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背着手缓步到他面前,气定神闲道:“复业啊,一别十几年,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脾气这么急躁?”
林复业手掌死死握住扶手,眼神像猝了毒的刀,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顾山成,你还有脸回来。当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顾老爷子瞧着他身后一众人高马大的手下,掀了掀眼皮:
“我怎么没脸回来?你现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复业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血,他目眦欲裂:
“放屁!当年要不是你急着退下来,我们又怎么会被迫效仿,被发配到一些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的地方?你自己不愿意留下,好,我不怨你,但你不该、不该连同旁人也劝着一起离开!”
他恨,他恨啊。
当年顾山成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连同一路扶持过来的兄弟也被他劝着离开。他不想,好容易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怎么愿意轻易放弃?于是当年几人走的走,退的退,只剩他一人在留在原来的位置。
顾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叹了口气:
“你现在过得还不够好吗?”
“不够!”林复业几乎是低吼出声,“你也不看看我现在呆的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面上说得好听,是管理局的局长,实际上呢?屁的局长,中医药一个没人要的烫手山芋,就这么甩给我了,里面都是些要退休的老头子,你叫我怎么甘心!”
顾老爷子面色一肃:“这是你背叛国家的理由?国家待你不薄,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林复业还保留着当年的在他手底当兵的习惯,见他难看的脸色,心里下意识一怵,反应过来后脸色更加恼火:
“要是真的待我不薄,又怎么会把我踢出权力中心!少说废话,赶紧让顾小子把文件交出来!”
顾安华目光黑沉沉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被人押着的容姝,两人视线相对,容姝轻轻朝他摇头。
顾安华咬紧了后牙槽,压下心底暴虐的念头,沉声道:
“你知道不可能。”
“不可能?呵。”林复业嗤笑一声,朝后面抬了抬手。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头金灿灿的长发。
高惠把罩在头上的黑色假发摘下,随手扔进一旁的杂草堆中,她动作没有任何犹豫的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小尖锐的匕首,抵在容姝光洁的脖颈上。
容姝脖间一痛,嫩白的皮肤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很快顺着往下淌。
顾安华瞳孔一缩,没忍住往前动了一小步。
高惠好笑的勾了勾嘴角,低头在容姝耳边轻语:“瞧瞧,顾营长多紧张你,这就忍不住了呢,啧啧。”
容姝忍痛看她:“师姐,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高惠眼中闪过阴狠的疯狂,匕首又往她脖颈进了一小步:
“闭嘴!”
容姝瞬间不说话了,手指悄悄在自己衣角轻动。
林复业满意的看到他们神情变得紧张:
“顾小子,你还是交出来,省的你媳妇跟着受罪,你说是不是?”
他看了眼顾老爷子,满含恶意道:“你爷爷不在乎现在的孙媳妇,他巴不得换个更有权有势的来呢,你要是真顺了他的意,不把东西交出来,现在这媳妇可就没了。”
顾安华再三犹豫的看着容姝,面上闪过痛苦的挣扎,似乎被说的意动,他小心的朝顾老爷子张了张嘴:
“爷爷……”
顾老爷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不行!”
林复业顿时哈哈大笑,抬手把容姝拽到跟前,指着对面道:
“看到了吧,他们这是不顾你死活呢,宁愿让你死也不愿意把那些死物交出来。”
容姝躲避不及,下巴被划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顾安华背后握紧的手差点被自己捏碎,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眼里的情绪翻涌,最终还是咬牙没让自己表露出半分。
此时马老不知从哪收到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看到高惠匕首沾血划伤了容姝脖子,他立马瞪大了眼:
“高惠,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来!”
高惠抬头看他,眼中的情绪没有半点起伏。她移开视线,重新将匕首抵在容姝脖子上。
马老见她没反应,又大声呵斥她:“高惠!那是你师妹,是你同门!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这句话直接让高惠暴怒: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破师姐吗?没有她之前,我明明是能力最强的人,凭什么她来了之后,所有的荣誉都属于她了!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贱种,她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马老气的脸色涨红,手指颤抖的指着她:
“你也是乡下来的,为什么对同是乡下来的容姝恶意这么大?”
高惠冷笑一声:“你还真相信我是偏远乡下来的?蠢货,怨不得你总被骗,一把年纪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她看着马老那张铁青的脸,嘲讽道:
“我的全名是高桥惠子。”
对面的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顾老爷子挥挥手让挡在他前面的人闪开,往前走了小半步,语气中仍是劝解:
“复业,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收手吧,别再继续了。”
林复业半点听不进去,甚至反问他:
“顾山成,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从小没爹没娘,东一口西一口好险没饿死,十几岁去当了兵,好容易拼到这个位置,你却劝我退下来,我不肯,于是你让人把我踢出圈。到现在,我想回到权力的圈子,我有什么错?我想掌握自己的人生,我不想被人冷嘲热讽,我想赢回来,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顾老爷子静静的看他,仿佛在看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当年跟着他的那个少年。
半晌,他敛下心中的情绪,再看向林复业时,眼中的冷漠有如实质:
“林复业,你叛了国。”
林复业大笑,语气嚣张:“是,我叛国,那又怎样?你让人把东西交出来,我把你孙媳妇完完整整的送回去。否则,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他一抬手,身后的人齐齐将人围住。
容姝趁众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从袖口隐蔽处拿出自己藏好的银针和细刀片,不动声色的将手腕上的绳子割断。
等高惠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她抬手猛地将针插入高惠后脑的脑户穴,剧痛袭击了高惠的大脑,她眼前一片空白,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直直的朝地上倒下。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凑过来想将容姝控制住,可容姝已经快步走到了林复业身边,用银针抵着他的后脑勺,低声呵斥:
“都别过来,不然我要了他的命!”
一众人见过高惠的惨状,纷纷不敢再往前。
林复业阴沉着脸,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倒是小看了你,不怕他们一枪把你打死?”
容姝将银针戳破了他的皮肤,笑容无辜:
“不怕,到时肯定是我的针更快。”
局面就此僵住。
顾安华隐晦的朝外面打了个手势。
不远处的杂草堆和枯树丛突然窸窣作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纷纷跳出隐藏了许久的士兵。
众人很快与林复业手下的人扭打起来。来的人太多,已经远远超过了林复业带出来的人的数量。有人见状不对,几步跑到容姝身后,抬手就朝她脖颈劈去。
顾安华一个健步冲过来,胳膊一抬挡住了他的动作,随后与人厮打起来。
他动作发狠,招招朝着要人命去。对方同样不敢留手,只是很快陷入下风,逐渐不敌,败下阵去。
顾安华狠狠一脚将人踢开后,快步跑到容姝身边,从口袋掏出帕子轻擦她脖子上的血迹,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在忍不住发抖,他一脚将林复业踹翻在地,就地捡了容姝割断的绳子将人捆起来,把人半抱在怀里,自责又担忧的低下头:
“是我没用,又让你跟着涉险了。”
容姝摇摇头,握住他轻颤的手指:“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剩下的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很快被人制住,被人带着一一押下去。
顾老爷子的背仿佛佝偻了一些,他缓步走到林复业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瞪红的双眼,问:
“权势就这么重要吗?让你不惜叛国也要做。他们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愿抛弃一切?”
林复业笑的癫狂,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们愿意将我父亲那边的亲人找来,让我剩下的时间同他们一起度过。还许诺我给我大将军的职位,是实实在在、能执掌权利的位置。我在国内得不到的,他们愿意给我,我当然愿意帮他们!”
“你不后悔吗?”
“当然!”
顾老爷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心底。
他起身,不再言语,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我以前也说过,你还记得吧?”
林复业瞳孔一缩,不知想起了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林复业倒台,他身后的人也被一个个拔出来。
沈雅萍许久没收到消息,她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们听说了吗,海城大学的那件事?”
“你说那个,不是说不让往外传吗,怎么又说开了?”
“听说是有大人物被抓……”
沈雅萍坐在床上,听她们一句句把整个事件拼凑起来,身上的冷汗直往外冒。
奸细,那个女人居然是奸细!
不行,她要赶紧想办法让自己摘出去,万一自己也被牵连,到时候就算钟家来了也保不住她!
她偷偷溜下床,拿起钥匙就想往外跑。
可没等她出宿舍,门口就被堵住了——
“沈雅萍,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