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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利刃,我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你的名字是解千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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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沿海的雨季到了,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末世的雨不同寻常,即使腐蚀性没那么强,淋久了也免不了生病。
这片土地在还未迎来末世时几乎是最发达的地区,异化的浪潮席卷而来,一切繁华皆成了让人唏嘘的过往。
“首领,瘟疫已经控制不住了……我还是认为应该弃城,至少您要活下去……”
站在瞭望塔上的男人脸并不苍老,但却已经满头华发,前来报告的手下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不可查。
“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绝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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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一片漆黑,似乎看不见希望,更看不见未来。
男人将一片巴掌大小的,长着眼睛的羽毛放置在海底。然后,他从那看不清样貌的怪物手中接过了一小片黑色的鳞片。
深海之中没有光,但他莫名觉得,或许大家都会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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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又开始下雨了!我的武器已经报废两把了!”
“天啊,这座小型基地就这么没了?”
“不知道什么瘟疫,毒得很,没得治,解司令他们明明快研究出解药了,谁知道城内突然暴动,这下好了,前功尽弃,谁都别想活。”
“啊,基地首领的孩子好像还活着?谢天谢地,运气真好!”
“好个屁,才这么点大呢,没了双亲怎么活?这世道,有时候还真不如死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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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披着并不合身的斗篷,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进。
今天他又打架了,为了一块劣质的,难以下咽的黑面包。
可是为了生存,他别无选择,他只能战斗。
在末世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它没法换来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孩童擦干眼角的泪水,啃着面包,就着雨水品尝着这不知是不是最后一顿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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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清楚了,缅中不夜城最不缺吃的,都末世了,谁还管那点可有可无的节操,你爹早就死了!”说话的是个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光看脸倒是英俊硬挺,但说出来的话不像人话。
少年看着对方,他的眼睛很黑,看不见底,不知怎么的,男人觉得有些浑身发冷。
“今天你必须跟我走!”都说人类的胆量和音量挂钩,男人显然深谙此道,吼了声,给自己打气,但下一秒,还没碰到少年的那只手掌却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几乎捅了个对穿。
尖叫声响彻云霄,穿过雨幕,少年却只是抹了把生疼的脸,拢了拢穿在身上那件已经有些破旧的斗篷,从男人身上踩了过去。
刚才那些话,少年只当没有听见。
“啪嗒——啪嗒——”
不太合脚的靴子溅起焦黑色的泥水,直到走出好几里地,少年才在一个已经损毁的建筑物下停留,稍作休息。
少年双手并拢,向外伸去,不一会儿,手掌中便已经积起一洼并不干净的雨水。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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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病了。
那场瘟疫留下的后遗症似乎是想好了要在此刻要了他的命。青年签下了那份生死状,决定用一条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青年紧紧攥着那片黑色的鳞片,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或许它曾经代表着一整个基地的希望,但如今它大概什么也不是。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瘟疫和暴/动毁掉基地时,他只有四岁。
无所谓了。解千刃这么想道,他会尽量坚持,只是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早就一无所有,所以,他不再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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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止呼吸了!”
“失败了吗……”
“不对!恢复了!”
“他的细胞活性在增强!老天保佑,居然成功了!他还活着!”
“欢迎你加入我们!蜘蛛基因战士,解千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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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的任务大多都很危险,他是出头鸟,是最强的人,因此除了冲在最前面别无他法。在某次任务中,他受了一身伤,但从变异怪物身上得到了一块黑色的金属,这种金属拥有极高的可塑性,但仅限于被取下后的前三十分钟。
青年摆弄了一刻钟,将它捏成一只蜘蛛的模样,腹部安了个小小的高硬度透明容器,将自己的血装了进去,最后,以精神力为绳,将这个小物什穿了起来制成项链,塞进口袋。
在末世之中,他学会了苦中作乐,他对外表并不讲究,因此自己并不会去佩戴这条项链。
如果以后有什么在意的人,那送出去也没什么问题,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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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你有本事别用暗器!”穿着皮衣的青年手臂上被铁片扎了几个窟窿,似乎有些抬不起来了,“你肯定他妈的找不到女朋友!”
黑羽是联合基地资历最浅的基因战士,一个月前才来,但他异于常人的精神力注定了他不会普通,性格也是意料之中的恶劣,这人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同资历最老的解千刃干架。
解千刃坐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余下的铁片,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你有?”
青年的嘴角抽了抽,大概是被噎到了,但还是嘴硬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哪里来的?我当然有!”
黑羽的故乡是大洲南部最大的地下基地,叫做缅中不夜城,城如其名,那里崇尚娱乐至死,在末世中能快乐一秒是一秒。解千刃对这个基地的印象很差,也不觉得那里的土著能有多好的性格,事实证明,他猜对了,黑羽就是个实打实的十分恶劣的人。
解千刃懒得和对方扯淡,道:“你不缺女朋友,你缺个能管你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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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刃,一起吃饭去吗?今天是苹果味的营养液。”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男人,眼中的虹膜呈晶莹的琥珀色还有——竖瞳,以及在眼角的,类似于蛇类皮肤的小鳞片。
对方剃着利落的板寸,眉眼弯着,不可否认,这是个英俊的男性。
“我要给黑羽收拾烂摊子,你去吧。”解千刃将弓背上,灵活地躲开了对方想要来勾自己肩膀的手,只淡淡看了一眼男人,没再准备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评价。
男人叫秦夜笙,为人很热情,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基地的人都称呼他为“阿笙”,但不知为何,对方特别喜欢同解千刃说话。
解千刃不喜欢这种亲昵的叫法,对方虽然时常缠着自己,但他从未松过口——也包括一些花里胡哨又莫名其妙的告白。
“阿刃,我上次看见了你的项链,是谁送你的?为什么不戴?”秦夜笙笑着指了指青年的口袋,似乎很感兴趣。
“自己的,不是别人送的。”青年将弓背上,并没有看向秦夜笙。
“可以借我把玩几天吗?”
“不可以。”
解千刃性子冷淡,不太爱和人深交,尤其是在末世,自身都难保,也不想和任何人有牵扯。因此就算当初有将项链当成礼物的想法,如今过去这么些年,他早就麻木,也很难再去付诸实践。
他大概就是这么个人吧,或许这条项链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也说不定。
秦夜笙大概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他便耸了耸肩,温和道:“好吧,祝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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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今天不和你打架。”黑羽叼着根棒棒糖,眼神中有些许玩味。
并不是什么好糖,解千刃站在对方一步开外都能闻到劣质香精的气味,但奈何青年就是喜欢。
“……有什么事。”解千刃将苗刀收回刀鞘,就这么看着黑羽。
“你和那个蛇精关系很好?”黑羽将糖咬碎,伸了个懒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解千刃明白黑羽说的是谁,秦夜笙的改造基因来自海蛇。大概是觉得有趣,黑羽喜欢叫他蛇精,解千刃曾经问过理由,黑羽只说就是看起来正常,但其实有病,搔首弄姿的。
“一般,怎么了?”
“哦,没怎么。”黑羽见青年真的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没忍住,道,“虽然我不喜欢那个死蛇精,但以前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冷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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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笙死了?”解千刃看着满身是血的黑羽,眉头皱了起来。
“啊,是,尸体都没见着,估计被那怪物吞了。”黑羽把皮衣往休息室的床上一甩,伸手拿了卷绷带给自己包扎,“只知道他被什么东西追着,别的不知道。我们被什么东西震开了——那个怪物的目标好像只有秦夜笙一个人,挺奇怪的。”
“细节?”黑羽的能力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秦夜笙本人也不弱小,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带了一身伤,一个死无全尸。
青年陷入回忆,虽然他并不像解千刃一样怕水,但即使穿了防护服,已经被严重污染的海水仍旧让他不适。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探索一处深海遗迹,就前段时间,从一位过世几百年的老科学家的遗物中找到的,一份残缺不全的手稿。基地里的研究员到底不是吃干饭的,最后仍旧将其成功复原。
果不其然,研究员们定位到了那处深海遗迹,在东部某处海沟中,那里是海底最低处,人类到达过那里,但对其中的奥秘仍旧一知半解。在末世之后,因为海洋的异变,那里更被称作“地狱之门”和“深渊”。
进入海底的基因战士一共分为两拨,由海洋型基因的秦夜笙一人打头阵作为斥候,确认没有异常后再继续前进。
前几次探路都十分顺利,但在第二十四次时,意外发生了。这是距离海沟底部最近的一次,秦夜笙几乎去了大半天,他再次出现时,后边缀着个看不清身形的怪物。
海底本就昏暗,防护服好歹有点亮光,但怪物并不会那么贴心地打开灯。再后来,黑羽被震开,回头去找秦夜笙时才发现那里除了那只怪物和血腥味之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人家跟你告白这么多次你都当聋子,现在想再续前缘了?”
解千刃没接着问问题,更没反驳黑羽这句欠揍的话,自顾自擦着手中那把银色的匕首。
他对秦夜笙从来没有过除了战友之外的感情。他只是觉得一条生命就这样逝去是否太过轻易,不过转念一想,他的故乡几万人都能因为一场瘟疫而溃败,那更何况是一个人?
匕首被擦得很亮,映照着青年没什么瑕疵的脸。此刻,他或许应该说些什么,但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的确,没和任何人有过密切的关系。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他现在,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还是说,仅仅是在模仿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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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会议室气氛格外严肃,平时异常懒散的黑羽都收了心,和同伴们安静地站在一旁。
基因战士们其实并不需要发表意见,他们也并不擅长这些,只需要聆听。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复盘了秦夜笙的死亡——他并不同于正常的死亡,比起死亡,反而更像是失踪。
“我们认为是Leviathan吃掉或者带走了他。”基地首领拧着眉,开始回忆。
手稿里记载的就是关于Leviathan的研究,撰写手稿的科学家认为Leviathan和古圣经中记载的一样,是个残暴又嗜血的怪物,这一点很难有假,毕竟大家都见过海里的变异生物,也同他们战斗过。
首领示意黑羽再次复述那天的情况,青年将鞭子抽出,似是有些不服气:“我攻击了七十六次,一共三百多鞭,毫发无伤——当然,是那个怪物,后面它大概不想忍我了,我也被攻击了。”
青年伸出右手,意思是被攻击到了右手:“速度很快,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可能是爪子。”
“还有别问我那个怪物什么样,太黑了,根本看不见,再说了海里反正没人去,我估摸着也是随便长长的,看见说不定得吓死。”青年做了个夸张的害怕表情,首领见这大佛又要还是说些有的没的,连忙制止。
解千刃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讨论。他并不擅长这种分析,但再次听闻海底的故事,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还有那片,在他被改造成功后就溃散的黑色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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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去看看不?又折了一个。”扒在解千刃休息室的门口,观察着这位年纪最大的基因战士的反应。
黑羽没说清楚,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有同伴死去,作为基因战士的伙伴。
“去看看吧。”解千刃的表情仍旧没什么波澜。
走在基地的走廊里,黑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鉴于这人平时就没个正形,解千刃并没有放在心上,最后,黑羽大抵是觉得青年的反应还算有趣,又道:“我还以为你这人就是个机器,说不定连之前那个叫秦夜笙的都忘了。”
青年皱了皱眉,道:“你们都是我的同伴。”
黑羽哑了火,大概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嗯,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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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伦斯。
千翼百眼的使徒出现了。
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不知道是人为还是意外,不知道他的目的和**,也不知道他来自何处。
地上满是残肢断臂,天地化为红色。
黑色的雨像是在悲泣般不断落下。
纯白的怪物展开巨大的六翼,双手慢慢平举,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想说什么。
臣服吧,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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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独自坐在基地几公里开外的一座高楼废墟上,眼中满是茫然。
他的伤还未痊愈,左嘴角添了道疤,右手臂仍在渗出血液。
末世的夕阳是血红色的,就像这场大战一样,胜利是用同伴们的鲜血堆砌出来的,而他,还在这苟延残喘。
良久,身边响起羽翼拍打的声音,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收起翅膀,在解千刃身边坐下。青年黑色的短发在风中摇曳,出乎意料地,对方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远方。
“喂,基因战士,只剩我们了。”
“……”
“啊……是啊。”
“只剩我们俩了。”
今天没有下雨,但以后,雨仍旧会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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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找到尸体?”
通讯器里传来的是基地的通讯员焦急的声音。
然而这份焦急注定是无用的,细密的蛛网不断铺开,解千刃只能感知到几片烧焦的乌翎,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仅存的同伴不在了。
解千刃的一生似乎始于孤寂,最后又要以孤寂作结尾。
神奇老攻在哪里?(。。。。?
基友说这本可以改名叫百岁老人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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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缓慢修文,文比较前面的一些设定会微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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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间章 雨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