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沧玠这次醒来时,胸口还传来阵阵剧痛,五脏六腑如同被千万虫蚁噬咬。他疼得忍不住直抽气,吵醒了枯守在床边的人。
“你终于醒了,哪里还疼吗?”陆别年压下困倦,起身拿软枕细细在段沧玠腰后垫好,扶他坐起来。
莫名其妙像是被人伺候着坐月子的段沧玠一脸懵逼地任陆别年从头到尾地检查。
他注意到对方眼下的青黛和新冒的胡茬,疲惫的双眼和苍白泛黄的脸色预示着陆别年此刻极度缺乏睡眠。
“我没事了。你还不去休息吗?”段沧玠看到他紧张成这个样子,莫名就对他凶不起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关系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两人都为此愣了一下,陆别年溢出笑,替段沧玠端来温度适宜的水和汤药,喂到嘴边。
段沧玠难得一言不发任他摆弄,乖乖喝药。
“孤不敢睡。没亲眼看到你醒过来,孤不敢闭眼睛。”陆别年将杯子和药碗转交给一旁侍立的哑巴宫女,说话还带着切切实实的惊魂未定。
“……神经。”段沧玠失笑,抬手想摸陆别年的头,抬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自然地放到自己胸口咳了两声。
陆别年反而比他本人还着急,扭头就传御医,眼里的关心不似作伪。
段沧玠按住他的手,摇摇头:“没必要。治不好的。”
听到他说这话,陆别年本就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更红了,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闪烁着晶莹的光,晃花了段沧玠的眼睛。
他不承认自己看到陆别年这副狼狈的样子有些心疼,何况陆别年这副模样还是他造成的。
“孤不信。孤一定能找到人把你治好。我们去江南。”陆别年憋回眼泪,握着段沧玠冰块似的手认真地说。
他的心一直没落地过,在他意识到段沧玠随时会丧命的时候起。
在段沧玠沉睡的日日夜夜,陆别年总是在替他调整温度,暖手暖身体。顶多能让段沧玠变得温热,一旦离了他,不久就又会冷回去。
而在他昏迷的这两天里,陆别年独自一人守着他,想明白了很多。
怪不得段沧玠的手不论他怎么捂都捂不热,原来是病入膏肓了。
而段沧玠的心比他的手还冷,这个认知让陆别年一度陷入绝望。
“治好了又如何,治不好又如何。我不明白。陆别年,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早点死吗?”段沧玠抽回手,自己搓了搓,疑惑地对陆别年发问。
他这次是真的单纯问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想不明白,是什么让陆别年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听到死字,陆别年才憋回去的眼泪又溢出来,挂在眼角要掉不掉。他一眨眼,晶莹的泪珠便挂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看得段沧玠心脏悸动,情不自禁伸手替他将眼泪拂去。
收回手,段沧玠捻了捻指尖灼热的湿润,心虚地别过头。
他才不会承认刚刚看到陆别年哭,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想看他被欺负之后浑身负伤红着鼻尖哭得更惨的样子……
“治好了,你做孤的皇后;治不好,也做孤的皇后。孤陪你共赴黄泉。”陆别年执拗地将段沧玠的手重新抓回手里,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段沧玠的掌下是陆别年稳而略急的心跳,一下一下,他似乎能听到咚咚声,就像陆别年拿了一把小锤子,不厌其烦地站在他的心墙前轻敲,想要凿一个透光的洞。
段沧玠挣脱未果,在陆别年意料之中翻了一个白眼:“皇后个屁,谁答应你了……”
“是,你还在考虑,还没有答应。可是请尽快给出答复吧,段大人。孤快要没有耐心了。”陆别年无奈地笑了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向段沧玠的眼里蕴含了多少宠溺,就像是一片海,能把段沧玠溺死。
段沧玠背后发毛,以为自己是被疯子吓到了,暗道一声自己没出息,打算把这个答案拖到自己离开这个影世界那一天。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或许孤曾经是恨过你的,不过段大人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恨之深,爱之切吗?”
掌下的心脏搏动愈发烫手,段沧玠睁大了眼睛,全然无法消化陆别年的这番话,或者是,他更以为这是句笑话。
“胡说八道。”段沧玠点评,“虚情假意。”
“如果孤明天就带铁骑踏平岐夏,段大人会答应在孤凯旋归来时嫁给孤吗?”说着,陆别年又想往段沧玠唇边凑。
段沧玠向后撤,胸腹中虫咬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一直未消,他嘶了一声,随即喷出一口血堪堪弄脏了陆别年半张脸。
段沧玠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袖子替他抹了一把,结果把那张脸抹得更花了。
“骚凹瑞?”他下意识道歉。
陆别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因为他的动作而暖心,笑意渐深。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沾了暗红的血,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徒添了几分诡谲的妖冶。
段沧玠打心底里觉得陆别年比姹月还要像个妖精,蛊惑人心的本事更胜一筹,不然他怎么会看着他就移不开眼了呢。
“承认吧,你心里也有孤。”陆别年的眼神很复杂,笑容很真诚。
段沧玠从中读出愉悦、心疼、欣慰、满足、担忧,以及一种他看不懂的情愫。
这种莫名的情愫,他在上一个影世界的陆别年眼中也看到过,在他拿枪对着对方心口子弹上膛拥吻时尤甚。
“我不是不敢杀你,我只是不能杀你。”段沧玠正色,没打算再继续瞒着,“我是你亲舅舅。算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孤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孤。”陆别年已经凑到段沧玠跟前,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距离。
他轻柔地替段沧玠擦去嘴边的血渍,段沧玠能闻到萦绕在二人之间的血腥味混杂着药苦。
段沧玠平淡的表情一丝丝龟裂开,他大惊失色:“你早就知道了?!”
陆别年点点头:“小舅舅。”随后吻在段沧玠唇上,辗转片刻去品尝他齿间腥锈。
轰隆——
段沧玠只觉五雷轰顶,自己被雷得四分五裂。这疯狂的背德感是怎么回事,是他入戏太深了吗?该死的!
被亲得呼吸不畅,段沧玠才被放过,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歪头一动不动地平复呼吸。
他满眼都是灰蒙蒙的死志。算了,无所吊谓了,都歪成这样,也别想着回到镜世界能全身而退。都随便吧,他不挣扎了。
“所以,你答应了吗,小舅舅?”陆别年像是喊上瘾了,自从段沧玠主动让他们这层关系见光,就开始在段沧玠耳边不厌其烦地喊。
他每次一喊这三个字,段沧玠就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尴尬得脚趾抠地。
“再这么喊,我就反悔了。”他漠然地看向陆别年。
怎么说呢,震惊和尴尬的劲儿一过去,段沧玠反而平静下来,发现自己抓住了挟制陆别年的把柄——没错就是他自己。
“好吧,孤的皇后。”陆别年笑眯眯地改口。
“明日你就出征,尽快。”段沧玠现在只想尽快完成所有夙愿然后一走了之,回镜世界做他的逍遥快活神仙。
“段大人不必担心,孤已精心部署一年半载。你先由皇叔陪着去江南见神医,不日捷报便能传到你的手里。”陆别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胸有成竹道。
握草心机男!段沧玠在心中感叹,嘴上不饶人:“陛下若是战死沙场,我可不会替你守活寡。”
“放心,孤绝不会让你独活。吊着一口气都会赶回来带你一起。”陆别年笑得更开心了,搂着段沧玠又亲了好几下,稀罕得紧。
段沧玠绷着嘴躲了好几下没躲开,被摁着再一次吻得喘不过气,词穷了:“狗东西!”
“孤明日就走了,皇后还不让孤多亲近亲近吗?”陆别年耷拉着眼角,可怜巴巴地看着段沧玠,更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了。
“现在还不是。”段沧玠别开脸,根本难不倒他。
“那孤争取早日赶回来,以江山做聘,换你同孤厮守。”陆别年不跟他争,顺着话说,“段沧玠,你可一定要活着等到孤回来娶你。”
“男人之间说什么嫁娶,太怪了吧……祸害遗千年,你就放心去吧。”段沧玠小声嘟囔完,敷衍地拍拍陆别年道。
陆别年笑着没答,起身欲走,被段沧玠一把拉住。
“你走哪儿去?”
“回紫微殿召集将领商议战事。”陆别年现在精神百倍,亲完段沧玠后就跟吸完精气的妖精似的。
“现在急有什么用?你几天没睡觉了?”段沧玠毫不客气地将他拉倒在床,往里挪了挪给陆别年让出床位。
“也就两天而已。”陆别年见他这样,存了心思逗他,“怎么,段大人现在不掩饰对孤的关心了?”
“放屁,我那是怕你死了没人替我报仇了。废话真多,快睡!”段沧玠故作凶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殊不知落在陆别年眼里毫无威慑力且像极了一只自以为威风的小猫。
“遵命。”
嗯反正我嗑爽了,你们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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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郎心荒芜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