清屿俯身凑近,目光顺着吴哥的指尖移动。斜穿过阳台窗户外护栏的光将那道灰黑色刮痕照得格外清晰,刮痕末端确实有几粒细小的深色颗粒。
吴哥让开位置,“你先拍照然后取样,我看看你在学校学得怎么样,注意别碰到刮痕主体。”
江清屿屏住呼吸,镊尖精准地夹起颗粒。阳台外突然刮进一阵风,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风口,另一只手稳稳地将颗粒装入证物袋封好。
“好小子,没白学!”吴哥拍了拍他的肩,“再来看看这儿。”
江清屿依言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窗台上的痕迹。窗锁完好,但窗框上有几道细微的刮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划过。
“发现什么了?”
“窗台上有纤维残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江清屿已经将纤维放入证物袋,准备等下一起交给物证那边。
终于交流完感情的沈临也开始了工作,从门口径直穿过客厅来到阳台,就是为了瞥江清屿一眼,语气冷淡:“不要破坏现场。”
江清屿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是,沈队。”
白宣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走到沈临身边关切地说道:“沈队,江清屿也是想帮忙,可能太心急了。”
沈临哼了一声,“新人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不要制造麻烦让所有人给你买单。”
“这里不是学校,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你的错误。”
“谢谢沈队的教导。”
见江清屿还是那副一棍子打不出两句话的样子,就连听了这些话也表情平静,沈临完全没有爽感,只好带着白宣继续去下一个线索处“观摩学习”。
老吴看着沈临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头拍了拍江清屿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往心里去,等顾队从省厅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江清屿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窗台那处细微的划痕上,若有所思。
“怎么?你有什么发现?”老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窗台边缘还是那道浅浅的刮痕,并没有出现新东西。
“吴哥,你看这个角度——”江清屿伸手虚指了一下,“划痕是从外向内斜着刮进来的,而且末端有轻微的翘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撬过。”
老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确实有点那个意思……”
江清屿继续说:“如果是入室盗窃,凶手通常会怎么进来?”
“撬门、翻窗,或者干脆暴力破锁。”老吴随口答道,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划痕可能是撬窗工具留下的?”
江清屿点点头:“划痕很新,边缘没有积灰,是最近才留下的。”
老吴盯着那痕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一声:“你小子,沈临在那儿骂你,你倒好,脑子里全是案子。”
江清屿神色平静:“案子比无能领导的情绪重要。”
老吴忍不住又笑,这次是真乐了:“行,有骨气!”
他索性也弯下腰,凑近窗台,指着那道痕迹道:“来,我再补充点东西——这种划痕,如果是撬窗工具留下的,通常会有金属残留。技术科用仪器检测一下成分,如果能确认是某种特定工具,甚至能锁定凶器的品牌。”
江清屿眼睛微亮:“那我们现在就取样?”
“急什么?”老吴哼笑一声,“先拍照固定位置,再用胶带粘取表面微量物质,最后才蘸取残留颗粒——顺序错了,证据链就不完整了。”
江清屿认真点头,立刻按照老吴的指导操作起来。老吴在一旁看着,见他动作利落又细致,忍不住感慨:“你很快就要赶上我啦。”
“不会的,您比我多了很多工作经验。”
老吴一怔,“嘿你个小子,说你吴哥我上年纪了是吧?”
“不是,我想说这部分经验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拥有的。”
老吴已经逐渐习惯江清屿这个较真儿的性格了,只是拍了拍江清屿的肩膀便不再说话。
接下来把阳台其他地方筛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线索,江清屿告诉老吴之后就去围观法医那边进行初步尸检。
法医杜潮见江清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还会帮忙递工具或者记录数据,没有说什么,默许了江清屿的旁观。
现场除了分布在各处搜集线索的警察偶尔的交流以外并没有别的声响,死者边更是只有法医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响。江清屿的存在感很低,好几次杜潮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观察了江清屿一会儿,看他还不错,恰好今天科里唯一的实习法医不在,索性抓了江清屿这个壮丁。
杜潮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刀口角度向上,凶手比死者矮,或者当时凶手处于坐姿位。”
江清屿迅速在记录本上写下杜潮的发现。
杜潮又看了他一眼,将尺子递过去:“量一下伤口深度。”
江清屿接过尺子,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4.2厘米。”
杜潮“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清屿一一记下杜潮的初步尸检结果,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肝脏温度比直肠低1.5度,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杜潮摘下手套,终于直起腰来。
江清屿没有合上记录本,把那一页打开叫杜潮检查一下。
杜潮扯下口罩,露出一张瘦削的脸。他仔细看了一下江清屿的记录,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一处错误。
杜潮轻哼一声,把器械收进工具箱:“顾泽带的新人要是都像你这样,我省心不少。”
“等会儿回局里来法医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