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于一个清醒的睡眠中,做着疯狂的梦。”
吴二白将偷偷溜出病房的糟心弟弟拎回来,警告他别乱出手。
“你们该不会以为,计划完美无暇吧?”
吴二白语气算不上好,他慢条斯理卷起自己的袖口,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轻车熟路。
“谁知道会突然被打断,那姑娘……”
“你不想活,就不要拉我们下水。”
“不要想着算计她,我都不敢。”
吴二白掸了掸衣角,看着老三脸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刚放下的拳头又痒了起来。
果然还是侄子最可爱了。
吴邪刚送走了父母和二叔,想躲楼下抽支烟,一回头就发现温羲月站在自己身后,连忙把火掐了。
“月月,你吓死我了。”
“因为天真在做亏心事呢,所以会害怕。”
吴邪心虚地扔了烟,故作镇定地拉着她往回走。少女的手温度很低,轻易便可以吞噬他们的体温,凉意直逼脊骨。
他们沉默地并肩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几乎麻痹人内心对生与死的界限。
温羲月能够感受到自家眷族的心情不是很好,她歪头站在原地,看着眼底涌出忧愁的年轻人,缓缓眨了眨眼。
“天真,你怎么了?”
“医生说我三叔还是昏迷,没有醒来的预兆,我有些担心……”
“他在你二叔来的时候就醒了哦。”
“啊……什么???”
吴邪气得暴跳如雷,回到病床前就对着装昏的老头子一通乱锤,吴三省十分尴尬,呲着牙揉着胳膊。
“你个老家伙,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们都经历了什么?折腾得潘子和大奎都不成人样了,你还在这儿躺着!”
“哎呀……刚醒,刚醒。”
“你不告诉我真相,我是不会让你出医院的。”
“这事和你没关系,知道了说不定更苦恼,我不说,其实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呢?”
“是没编好?”
吴三省苦笑两声,视线越过自家大侄子,落在抱着车厘子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从未见过的脸,从未出现过的变数,命运在她身上失控。
温羲月刚塞了一把车厘子到吴邪嘴里,双手交叠放在他头上,托着自己的头。
她看着谎话连篇的男人,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吴邪好不容易把车厘子吃干净,才把嘴腾出来,刚刚酝酿的怒火被少女浇了个透心凉。
尽职尽责的眷族拨开眼前少女的长发,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这才盯着三叔的眼睛,语气坚定地回了一句。
“我一定要知道。”
“好了好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这一次就破例告诉你,但是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嗯,你说吧。”
温羲月趴累了,就躺在折叠床上,头枕着吴邪的腿,刚醒的胖子迷迷糊糊给少女还盖了被子,不大会儿又歪着头睡着了。
吴三省:?
“大侄子,你告诉我这屋里几个人?”
“一个。”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想啊,三叔。”吴邪话音一转,“但是月月想听,谁都不能赶她走。”
吴三省脑瓜子嗡嗡的,气得直捂胸口,缓了一阵长叹一口气,便妥协了。他刚从兜里掏出半支烟,就让他的好大侄抢走了。
“月月,闻不了烟味哈,三叔委屈你忍忍。”
“什么?胖爷我没抽烟!天真你别污蔑我,小温我没抽!”
睡梦中听到抽烟二字,王胖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反驳了一句,甩锅的模样多心酸,可以想象平时他们被管的多严。
“胖胖没抽,我信啦。”
温羲月笑着回了一句,王胖子听见熟悉的声音,放松下来,彻底睡着了。
三叔彻底没了脾气,他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温羲月十分忌惮。
吴三省甚至不敢去看少女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在她眼里,自己似乎被剥开,露出体内现实的残渣。
本能的恐惧。
他长叹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讲述了那些离奇的真相。
事情的起因是一本笔记,镖子岭的古墓。
吴三省年轻气盛,就想着摸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便一直没有放弃找寻那座古墓的确定位置。
他在去西沙的前一年,来到了长沙爷爷的老家,老家在山区,他走了四天的山路才到达那个偏僻的农村。
虽说没有打听到具体位置,却将地形和风土人情记录下来,倒背如流。
吴三省托人打听消息,又翻了一遍笔记,才确定那座古墓应该坐落在莽山的鬼子寨附近,他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往险象环生的森林的深处前行。
走到一半时,他遇见了当时裘德考的队伍,为了避免麻烦,便等到老外们全部睡着之后,才动手打盗洞。
挖了六米左右,便触到了坚硬的东西,再挖却仍是柔软,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等他再多想,盗洞似乎在回应他的质疑,恶作剧似得按住这条通道,几乎将他活埋在里面。
吴三省拼命挣扎,只觉得身下一空,便掉入了冰冷的、散发着死亡腐臭气息的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打着手电环顾四周。
四周是四楞青转垒砌的峭壁,身后的青砖墙上有一个貌似人工开出的大洞,他刚刚便是从里面滑出来的。
墓室是一个正规的四方形,拱顶,四周都有简单的浮雕,墓室不大,很高。
墓室里的积水到了他的腰部,陪葬品应该在水下。但这一潭散发着粘稠恶意的黑水,根本看不到下面有什么。
左边的墙上,开着一道门,似乎是这座古墓的甬道。
就在吴三省想去探索时,他突然听到了砖墙后面有奇怪的响动。
窸窸窣窣像是有老鼠在墙中跑动,墓室中的回音构成哀号和咆哮声,将所有贪婪狂热、试图窥探真相的人环绕。
吴三省当时还年轻,憋着一股劲儿和自己想逃跑的本能抗争,抬腿就趟着水向黑暗的甬道中走去。
水很冷,每走一步都要挣脱不安带来的腿软。水面漾起一条条波纹,发出一种让人非常不愉快的笑声。
甬道大概有二十米长,很快就走了过去,甬道的后面是另一间更大的墓室,走近几步,墓室的中间有一座棺床,高出水面。
棺床上面,摆放着一只石棺,盖子掉在不远处的地上,摔得稀碎。
吴三省壮着胆子看去,有两具腐烂的枯骨,靠在无盖的棺材上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两具尸体已经完全腐烂,皮肉都已经和石棺粘在了一起。
从尸体的嘴里钻出两只老鼠,一闪而过,没入棺内。
它们似乎和普通的啮齿目不大一样,吴三省发誓他看到那两只老鼠长着人脸!
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跳得厉害,他缓缓走上墓室中间的石台,人都在发抖,手电都拿不稳。
先看了看石棺,只见一片干涸的血块凝结在棺底,里面似乎裹着丝绸,但是却不见尸体。
在血渍之下,是一个能够容纳成人钻进去深不见底的大洞,手电光打下去,一张满是褶皱的怪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吴三省也顾不得什么,马上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远离石棺,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正骇然不知道怎么办时,突然棺材里面发出了无数老鼠奔跑的声音,接着,他就看到那洞里伸出了一只干瘪的、酱绿色的干瘪人手。
指甲有手指的两倍长,整只手就像生了锈的青铜器一样,长满了绿花。
那怪物的脸是青铜色的,皮肉收缩,皮肤都龟裂成鳞片状,一边都剥了起来。
两只眼睛没有瞳孔,偏偏它又能非常轻松找到活人的位置,它的嘴无声地开合着,身体被成千上万的鼠海顶了出来。
吴三省天生神经就大条,十五岁之后就再没怕过这些东西,但是那些老鼠涌来时,他真的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绝望几乎已经淹没了生路。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腰间的酒壶,直接将酒壶摔碎,火折子一扔,烈火形成一道结界,很顺利地将老鼠们阻挡在死的对面。
他扭头就跑,根本来不及想逃跑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摔进了一个暗道中,滚了不知多久,才掉到了一堵石墙前,身后老鼠奔跑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吴三省昏头转向地爬起来,手电筒居然还能用,他缓了半天才站起来,和墙上的浮雕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是一个人面鼠身的神灵,鼠身看上去又细又长,有着人类女性身体的弧线,爪子捧着四颗黑色的卵石,两颗已经失去光泽。
围绕着卵石的石壁上刻着祂的名讳及信条。
“子母神……愿祸事长存,愿不幸降临。”
吴三省当时已经失控,不由自主地用刀尖将四颗卵石撬了下来。
失去光泽的卵石在离开石壁后,便化作一捧灰尘,只留下两根短小的尖刺,摸起来的触感和青铜门很像。
温羲月此时已经坐起身,她背脊挺得笔直,手搭在吴邪膝上,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眷族,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吴邪也意识到,这一连串的怪异恐怖皆与少女的栖息地有关——神墓下掩埋的秘密。
吴三省逃出来后回了长沙,找了很多前辈帮忙看,一无所获。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道士,那道士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说这不是石头,这是丹药。
吴三省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故事中的两枚卵石,它们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气味,在月光下泛着若有若无的异光。
他本来是递给了自家大侄子,结果吴邪反手就送到温羲月面前,动作流畅熟练,吴三省的话再一次卡在了喉咙里。
“小哥,进来吧,辛苦了。”
吴邪笑着向窗外喊了一声,只见闷油瓶从窗外翻了进来,还不忘记把窗户关严锁死,门已经被醒来的胖子锁死,吴三省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走。
整座医院已经被结界笼罩,高廉和顺子将车停在入口处,只等待少女的通知,才能解除安全模式。
“……大侄子,你们这是?”
“有点意思,这确实是丹药,混杂着梦引的触角和长白山的原始胚胎,若是梦引的信徒,服下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长生,只不过嘛……”
少女突然笑得甜美,“会变成你看到的那个青铜尸体的模样,我们称之为——绿色腐烂。”
“但绿色腐烂并不是成功的完全体,真正的完全体会以正常人的躯体走出去,变成一具容器,由祭司操纵,达到精神上的长生。”
“这个丹药还有一点点副作用,服下它的人会被标记为猎物,是上等美味。”
“那个墓室,是弃尸地。是长白山和梦引的意志囚禁失败品的地方,子母神和祂们签订契约,让孩子们把猎物吃干净。”
“如果普通人吃了丹药,也是两个结局。”
“一个是窥探到神的足迹,会被猎犬追杀致死;另一个是被子母神诅咒,你会成为古神的容器,同类相食,直至神明满足。”
温羲月的语气轻快又无辜,吴三省看着少女轻描淡写说出无法理解的真相,侵袭他的恐惧爆发出了又一个高峰。
“你是解连环还是吴三省对我而言不重要,你们布置的局我很感兴趣。”
“既然汪家的祭司都想着操控普通人的世界,妄图成神,那我就成全他。”
少女的话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局外人心头跳起独特的死亡之舞。
表世界追逐完美长生的“普通人”,和里世界渴望完美长生的异人,被相同的**缠绕,随之跳起永不停歇的舞蹈。
他们还未曾理解,就算得到奖励,棋子的结局也只有发疯、癫狂、恐惧、战栗和深深地绝望。
千面之神和太素的棋盘再次开局,一场为“天道”奉上的混乱、不可名状却又闪烁微渺光芒的戏剧,即将拉开帷幕。
小贴士:
吴三省扣出来的丹药,还有一个名字,叫“辽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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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不过是神明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