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无法改变的就忍受,凡是无法拯救的就庄严地放弃。”
寒意平稳地停驻于黎明边缘,带来远方的客人。
阿宁和巴伦的身体状况稳定后,便带上云顶天宫幸存的伙伴,开车去接吴邪一行人。
高加索人从驾驶座位探出头,看到吴邪几人就笑了,用蹩脚的中文和他们打招呼。
“Super吴、王老板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这中文是一点都没进步啊,回去可要好好读书!”
王胖子坐在他后面,非常嫌弃地拍了下傻乐的高加索人,他也不生气。副驾驶的阿宁恨铁不成钢白了同伴一眼,下车迎接她请的顾问们。
吴邪、小哥和黑瞎子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巴伦站在车门旁边,阿宁站在略微靠后的位置。
巴伦看到一身黑几乎溶于夜色的少女面无表情从车尾走来,便非常绅士地为她开门。少女的发尾拂过阿宁的手腕,带着一丝痒意,身体内外相呼应。
温羲月面无表情坐在最后排,车内由于她自带的威压陷入突然失真的寂静,她如一团漆黑冰冷的火焰,幽灵般漂浮于人世。
阿宁的视线便停在少女若隐若现的影子上,指尖摩挲外套的下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社牛吴邪、胖子和社交恐怖分子黑瞎子坐在靠近驾驶室的前两排,挡住巴伦和阿宁带来的几个陌生人打探的视线。
前排聊得火热,后排安静至极。
小哥和温羲月共同坐在最后排,少女的头靠着车窗,车内感应灯的暖光闪烁,她的侧脸始终隐于黑暗。
小哥知道温羲月起床气还没消,叠了一件外套放在腿上,拍了拍少女的肩示意她躺下接着睡。
温羲月摇头,声音极轻,却恰到好处传入他的耳中。
“瓶瓶腿会麻,在外面不方便。”
小哥想了想,将腿上的外套垫在温羲月的头和车窗间,并给她盖上毯子,让少女睡得更舒服一些。
两个面无表情的人闭眼休息,阿宁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互动的全过程。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窥探,黑暗中小哥睁开眼,盯着阿宁,直到她移开视线。
她也观察到黑瞎子、胖子和吴邪时不时向后瞟的眼神。阿宁重新评估了一下他们和温羲月之间的关系,心里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半分,也不多嘴去问。
她清楚,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若是过于关注温羲月,这几个人必定炸毛,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南瞎北哑在道上除了能力出名,难搞程度也无人能及。
三小时的车程接近尾声。
天边涌起了浓云,朝阳在无限威严的静寂之中掀起轰鸣。
越野车一路飞奔,直接驶出了格尔木的市区,一头扎进了戈壁中,划开黎明的薄雾。
车子慢慢停下,晨曦的光挤进昏沉的车内,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在少女空荡的胸腔中回荡、过滤,形成一层层屏障,等大家都下车,便只能感受到柔和的凉意穿过发梢。
二十多辆越野车一字排开停在戈壁滩上,一半是裘德考公司的,一半表面上是裘德考的实际是哪都通公司的。
真·冤种裘德考,除了阿宁的班底,其余的全是内鬼和送人头的炮灰。
大量的物资堆积在地上,篝火连绵起伏,构成一道简易边界。满眼全是穿着风衣的人,还有很多人躺在睡袋里,一边立着巨大的卫星天线和照明汽灯。
众人看到阿宁和巴伦回来,很多人围过来,他们进行了一下安抚,介绍了温羲月和她的眷族们是本次行动请来的顾问。
大家看着那位苍白柔弱的少女,她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弧度,漆黑的眼瞳毫无波澜,看不出喜怒,如同一尊精致的神像。
——仿佛只要祂一个眼神,注视祂的人类便死无葬身之地。
没由来的恐惧令众人很快就认同了温羲月这个看上去不靠谱的顾问,吴邪他们也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没有任何质疑的接受了。
“温小姐,我们先去见向导吧?”
营地逐渐苏醒,阿宁见没什么差错,便站在温羲月身前一定距离处,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嗯,走吧。”
巴伦和阿宁带着温羲月、吴邪、胖子、小哥和胖子绕到营地后面的帐篷群中。
最大的圆顶帐篷有四五米的直径,上面除了藏文还画着一些形状奇特的字符,吴邪和胖子看着觉得眼熟,一时片刻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便默契地不出声。
走进帐篷,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噶秧,此外还有很多的老式藏式木制家具,整个帐篷非常的舒适。
阿宁和巴伦坐到了地毯上,帐篷的主人随后进来,给每人倒酥油茶并向主位的温羲月行礼,少女则淡淡点头回应,端着杯子小口喝着。
吴邪一行也坐了下来,胖子和黑瞎子好这口,哥俩喝茶时不时还碰杯,喝出了拼酒的豪迈劲儿。
“罗盘带了吧?”
“带了。”
黑瞎子应了一声,戴着手套从包里掏出经过九头蛇柏胃液洗礼的红盒子,并将那失去光彩的青花瓷罗盘放到中间的矮脚桌上。
突然帐篷外又进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藏族老妇人,眼神十分犀利,行动敏捷,背脊挺直,完全不像是六七十岁老人。
王胖子已经和这位西北大区的骨干定主卓玛见过面,他低声叮嘱了一下同伴,几个人和老人对视后都定了心神。
定主卓玛打量了一下吴邪、小哥和黑瞎子,随后坐在温羲月对面,打量着那个罗盘。
“嘛奶,您看看,您当年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是,有了这个东西,我可以带你们去当年的山口。”
因为温羲月在,所以定主卓玛便没有藏语而是用汉语回答,节省时间协助太素完成任务。
对话结束,定主卓玛拿上罗盘就离开了帐篷。阿宁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要不是温羲月在,她几乎都要跳起来冲出去安排日程了。
巴伦看着同伴兴奋的模样内心叹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生命危险,茑木的存在可以说帮助自己抑制了六库仙贼的副作用,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有总比没有强。
阿宁和其他同伴的结局无法改变,在温羲的注视下,自己是没办法说出真相挑战她的规则。
体内的炁也不会允准。
巴伦的复杂思绪无人得知,阿宁起身的动作唤回了他的意识,此刻对未来悲惨命运毫不知情的同伴还在询问少女的意见。
“今天中午十二点,全员出发,温小姐觉得这个日程如何?”
“可以,如果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好,麻烦您了。”
等阿宁和巴伦离开,吴邪立刻移开桌子,十分熟练地铺开毛毡。五人从温羲月开始以黑瞎子结束躺成一排,四个冒险经验丰富的男人已经被少女带跑偏到吃喝睡觉生活团一发不可收拾了。
“几点了?”胖子边捶腿边问同伴,吴邪看了眼手表后给他答复: “刚8点,还能休息3个多小时。”
“小温还睡不?”
“现在就瘫一会儿,之后在路上睡!”
黑瞎子抻着头越过小哥,咧嘴笑着问温羲月,她此刻也侧着身下巴抵在吴邪脑门上,两人隔空对话。
小哥给了黑瞎子一拳,黑瞎子连忙躲开结果撞到了王胖子。受害者二号龇牙咧嘴地邦邦给了黑瞎子两拳,双面夹击后他不作妖了,老老实实躺下闭目养神。
吴邪无奈地摸了摸少女的后脑勺,“月月,我的头快被你下巴压塌了,你玩够了就躺回去吧。”
虽然嘴上抱怨,但实际行动上那是实打实地纵容,压根没舍得推开她。
温羲月骨碌回自己的位置,手动合上眷族的眼皮,煞有介事地说道:“好哦,天真你也好好休息。”
帐篷内很快安静,只能听到四个人有规律的呼吸声,一片岁月静好。
帐篷外却是兵荒马乱,兴奋的众人都在收拾行李和设备,并打包装车。
十二点,车队准时出发。
阿宁他们定的路线和陈文锦笔记中提到的相同,从敦煌出发,过大柴旦进入到察尔汗湖的区域,离开公路,进入柴达木盆地的无人区。剩下的路由定主卓玛带路,将队伍带到她和当年那支探险队分手的地方。
温羲月的队伍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与阿宁、巴伦以及其他感染者们坐在车队中间靠前的车里。
车队里只有阿宁和温羲月两位女性,人类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
阿宁对温羲月的态度是恭敬却疏离,与平日里表现出的模样截然不同,扛把子巴伦大哥对她的态度则更亲近一些,让人不得不多想,脑补出一出出狗血的情节。
但他们也清楚,如果真舞到阿宁面前,一同臭骂是跑不了的,说不定还得挨揍,算了算了,不值当。
阿宁要是知道他们脑子里那堆废料一定大呼冤枉,天地良心她也想和温羲月拉近关系,提高生存率,但你看她有机会吗?
四个铁桶挡在前面,谁上都没用。
温羲月缩在最后一排,并不在意众人的眉眼官司。她只安静地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聆听从地下传来普通人察觉不到、有规律地震动。
制造响动的沙虫们与骨干定主卓玛的家族属于共生关系,它会指引受到庇护的家族成员,在沙漠中行进和生存,而家族则负责维护它们制造的混乱,保证不会有旁人打扰到栖息地。
考虑到表里世界的平衡,巴伦和西北大区的骨干们自然不会表现出异常。
真正的危险温羲月会单独解决,并不需要陪同。她接受枯燥乏味的出行方式,很大程度是为了陪眷族们。
毕竟他们放弃神明提供的安逸选择提高自身能力,这条路更加艰苦,若遇到死局,温羲月能护住他们。
车队一路补充物资,很快便按照计划到达了敦煌。简单地休整后,他们便离开敦煌,开上察尔汗公路,直接驶入戈壁滩之中。
太阳被染成黄色,连续在荒凉、枯燥、空旷的环境中行驶十几个小时,窒息感笼罩整支车队。
就这样煎熬了两天,众人憋着一股劲,交换着开车通宵驶入了柴达木的腹地,离开了公路,行进任务完成了大半。
定主卓玛沉稳地接手领路的任务,在队伍达到极限时,找到了那个名为兰错的小村庄。
村里还有人住,大概三四十人的样子,吴邪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去云顶天宫之前落脚的营山村,他询问温羲月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总算看到人了!”
在村里扎好营,胖子活动着自己几乎僵硬的身体,咂咂嘴感叹着。
“看样子,咱们的队伍要缩水了。”
黑瞎子注意到机械师正在对车辆进行检修,阿宁看起来心事重重,便侧头和同伴低语。
“他们时间不多了,能不急吗……”
吴邪看得明白,现在领队的几个人已经被希望蒙蔽了双眼。
即使他们过于激进,了解真相的他们也没资格质疑,只能委婉劝说几句,不多干涉阿宁等人的决定。
他看着站在定主卓玛身边说话的温羲月,垂眸叹息。
哪里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少女就是他们的私心。
定主卓玛和温羲月用藏语汇报了目前的情况,“目前陈文锦已抵达塔木陀,她已经彻底唤醒了星之彩,按照祂的进食速度,陈文锦挺不过十天。”
“茑木和腾蛇残留的保护机制也被激活,我会让沙虫捕食茑木,将它控制在这片沙漠中,等您完成封印,咱们就坐沙虫送您回去,既快又安全,比这些脆弱的废铁好多了。”
“路上大部分余孽留下的新鲜祭品已集中运往回收站,输送去神墓。还有一些来不及处理的,我会尽量绕过危险区域,至于能活下来多少,就不是咱们负责的了。”
“哦对了,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晚上扎西会找您的。”
“嗯,就这样吧。”温羲月淡淡应了一声,抻了个懒腰,“辛苦啦,好好休息,晚上见~”
定主卓玛看着那群被眷顾的年轻人,眼神柔和了一瞬,她想到华风对他们的欣赏,又观察了一路他们的表现,倒是能认同一二。
未来的路,怎么选,怎么走,都是他们自己摸索了。
夜幕降临,黑暗更加浓重。
渐趋渐远的风声仿佛隐约而寂寥的低语,搅动着篝火,溅出的火星落在众人不安的内心,留下一个个焦黑的斑点。
明天清晨就要出发,阿宁等人没有支起帐篷,只裹着露天睡袋,躲在高起的地垄后面,靠近篝火取暖。
众人几乎都已陷入沉睡,毕竟长途跋涉这么久,再加上身体趋近极限,好不容易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彻底休息,他们才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吴邪此时也看着星空昏昏欲睡,结果被隔壁的温羲月推醒,他以为是少女有什么事,一下子清醒了。
“月月,怎么了?”
“天真,给你看了大宝贝!”
少女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道,吴邪哭笑不得,但他又心疼温羲月一路上无聊,能让她开心就好,便顺从地被她拉着来到了定主卓玛的休息地附近。
吴邪这才发现定主卓玛和扎西都不在,王胖子、黑瞎子、小哥都坐在了篝火边,折叠箱上放着一个盒子,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大徒弟!快过来,就差你了!”
黑瞎子没压低声音,吓了吴邪一跳,他连忙扭头看身后沉睡的众人,发现没有人被吵醒,便明白这边已经布好了屏蔽墙,估计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大事。
吴邪还没想到是什么事,就被温羲月一把按在了中间的凳子上。
“天真,拆开吧!”
“啊?哦……”
吴邪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朋友们一脸期待的模样,他便打开了盒子,随后便愣在那里,神情呆呆的。
盒子里是一个六寸的生日蛋糕,上面用果酱写着“祝天真生日快乐!”的字样,篝火逐渐熄灭,蜡烛随之亮起。
“天真/吴邪/大徒弟/小吴同志,生!日!快!乐!”
“快吹蜡烛,吹完了我还能分一口蛋糕吃,这一路除了压缩饼干就是泡面的,胖爷我都快忘记幸福的味道了!”
“就是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第一口要给老齐吃!”
小哥难得露出一点笑意,目光柔和专注落在寿星身上,安静等着他反应。
“……你们几个,第一口当然是要给月月吃了!”
吴邪眼眶发热,连他自己都忘记的生日,却被损友们和神明记住,还瞒着自己偷偷准备。
此时此刻,感谢的话变得如此单薄,他笑着吹灭了蜡烛,分了蛋糕,四周陷入短暂的黑暗。
温羲月打了个响指,流星坠空,点燃了他们正上方的天穹。
群星燃烧,构成缓慢流转的银河,安静地绽放出属于星辰的花火。
光辉下,王胖子、黑瞎子、小哥都抬头看着震撼人心的美景,不时发出几声感叹。
吴邪却看着少女眼中的流光,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神明。
“月月,我许了一个愿望。”
“什么嘛,你才没有,要是许愿了我会听到的啊!”
“嗯——是这样吗?那我说给你听?”
“好呀,让我来听听,绝对会实现的!”
眷族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月月一定可以实现的,因为我希望月月能永远开心,做自己就好。”
他不想温羲月委屈自己,虽然说要彼此妥协,那为何不是自己去转变呢?
——成为祂世界里,唯一的异类。
吴邪:月月,你真的点燃了星星吗?(亮晶晶的狗狗眼)
温羲月:昂,我把未孵化的星之彩全点了,应该这一百年不会再有了
星之彩:你清高!你把我们连窝端,还扬我们骨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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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戈壁、烟火、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