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简知一身素色站在饭堂里,看着一众吃饭的兄弟们,她朗声开口道:“兄弟们,我们黑水山寨,大难将至了。”
洛追一口饭喷出来,随后他看着简知:“桑桑,大清早的,你说什么呢?”
简知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昨晚,于子玠已经连夜下山。我知他的身份为当今丞相之子,他这一去,势必卷土重来报仇,到时候,我们整个山寨必将被官兵围剿,兄弟们的性命也难保。”
当简知说完,众人才意识事情的严重性,有几个兄弟立刻就站起身来,义愤填膺:“那我们立刻去抓他!”
“不用了,”简知摇头,她面容有些憔悴,“早在之前,我就想过放他走,那时候我就想到他可能会回来报仇,所以我已经暗暗筹措银两,虽然数目不多,但是每个兄弟们分一笔,拿下山去,无论是回家,还是做生意,也算是有所依仗。”
“这一次,是桑桑对你们不起,不应该抢下于子玠,致我黑水山寨陷入如此境地。如今他逃离下山,势必会报复于我,为了不拖累你们,兄弟们,我叶桑桑在此恳求你们,尽快离开吧。”简知说完,立刻就要鞠躬。
一众兄弟见状,立刻就来扶她。
洛追扒开人群,抓住简知的胳膊,气势汹汹:“桑桑,你怕什么?!我还真不信那小子有多大的本事,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来!”
“对,不走!”
“洛哥不走,我们也不走!”
“我不走!”
洛追一发言,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
简知心里有些烦躁了,她看向齐仲:“仲哥,你劝劝他们……”
齐仲摇头:“桑桑,我们自小与你一起长大,如今怎么能够抛下你离开,你放心,就算他于子玠带多少兵马来,我和洛追都会护住你,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是我们答应了老寨主的承诺。”
简知眼看着劝不动这群人,她咬了咬牙,一气之下,她推开人群,冲到了酒窖,捧住几坛烈酒就砸在了木门板上,随后她又冲进了厨房,从灶膛里抽了未灭的碳火出来,随手抓了几把稻草,直接把那门板点燃了。
火燃起来的瞬间,简知双眼含泪:“不管你们走不走,今日都走定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黑水山寨就此解散,再也没有黑水山寨和寨主!你不走,我就烧了这山寨!”
她如此的决定,让众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简知再次开口:“若是你们还不走,那我就死在这里——”说着她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对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匕首是老寨主留下来给叶桑桑保命的,如今却成了她威胁众人的筹码。
“桑桑,你冷静点。”洛追还要再劝。
“你别过来!”简知声音骤然拔高,“若不是你昨日送来的酒,又怎么会激怒于子玠,又怎么会逼的我和他决裂,他如今离开这里,是我放他走的!他毁了我,然后逃离了这里,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们今日不走,那就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简知说完,又去捧酒来泼来倒。
火势瞬间猛烈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那木门整个儿烧了起来。
洛追脸色苍白,他看着陷入癫狂的简知,良久,他呐呐开口:“桑桑,是我错了吗……”
他的话,简知没有听见。
她只是不停的砸酒,不停地放火,不一会儿,整个偏堂都起了火。
众人见状,立刻就要灭火。
简知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今日灭火,我明日继续烧,这黑水山寨早就该消失了——打家劫舍,刀尖舔血的日子你们还没有过够吗?!你们没有,我过够了!”
如此话语,谁都没有再说话,洛追和齐仲对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先离开这里。
等到众人离开,齐仲赶紧去端水灭火。
洛追则冲上去抱住简知,低声道歉:“对不起,桑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如此对你……我以为……”
简知闭上眼睛,神色疲惫:“算我求你,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我想离开这里了,可以吗?”
洛追看着她凄凉心碎的神情,他把她抱紧,低声开口:“好,桑桑,你去哪里,哥就陪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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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追用了两天,处理了整个山寨的事务,把兄弟们的后路都一一安排好,确认了他们的去路,又给了盘缠,这才让他们下山去了。
那群兄弟们下山之后,偌大的黑水山寨,就只剩下了简知,洛追和齐仲三个人。
简知那天闹了一场之后,就病了,将养两天,她总算好了一些。
洛追送完最后一批兄弟,他回到她屋里,看见的就是简知神色迷茫地看着窗外发呆。
洛追走到她身后,替她披上衣服,轻声问她:“桑桑,接下来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简知没有回答,只是发呆。
洛追看她这样,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担心:“桑桑,你别这样……”
“你为什么不走?”简知问他。
“我和齐仲答应了老寨主,我们要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这三个字太重了,简知脸上露出苍凉的笑容,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洛追离开,自己累了,想休息。
夜半时分,简知的屋子里突然起了大火。
当洛追和齐仲听见火烧房梁噼啪的声音赶来时,整个屋子都已经陷入了大火里,敞开的窗户里,洛追看见的就是那吊在房梁上的纤细身影,她低垂着头,身体正被烈火焚烧吞噬。
洛追不由得跪了下去,声音凄厉地大喊一声桑桑。
可惜的是,那挂在梁上的人却早已经不能回答。
齐仲神色凄惶地想要去取水救火,却听见一阵断裂之声,回头一看,只见那房梁烧灼之下陡然断裂塌陷,那吊在半空之中的人影也瞬间跌落,消失在了火海里。
“桑桑——桑桑——”
洛追的嘶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可惜的是,他所呼喊的桑桑,再也不能回答他,也不能再喊他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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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玠回到家中后,陷入了长久的昏睡。
他晕倒在官道上,被好心人所救,送去了官府,待他醒来,说出身份,立刻惊动了四方。毕竟丞相之子突然消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和各个州郡,如今他突然回来了,自然是一件喜事,那官府的人立刻就给于家去了信,告知于大公子已经找到了。
很快,于家的人就赶来把于子玠给接了回去。
大病劳神伤心,于子玠这一昏睡,就是半个月。
他的腿本就没有好全,又受了伤,还赶了一夜的路,再加上他本就体弱,如此一来,那腿更是严重了。就连太医院的人来了都说,这腿是好不了了,无非以后就是勉强能够走路,走多了还是要依靠搀扶,最好只有久坐。
于竺和于夫人一得知这个消息,天都塌了,于夫人更是哭声不断,咒骂那掳走她儿子的山野强盗不得好死。于竺更是气不过,直接上折子,说黑水一带山匪不断,强抢掳掠,格外猖獗,致使民不聊生,请求圣上派兵灭匪。
如今整个城中都知道于子玠被山匪掳掠,打断了腿的事情,皇帝自然也知道于竺之子受了委屈,于是立刻下旨,派兵前去灭匪。
黑水一带依靠山势,易守难攻,带兵的陈储以为会很难攻打,只是没有想到当他带兵到了黑水镇上时,却被告知,黑水山寨已经没了。
陈储大惊,连忙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那路边卖菜的老爷子笑着回答:“自然是遭报应了啊!谁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突然起了火,偌大的一个寨子,一夜之间就被烧没了,现在只剩下一堆废墟了。”
陈储追问:“那里面的山匪呢?”
“命大的自然是逃的逃,跑的跑了,至于剩下的,肯定被烧死了。对了,那领头的女土匪好像就被烧死了,听说她死之前,还在惨叫连连呢,啧啧啧,好好的大姑娘,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做土匪,真是活该。”
陈储闻言,眼睛一转,心中自然有了想法。
由是他带兵上了黑水山,安营扎寨半个月,让人前前后后仔细搜索一番后,回京复了命。
陈储上折曰:圣上明鉴,臣领兵至黑水,匪类悍然,为首是一蛮野之女,此女甚奸诈,携其匪类与臣等几次三番周旋,终不敌,败下阵来。其不敌圣恩威严,自觉死罪,以致纵火烧毁匪窝,匪类四散,女匪首亦自绝于此。
这折子,皇帝看了以后,便派人送到了于竺府上。
于竺阅后大喜,将拿折子拿到于子玠床前,趁他醒来之时递给了他,于竺本以为于子玠会非常高兴的,却不想他的儿子看了那折子之后,怔了几秒,随后红了眼眶。
他问:“她是怎么死的?”
于竺回答:“听陈大人说,是**而死的。”
于子玠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他的声音莫名哽咽:“死得好,死得好啊,死得好。”
一连三个死得好,或许他觉得真的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