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平常一样,断断续续打进来几个骚扰电话,青年也是毫无感情地应付,到点就下班走人。
但白先生的话总是在他脑子里绕,这电台的听众都是以口嗨的成分居多,但男人那种语气……太认真了,就好像在脑海里推演重复了上百遍。
明天,明天再劝劝他吧,实在不行……他真的会报警的。
青年下班回家,刚出电梯,就看见走廊里杵着个人,男人块头大还站在走廊中间,要过去得侧身从两边挤过去。
段熙白?
他大清早站走廊里做什么?
“段先生,段先生?”
顾辰安冲他打招呼却没人应。
男人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
“段先生?”
青年没法,只好拍拍他的肩,提醒道:“不好意思,段先生,麻烦你让让。”
段熙白转身,顾辰安才发觉他居然剪了刘海,五官完全显露出来,浓眉高鼻梁薄唇,和冷冰冰的气质不同,是很周正俊美的长相,只是眉压眼,显得有些凶。
那双极深黑瞳转过来时忽然顿了一下,男人嘴唇嗫嚅,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动作迅速地回房。
顾辰安感觉有些怪,这新邻居是有点太冷了,他正准备开门,段熙白又忽然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耳朵上别着“耳机”。
男人开口:“抱歉。”
顿了一下继续:“没听见。”
青年这才恍然……原来是听障人士……
顾辰安一直很佩服那些身有残缺但坚强生活的人,普通人过日子都鸡飞狗跳,残障人士更难熬,肢体的残缺势必会影响到心态,但无论是乐观还是悲观,都还是在重压之下坚韧地生活,这很值得敬佩。
他平时也不太关注这方面的内容,只是偶尔会看看残奥会,他们真的很勇敢。
“没事没事,早上好。”
青年的态度没有丝毫异样,礼貌地问候就要开门回家,段熙白忍不住握他的手腕,像是昨晚那样裹在手心里。
“怎么了?”顾辰安见他面色踌躇,“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可以……加微信吗?”
“微信?”青年眨眼,“可以啊,当然可以。”其实如果段熙白今天不说,顾辰安周末在路上遇见也会主动加他,毕竟是邻居,邻里和睦最好,自己的作息还怪得很,别打扰到人家才好。
顾辰安的微信头像是随便选的,微信名还是大学的时候的微信名,段熙白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黑,名字也只有一个句号,还蛮符合青年对他的印象。
“周末有空一起吃饭啊。”他随口客套一番,邻居也点点头。
“嗯!”
段熙白握紧手机,呆呆看着被关紧的门……
辰辰的联络方式,我有了。
他忍不住想笑,但牵动肌肉却总是笑得不太正常,心火烧啊烧,痴迷地亲吻那个备注。
『宝贝老婆』
男人的聋不是天生的,是被他那个酒鬼爹初一的时候,一巴掌扇聋的,那天晚上段熙白发了整晚的烧,半边脸肿得不像话,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只耳朵就听不见了,半个月后,另一只耳朵也聋了。
他那个混子赌鬼爹没钱,想搞钱,就让段熙白辍学,当成苦力卖,至于他妈……他妈早跑了,挺聪明的,知道跑,摊上这么个垃圾,搁谁都得跑。
段熙白脑子聪明,辍学之前成绩就好,辍学后学什么都快,修车修管修各种杂七杂八的,开锁换锁刮大白电路理发,要脑子的不要脑子的他都学。
耳聋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不在乎,听不到他那赌鬼爹的混语他还自在。
段熙白自始至终活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成年那天,他那混球老子喝多了倒在路边,那天下大雪,段熙白记得雪就像鹅毛一样层层叠叠地落。
白色的雪压在睫毛上,落在僵紫的皮肤上,再也不会化。
段熙白去认了尸——他老子冻得僵紫的尸体,歪歪斜斜地瘫在路边,怀里还抱着酒瓶,他真想笑。
男人遭报应了,现世报。
老天可能也觉得不公平,十八岁生日这天给他送了份大礼。
后来段熙白就搬了家,做各种活,脏活累活他也不挑,在圈子里名声很好,吃苦耐劳,给钱什么都能干,也积累了一定人脉。
段熙白没有花钱的地方,他什么也不想要,也有些不修边幅,很多人同情他甚至佩服他,说这小伙除了残那可还蛮好的,男人没感觉。
二十岁的时候,顾辰安就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就那么直直地踩着心口出现似的,没有丝毫征兆,像陨石落下砸进心间。
段熙白又想笑了,他看着那个阳光底下的少年,感觉自己的生命真正开始了流动。
一潭死水泛起了涟漪。
男人买了第一枚助听器,最好最贵的那种,他想听见顾辰安说话。
顾辰安是大学生,也无关他是不是大学生,青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开朗的劲,在他身边仿佛每个细胞都焕发生机似的,心脏止不住乱跳。
“师傅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两下就修好了。”
寝室里什么水管漏了电路烧了是常有的事,段熙白和顾辰安唯一的交际仅限于口头上的招呼,他们在人群中擦肩而过,永远只有段熙白会回头。
在青年眼里,男人只是阴沉的总爱垂着头的陌生工人。
可段熙白很想把他按在怀里亲,没命地亲,亲到两个脸颊都是红印子,声音也黏糊糊地发软。
男人想象不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可能像是拉丝的发焦棉花糖,很甜很甜的那种。他连片都没看过,只知道男人和男人大概是怎么做的。
顾辰安的腰细还很韧,小腹上有流畅漂亮的肌肉,他要按着他的腰顶,让青年把腿缠在自己腰上,发抖地搅在一块。
或者从背后看他,青年的脸颊一定会和床榻挤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嗯嗯地小声哼哼。
真可爱。
那双一直笑着的眼睛会在说爱我。
他爱我。
为这不切实际的念想,他一直守着他。
从大学到步入社会,一直待在他身边,默默的,装成影子。
尽管顾辰安七年都从未认识过他。
段熙白压抑着自己幻想,可随着时间流逝,却变得越发病态和畸形,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缠绵又畏惧玷污他,矛盾像是要把男人撕碎。
在一次午夜梦魇后,段熙白坐在床上,抽了根利群,男人沉默地吐出烟圈,烟雾模糊了半张锐利的侧脸,喉结滚动,接着像是被呛到一般笑起来。
未熄的烟头被自己按在虎口处,皮肤瞬间就被烫出深红,刺痛直蹿脑门,浑噩的大脑有所清醒。
他想他终于疯了。
在日复一日的渴望中,早就疯了。
段熙白翻看着双面硬币,无声地躺在床上。
硬币很旧,纹路早已被他摸得模糊。
他决定了——
他要强.奸他,然后自杀。
*
顾辰安睡了一觉,睡得不是很舒服,他总是想到白先生——那个怪人。
心里隐隐约约地带着忧心,大概六点的时候,段熙白发消息过来,一个很可爱的颜文字表情包,看着很软妹。
(*>︶<*)
青年觉得好笑,他是发错了吗?
没想到段熙白之后又发了一个哭泣的颜文字。
(╥_╥)
顾辰安回了一个摸头。
晚上还夜跑吗?
懒羊羊大魔王:不跑了,今天有点累。
怎么了吗?
懒羊羊大魔王:工作上的事情。
辛苦了。
别看段熙白只发了三个字,但心疼得直想跑进青年屋子里把人抱着哄,顾辰安的性格一直这样,就算是被分到犄角旮旯里也不会胡乱应付了事。
男人又开始盯着对话框发愣,傻傻地看着青年发的那个表情包笑。
好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