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简知想着之前自己答应了净凡会上山去看看那四盆桃金兰如何了,于是她去了绣金山。
这一次,茯苓没有去,她被花朗辰留下来准备她过些日子要去赏花会穿的衣裳,其实简知也不太想茯苓跟着,毕竟有茯苓在,她不太方便行动,也不好接近反派。如今茯苓不去,倒是顺了她的意。
简知这一次上山,也不是空手而来的,她怀里抱了一盆花。赵谦说要送她上山,帮她抱着,她拒绝了,选择了独自一人上山。赵谦无奈,只得像上次一样在山下等她了。
简知临走前也没有忘记吩咐赵谦:“趁我上山这会子功夫,你去忘忧园看看那些花,然后把我抱两盆蓝迎凤过来,过几日我好呈县主。”
赵谦立刻应下来了。
简知抱着那盆花一路上山,走走停停,引得许多香客观望。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她怀里的那盆花,目光颇有些好奇。简知装作没看见,闷头往上走。
临近山门前,她在石台阶上坐下来歇息,准备在这里歇好了再进去,却不想她不经意抬头时,就看见一袭白衣从山门前出来,那白衣的身侧站着一华服妇人,看那妇人的穿着和发髻,应当不是一般的人家。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侧头说话,从简知的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见那白衣人线条漂亮的侧脸。
他同那妇人说了什么之后,然后就双手合十,略微鞠躬,似乎说了一句禅语,紧接着那妇人也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随后下了台阶。妇人身后的婢女也及时地搀扶着她,两个人缓缓朝着简知的方向而来。
简知连忙转过了身,把头别向了一边。
直到那主仆二人从她身侧路过,一路往下之后,简知的目光落在了那妇人的背影上,看着那高耸发髻上戴着的金钗,还有衣衫上漂亮的苏绣花纹,还有那擦肩而过时简知瞥见的侧脸,简知已经可以确定,这应该是娄音度的母亲。
想来她应该是上山来看望儿子的,眼下的情况是母子俩见完面,娄音度出来送他母亲离开。
简知心里不禁有些庆幸,幸好她没有和娄音度他母亲打照面,毕竟她也不确定娄音度他母亲是不是认识她,这要是万一认出来了,不就很尴尬了么?
目送着那妇人远去之后,简知这才回身看向山门,山门前人来人往,早已经没有了娄音度的身影,想来他已经回禅房去了。
简知抱紧了那盆花,她的眼眸闪过暗色,随后大步流星,朝着山门而去。
入了山门,简知照例往大雄宝殿而去,她先去佛前行拜礼,叩了首,接着又捐了一点香油钱,这才起身抱着花去找净凡。
今日在这大雄宝殿内值守的人似乎不是净凡,简知在殿内转了一圈都未曾见到他,就在简知抱着花一边走出宝殿一边纠结要不要直接去找无问法师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住了她:“花娘子。”
简知回头,然后她就愣在了那里。
只见菩提树下,净凡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穿着浅蓝色禅衣的青年沙弥眸子里都是简知,他一脸的惊喜。
可是此时此刻,简知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净凡的身侧,那一身白袍的僧人身上。
这大约是简知第一次和娄音度正面相对。上一次虽然遥遥相望,可是到底距离甚远,她也未曾细细看过娄音度的模样,如今近了一看,她才发现,这娄音度果真是生的好。上次虽然惊鸿一瞥,让她呼吸半滞,可是都不及她今天这般近身相望时感受到的与众不同。
这个人很冷。
这是简知的第一感觉。
虽然他未曾和她说过话,表情虽然不笑但也柔和,可是简知就是觉得他很冷。
那种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一种不在乎生死,超脱于物外的冷。是一种看透一切,不屑一顾的冷。
眉眼如画,却又冷如罗刹。
明明是一身袈裟,可是简知却觉得他未有慈悲。
简知愣神之时,娄音度也在打量她。
姑娘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内衫,外面是一条月白色的襦裙,裙头用红色丝线袖了两尾红鲤,栩栩如生。与之相呼应的是她的裙摆上也有数条小红鲤,风吹拂动,那些红鲤似乎在裙子上游动一般。
娄音度的目光从她的衣裙,又落在了她的的眉眼,见她眸色微怔,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时,他不由得修眉一蹙。
简知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随后笑着迎了上去:“净凡小师父,奴家找你好久,可算见到了。不知小师父身侧这位法师是?”
净凡立刻笑道:“这是小僧的师兄,法号净心。”他又同娄音度道,“师兄,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侍花娘子。”
娄音度立刻单手行佛礼:“娘子有礼。”
简知略微鞠躬颔首:“法师有礼。”
二人寒暄之后,净凡道:“娘子今日上山,可是来看那四株桃金兰的?”
“自然。”简知说,她笑意盈盈,将怀中的花捧到了净凡面前,“除此之外,我还抱了一盆新的花上来,算是给无问法师的赔礼。”
净凡这才注意到简知额头的汗水,他满脸惊讶:“娘子你自己抱上来的?”
“是啊,”简知笑意不变,“这花不重。”
净凡连忙去接:“这可如何使得,你愿意来救活那几盆桃金兰已经是娘子仁厚了,今日竟还亲自抱花上来,实属不易。”
“无妨,只要无问法师不怪罪就好。”简知笑道。
二人谈话之时,娄音度的眼神一直都落在简知身上,他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也不搭话,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净凡抱着花,轻声对简知说:“娘子请随小僧来,师父正在禅房,见了这花,定然高兴。”
简知连声说好,连忙跟上。
净凡往前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对娄音度道:“师兄,你要不要一起去?”
简知回头,就看见娄音度缓缓摇头,他眸色渐渐变暖:“师弟带娘子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参禅打坐,就不去了。”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给挽留的机会,看起来是真不打算去。
净凡也不强求,似乎早已经习惯,他对简知道:“请娘子跟小僧来。”
往无问法师的禅房院子去时,净凡似乎是怕简知多心,又解释道:“娘子莫要见怪,净心师兄一向这般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交往,寺中师兄弟都已然习惯,还请娘子莫要多想。”
“怎么会,”简知连忙摇头,“我见净心法师周身气质冷清,料想他是个不喜热闹之人,今日贸然同他相识,也不知他怪不怪罪呢。”
“师兄不会的。”净凡笑道,“师兄虽然少言寡语,却也有一颗慈悲之心,平日里待师兄弟们也是极好的,从不曾与人生气为难,又怎么会与娘子见怪,娘子莫要误会了。”
“如此便好。”简知附和。
二人到了无问法师的禅房,简知说明了来意,又呈上了那盆花,无问一见,立刻满脸笑意。
简知解释道:“法师,这是我新培的品种,周身带紫,花蕊带碧,花瓣垂坠,如同轻纱,今日带上山来呈给法师,还请法师莫要嫌弃。”
无问看见那渐变紫的菊花,顿时高兴坏了,他连忙道:“花娘子有心,老衲怎会怪罪,如此珍品,娘子却愿相赠,实在让老衲不知如何是好。”
简知浅笑安然:“若是法师愿意的话,可否给这花取个名字,我还未曾给它取名呢。”
无问一听,哪里还会拒绝呢,他看着那花,沉吟许久:“不若叫青莲碧吧。”
“好,就叫青莲碧。”简知立刻应下,“这青莲二字,自有紫色之意,再加上这碧色之心,合二为一,是个好名。”
“花娘子不嫌弃便好。”
“法师谦虚了。”
在无问法师那里喝了一杯清茶之后,简知就提出想去看看那四株桃金兰。
无问一听,立刻就让净心带她去,并解释说自己待会儿还有法会要准备,就不配她前去了,简知也不介意,同他拜了别,就跟着净凡去后花园了。
后花园中,简知看着那四株桃金兰虽然枝干最下面的叶片依旧枯黄,可上面却已经生出了新叶,另有几个新的花苞又长了出来,小小的,看起来长势还不错。
“娘子真是妙手,没想到娘子只是稍微一治,这花竟然还能活,还长出了新花苞。”净凡说。
“这对于我们种花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简知说着,蹲在那花面前,按了按那泥土,她蹙眉道,“这泥土有些板结,不利于花根呼吸,小师父,可有锄头,我替它松松土。”
净凡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拿。”
简知看他走远,站起身,她在这花园里转悠起来,准备等净凡回来。
只是她刚刚没有几步,不远的凉亭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再次落入了她的眼帘,他坐在亭下,一手持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深檀木色的佛珠,一边转动着佛珠,他一边低声念着什么,那声音很低,似沉似起,缥缈得很,简知不由得想凑近一些听他在读什么,只是一个不注意,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石头,接着她身子一歪,狠狠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