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含微换好衣服出来,穿着袜子站在有地暖的地板上。
式凉调试相机:“再解开两颗扣子。”
反正他里面穿了背心。
平时演戏掩饰感情,但愿这次他可以借由演戏抒发真情。
但向含微表现得很糟。
十几次,他在勾引、说情话,竭尽全力压下别的心思,式凉不想破坏他的努力,便吃着薄荷糖,棒读女主台词。
可是向含微每每台词说不到一半就泄了气势。
“这段是男主让女主丈夫丢了工作之后,酒后去找女主……”他望向冰箱。
式凉透过相机看他:“你再胃穿孔我可不管了。”
“我不喝,忌了。”
向含微入不了戏,注意力乱集中,忽然发现式凉拿相机的手食指有伤口。
“今早做饭弄的。”
向含微到柜子里找创口贴。
“都愈合了。”
他置若罔闻,拉过式凉的手给他贴上去。
“我在瑞士街上看到你了。”
向含微抬头。
“香水广告。”式凉轻轻拨开垂在他眼前的碎发,“那个状态就很合适。”
思维混乱的时期拍的,向含微记不太起来了:“这个小鱼图案创口贴是海昀挑的吧?”
“我挑的。她正是装酷的年纪,还嫌我幼稚。”
“啊……”
向含微不自觉莞尔,再看他的脸,心头竟少了很多负担。
式凉丢开剧本,拿起相机:“再试一次。”
这次式凉也投入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爱我就可以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他早已背住词。
“你有没有一秒想过我要什么?”
他没有刻意模仿女人,而是呈现出一股端庄凛然的愤恨,并且奇妙的不给人以威胁感,向含微一下子被代入了情景。
“我知道你想做个贞静的好女人,但那不是你内心深处想要的,所以我来做这个坏人!”
“强词夺理。”
“我说的有错?你怎么可能一出生就想做贤妻良母,激情才是人本能在追逐的。爱有什么错?”
“你的爱伤害了我丈夫。”
“不要扯到他。”
向含微走近式凉,透过角色热烈地直视他的双眼。
“问问你的心,你想不想要我?”
女主沉默,男主将吻上去。
女主说,你要用强吗?
男主问:你为什么发抖?接着是划线台词。
一只脚踩到式凉的鲨鱼拖鞋之间,向含微瞬间出戏,幸好脸已经在镜头外了。
想说就到这可以了,地板和袜子间的摩擦力小,他撤腿不成险些摔在式凉身上。
幸好也算学过几天武,向含微膝盖抵住式凉腿间的坐垫,手撑住了沙发靠背。
这个场面式凉看的教材(指爱情剧)里有。
“对不住……”向含微尴尬退身。
式凉垂手把相机放到沙发下,扯住他松散的衣襟,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吻了上去。
一下轻吻后稍许分开。
他观察向含微的反应,以决定下一步是道歉还是继续。
向含微给出了教材女主的反应;
那么就按剧情走下去了。
式凉向他鼻尖吹气,提醒他呼吸。
不知怎么向含微就被虚压着,在式凉的阴影下,微张的嘴唇迎来吻的再一次垂落,房间的迷离的灯光偶尔闪过他的视网膜。
混乱的呼吸里满是薄荷糖残余的又凉又甜的气味,他不自觉回应对方的侵入。
式凉的手顺着散开的衬衫滑进去,穿入背心的肩带,抚过他骨肉亭匀的白皙肩颈。
被触摸的皮肤闪过奇妙的感觉,向含微忽然清醒,推开他。
四目相对,式凉以为是告白的时机了,正要开口,向含微跑了。
式凉远望那反锁的门,随手又吃了颗薄荷糖,思考情节发展到哪了。
凌晨。
向含微梦游似的来到盥洗室镜前,接凉水给脸降温,又解开衣服,浇洗脖子。
他透过湿发看镜中皮肤潮红的自己,无意识回味刚才的梦。
梦里都不敢享受,两次逃走了。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悄悄去漆黑的客厅摸到相机。
试戏拍摄后面发生的不是梦。
一时意乱情迷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能说明入戏了,是不可抗事故……之前不怎么具备的演员的专业素养,他今晚一下子具备了。
次日早餐时间,向含微被饭桌对面的式凉盯得想死。
“你是跟兔子学的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试戏视频我发过去了。”
“连夜剪的,我知道,我睡得比你晚。”
“……”
“还是跟你妈妈学的?”
“什么?”
“逃跑。”
向含微不说话。
“生气了?”
他摇头。
“你说的没错。我妈经常回娘家,留下我做饭,我爸就能晚点去找她。是我主动留下的。”
他记不清一开始是不是自己主动了,但他记得:“她走前都会抱我。”
孩子会模仿父母。
他避开了父亲的极端,但母亲不是那个引导他自我捍卫的榜样。
他压抑自己的情绪,背负父母推卸的责任。同时在可以的情况下也倾向推卸责任,拒绝去明确不确定的事实。
“你是一颗西红柿。”
向含微笑问:“是说我软柿子?”
“是说,有伤的西红柿会提前成熟。”
然后半生不熟地渡过秋天,被霜打去。
“我理解了你昨晚的逃跑,但你实在伤了我的心。”
“啊……”
“所以陪我去看电影。”
天擦黑,式凉办公回来,确认向含微有没有吃晚饭,吃了什么。
回屋再出来戴了围脖,是他送的那条。
上次那个影院,上次那位售票员。
向含微还像上回那样穿得人畜不分。
式凉低头问他需不需要可乐爆米花。
售票员看了他俩一眼:“情侣九折。”
式凉买了情侣票。
向含微强作镇定:“省这点钱,公司要破产了吗?”
式凉拍了拍他戴着沾了雪粒的帽子的头。
到入场向含微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电影。
结果银幕上出现了他自己。
这是《破山》上映三周年重映活动。
向含微拍的时候可不知道这片子这么吓人。
他全程坐过山车似的靠着椅背紧抓扶手,到了影厅亮灯的时候胃病都要犯了。
“回家?”
“我没说只看一部。”
式凉带他去了私人影院,点了《念念》。
放片头时向含微看到他滴眼药水。
“你……”
“这是最后一部了。”
是今天的最后,还是今生的最后?向含微抿唇。
电影迎来结局,式凉的手机也响了。
向含微疑惑他怎么不接。
“是闹钟。”
式凉转过头,注视着他。
“生日快乐。”
向含微这几天心情起起伏伏,把日期都忘了。
“谢谢。”
久违地接受式凉的生日祝福,他难以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银幕在滚动演职人员,其他放映的房间传来轰隆隆的音效。
式凉仍望着他,说话之前,想要安抚他似的笑了一下。
“我体感失明会来得比医生预测的早。手术有很高的致死风险,我不打算做。
“失明也不是眼前一片漆黑,能够感光,视野变得极为模糊。
“我会很快适应,生活自理,三年内不会退出工作。”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说他的人生规划,向含微听得认真。
“现在,三十厘米内的东西我看得最清楚。”
向含微闻言靠近了些。
“混过帮派,今年是戒毒的第十三年。”
式凉倾身,离他更近。
“我祈求,你愿意和这样的我在一起。”
向含微表情一下子变了。
“怎么了?”
他像影片最后一分钟发现案件反转的侦探,严肃,沉痛,大彻大悟:
“我马上就要死了。”
“什么?”
“我其实没被抢救过来,这一切都是大脑给我制造的临终幻象。”
式凉忍俊不禁。
“我们悬疑电影男主角想象力真丰富。”
说着,式凉吻了下他的额头。
“这是现实。”
又向下,轻吻他的嘴唇。
“这也是现实。”
……
导演让向含微去见他。
然而向含微已经不想接了,他声称拿合同回家看,出了门,式凉竟等在外面。
“不用接我。”
式凉握住向含微空闲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难道我会被绑架吗?”
“说不定。”
向含微忽然抽手:“别回头。”
式凉稳稳捉着他的手。
刚才等的时候他就发现对面藏着人,疑似记者。
“你不是不能被拍到吗?”
“风头过了。”
某天中午,海昀看到新闻;
向含微接受记者采访,承认与牵手男子恋情。
新剧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最后他向粉丝道歉,隐退演艺圈。
才一个月,到为爱隐退的程度了?
向含微的暗恋太暗,海昀也没发觉。
她翻相关推送的通稿,从向含微演艺之路扒到出身的,在各路花絮抠向含微同性恋证据,评论有骂有惋惜,有祝福有造谣。
关于陈式凉只到海邑集团老总这,然后说向含微攀附权贵,豪门玩物。
老狐狸还没打点媒体,舆论天然偏向强权。
还好向含微不上网。
采访完他便待在家里等热度过去。
做着以往的事,感到阔别已久的轻松。
又一次式凉出门,向含微对他里面只穿一件长袖直皱眉,叫他穿自己新织的毛衣。
式凉套上,大小正好。
向含微从衣架拿了外套给他披上。
式凉把手伸进袖子,由着他来扣扣子。
扣眼十分紧,有些费工夫,式凉也不催,枕到他肩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等向含微扣完最后一颗,他说:
“我们去度蜜月吧。”
而海昀被留在公司,为了早点继承家业天天加班,气愤地挂断了式凉每一个从希腊打来的国际长途。
向含微不是出不了国吗?
为了不扫式凉的兴,向含微勉强能克服。
途经法国时他联系了星星,约着一起吃顿饭,她带上了她的法国朋友一起。
餐厅气氛很好,热闹但不吵闹,有钢琴演奏。
星星仔仔细细端详他俩,重点打量式凉,接着和她旁边的两个女孩用法语说了一堆。
她们的眼神和笑倒没有恶意,向含微迷茫地看向式凉。
上个世界式凉经常和邻国船队打交道,不会读写,日常能听会说。
“她们猜你是下面的那个。”
向含微羞愤极了,还以为式凉不会法语在逗他。
但见她们笑容僵住,尬在那里,显然式凉说对了。
她们诚恳道歉,向含微连忙表示没关系。
接着都不说话了,安静听着其他客人和钢琴交织出的白噪音吃东西。
某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星星现在是剧场灯光师,朋友是音乐剧演员,她们对视一眼,去到钢琴边唱了起来。
星星同向含微说:“当初学声乐好了,看她们多出风头,我们总不能当场作画吧?成行为艺术了。”
说是这么说,她两只手给她们打着拍子,脸上洋溢着快乐。
虽然没有实现梦想,但她也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即使听不懂歌词,欢快浪漫的曲调也足以使人沉醉。
向含微仿佛回到了两天前的爱琴海边。
他手中是最爱的画具,身侧是最爱的人。
朝阳和柔风下,海水如同巨盘中堆积着难以计数的金蓝的碎宝石被颠来倒去。
桌底,式凉的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向含微反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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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灵异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