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也酱,我可以进去吗?”工藤有希子敲了敲工藤朔也的房门,柔声问道。没一会、房门被打开了,工藤朔也眼中带着点疑惑看着她、侧开身子让工藤有希子进入房间。
然后拉开椅子让工藤有希子坐下,自己则坐到床上、和她呈现出面对面的姿势。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工藤有希子才缓缓开口、轻声问道:“朔也酱、能和我说说那些事情吗?”
“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就如同当初给无法说话的少年日记本时一般,她眉眼弯弯地说道:“而且、我也想知道你和他的故事。”那个和他们一般、同样也喜爱着少年的人。
工藤朔也对她的话愣神一会、迟疑片刻后,才缓缓说出那些从不愿提起的往事。能在那个地方挣扎活下来的实验体、怎么可能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呢?
就算最初有着那种天真、也最终在那一次次的折磨下失去了。在那个地方、空洞麻木才不会感到痛苦,所以他才早早封闭了自我、直到【麦卡伦】出现。
从初次见面时突如其来的友善关心、暗地里的偷偷给他带的糖果,到那个夜晚伸出、带着他逃跑的手。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或是因为一次次从昏迷中醒来时手中多出的糖果、又或者隔着门的聊天。久藤空辉最终在少年封闭自我的外壳上敲开一条裂缝、让不愿意相信「希望」的他握住了对方的手,和他一起离开。
虽然在逃亡中,但卧底还是带着从未离开实验室的少年去了不少地方、让他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有春天的花园、夏天的海边、以及秋天的树林。
然后、是冬天的白雪,以及那个人带着歉意与不舍的情绪、但又坚定离开的背影。
“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少年垂下眼轻声说道,话音中藏着点微不可闻的悲伤地重复道:“我早就知道了。”于离去的方向所响起的枪声,和远远就察觉到的、属于乌鸦的气息,工藤朔也怎么可能会不清楚那个人的结局呢?
“但朔也酱还在等,不是吗?”工藤有希子摸了摸少年那头柔软的白发、柔声说道:“因为你希望他活着,所以才会记住他说的承诺。”
“不过、他还活着哦,活在你和他的回忆中。”她轻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工藤朔也的心口处说道:“只要没有遗忘,他就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这一点、放到我们身上也是一样的。”
工藤朔也抬起头、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工藤有希子起身给了少年一个拥抱、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我和优作都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也知道无论是哪个选择、你都有无法放弃的理由。”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我想那位久藤先生也是,”女子轻柔的声音令少年有些想哭。
但他已经遗忘了如何哭泣,只能轻轻捉住她的衣角将微红的眼角藏入对方怀中,听着上方温柔的嗓音是这么说道:“无论你是谁、身处何方,你都是他的‘小月亮’、也是我们家的朔也。”
“所以请你不要顾虑到我们、顺从内心去做出选择吧。”工藤有希子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眉眼弯弯地说道:“寻找想要的道路、做出各种不同的选择、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这是你所拥有权利、也是本该属于你的。”
“你一直是你,是久藤先生找寻许久的‘小月亮’、是新酱最喜欢的尼桑、是我和优作引以为傲的孩子,不管你选择哪一边、这些都不会改变。”
“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
在工藤有希子结束谈话后、第二位来到工藤朔也房间的,是好不容易才从父母那里知道这件事的工藤新一。
“尼桑,我可以和你聊聊吗?”男孩敲了敲门后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问道,在得到同意后才彻底进房间带上门,然后就像往常一起读书般坐进他的怀里。
“尼桑、要回日本吗?”工藤新一抬头看着工藤朔也,用那双清澈的蓝瞳问道:“但没下定决心的理由、是为了我们吗?”
“新一……”工藤朔也抿嘴、微微启口打算说些什么,不过被男孩的话止住了话头。
“尼桑你回去吧。”工藤新一偏了偏头、郑重其事地说道:“虽然你没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尼桑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开心。”
“因为不管选择哪边、就代表尼桑你必须得放弃另一方被你重视的人或事物,所以才会不开心。”
“新一,你…知道了?”
“嗯,爸爸说的。”工藤新一坚定地看着少年、故作成熟地说道:“所以尼桑是想和那个叔叔回日本的、对吗?”
“…我不知道。”工藤朔也低头看着男孩、轻声询问道:“新一…为什么会希望我回去呢。”
“因为那是尼桑你出生的地方,还有你过去家人的踪迹。”工藤新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想让尼桑你因为我们,错过去了解那些事的机会。”
“而且尼桑就是尼桑,”工藤新一拿起他的手放在头上顶了顶、语气欢快但充满信任地说道:“是我的哥哥、这一点才不会因为你回去日本改变的。”
“新一,你…”察觉到男孩隐藏的伤心不舍,工藤朔也软下嗓音、轻声转移话题般说道:“想看探案集吗?”他没有给予怀中男孩想要的回答、而男孩也理解他的回避,于是也顺着他说道:“要,尼桑我想听…”
卧房里传出工藤朔也那把温柔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为幼弟念起他喜欢的故事,午后阳光洒进房间、为室内温馨融洽的气氛添加上了份温暖。
最后、经过两轮谈心的工藤朔也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一夜,然后隔天早餐时间过后、和工藤优作一起进了书房。
“你想好了?”工藤优作看着垂着头不安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无奈地叹气说道:“不需要这样不安,朔也。就像有希子说的那样,不管你选择哪边、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
“但我回去的话,”工藤朔也有些悲伤地抿了抿嘴、轻声说出他之所以犹豫的原因:“是必须再次改名换姓的。”这就意味着必须主动和工藤家断开关系、避免他们因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危险。
“你猜到了啊。”也是、朔也这孩子那么地聪敏过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回去日本’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呢。
“嗯。”工藤朔也点了点头、避开了对视后说道:“我…不想放弃这个名字,也不想放弃另一个。”无论是「久藤」还是「工藤」、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具有意义的存在。
「久藤」是他的来处、是那个人对他伸出的救赎之手、是他和那个人除了血缘以外唯一的联系;「工藤」是他的现在、是给予他温暖和理解的养父母、是贴心活泼喜欢读书的弟弟、是终于喜欢上的灰色世界。
不管哪一个、他都不想放弃,但现实却是他必须选择其中一方。
“那就都别放弃。”工藤优作拍了拍他的头、柔声笑道:“你可以是「久藤」、也可以是「工藤」。无论是哪个,底下藏着的都是我们家那个温柔贴心的朔也。”
“而且,改名换姓只是为了掩盖这段收养关系。”工藤优作眨眼、眼神中蕴含着笑意地说道:“虽然你得改叫我叔叔、不过你还是我们家的孩子,这一点可改不了。”
“你还是可以联络我们、可以和我们见面,”工藤优作揉了揉那头白发笑道:“私底下你可以和以前一样叫我和有希子,家里也会留有你的房间。”
“所以不必因为必须放弃而犹豫。即使分隔两地、心里的思念和那些美好的回忆,都会让这份羁绊变得更加牢固。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见面…”工藤朔也捉住了他话语中的暗示、偏了偏头带着点试探地问道:“新一、会回日本上学?”
“有这个打算,毕竟在美国、对亚洲面孔的歧视还是存在的。”工藤优作无奈地笑着解释道:“虽然校园霸凌在每个国家都存在、不过如果可以避免,还是会比较好。”
“不过比起还没上学的新一、我当下还是比较担心你的。”毕竟除去那个能力、朔也的混血面孔和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也会招来大部分人的诽议和排挤、尤其还是在日本。
工藤朔也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头发可以用特殊染料掩饰、瞳色可以说是遗传。比起使用白化病患者的身份、以混血的身份出现才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而且我和有希子妈妈学过易容,”少年眨了眨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语气里藏着一丝骄傲地说道:“稍微遮住点特征、减弱混血感就可以了。”
“还有呢?”工藤优作看着微微带上点活泼灵动的少年,轻言笑问:“你还有个小问题不是吗?”
“…我已经可以控制的很好了。”这段时间除了在思考那个选择题,就是在努力学习控制自己那种能力的少年撇过头来、有些心虚地辩解道:“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大概?
“别太心急、也别过于严苛自己,”那只温暖的手再度抚上工藤朔也的头、不过这次工藤优作做了个小恶作剧,把那头本来就有点凌乱的头发变得更加凌乱、然后笑着说道:“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反正那些知识都是你学过的。”
“觉得孤单的话就给我们打电话、或者写信也可以,我想有希子和新一都会一直期待着的。当然、我也是。”
“等我们回日本的时候、你回家来住吧,这件事你之后的监护人大概也不会不同意。”工藤优作大概也猜到谁会是工藤朔也之后的监护人了、无外乎是之前上门来的那名公安。
“不过、我们先下楼吧。”他拍了拍工藤朔也的后背、笑着说道:“我想你还没把这件事告诉有希子和新一、不是吗?”
“去吧。”
“他们会欣然接受你做出的选择、并且为你而欢喜的。”
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是在厨房里准备下午茶的工藤有希子。就如同工藤优作说的那般、她只是稍微愣神一会、随后回过神来扬起美丽温柔的笑容,轻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朔也酱。”
“…有希子妈妈,”少年有些不安地低头问道:“你…不开心吗?”
“不是的,只是觉得得暂时和朔也分开、有点不舍。”栗发女子抿唇笑了笑、眼神带上点不舍和温柔说道:“但是我很开心,朔也酱不止自己做出了选择、而且还鼓起勇气,愿意告诉我们你的不安和迟疑。”
“谢谢你给予我们的信任,朔也酱。”工藤有希子给他一个拥抱后说道:“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们成为你的家人。”
“勇敢地去追求所期望的未来吧、朔也酱,”她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地说道“你是自由的稚鹰、而我们会是你疲惫时的避风港。”
“别害怕会失去我们,名为「亲情」的羁绊可不是用距离可以轻易断开的。”
工藤有希子端起茶壶俏皮地朝他笑道:“要不要一起来准备下午茶呢?我可是很期待朔也酱制作的甜品呢~”
“…妈妈想泡什么茶。”
“今天想泡的是伯爵茶,朔也酱想做些什么呢?”
“…柠檬派,司康和奶油烤布蕾?”
“不错呢~不过柠檬派是给新酱的准备的,对吧?”
“新一…是最后知道的。”有点愧疚,所以想做点他喜欢的东西补偿一下这件事。
冬天的阳光洒进房间里、原来也是如此地温暖动人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分别的时间也终于到来了。
“尼桑、爸爸让我上来叫你。”工藤新一推开房门、对着正在翻阅日记的工藤朔也这么说道:“说是接你的人来了。”
“嗯,这就下去。新一,”工藤朔也合起日记本放进旅行包里、然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工藤新一,柔声道:“这是第一封信。”
“我等尼桑你离开后才打开,”工藤新一小快步地跑回自己房间放下那封信后,跑回来拉起他的手说道:“尼桑,走吧。”
少年背起旅行包、任由小男孩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前面,虽然男孩面上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但他还是感知到了那份深藏的难过不舍。
他们维持着这种姿势直到这条走廊的尽头,然后男孩突然被工藤朔也抱入怀中了、轻拍后背说道:“新一,可以哭、没有人看到。”
“我才不哭,尼桑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但男孩的嗓音还是有一点哽咽、靠在他的左肩处别过头来闷声说道:“只是、只是感到有点寂寞而已,才不会哭呢…”
“新一是小孩子,所以可以哭。”工藤朔也轻拍着男孩的后背、低声说道:“新一很成熟,但还是小孩子、是弟弟,所以不管是哭也好、还是撒娇,都是可以的。”
“我才不哭、哭了尼桑会犹豫的。”工藤新一眼眶红红地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而且尼桑和我约好了,会给我写信、时机到了就会回来。”所以、他才没有要哭,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一点点难过而已、忍忍就可以了,他才不想在尼桑的记忆里留下小哭包的印象、绝对不要。
“嗯,约好了。”少年笑着伸出尾指,轻声细语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工藤新一再度将尾指勾上、认真地重复那个约定,松开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低声说道:“尼桑、我们先下去吧,他们大概也等你很久了。”
少年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将有些别扭的工藤新一放下后说道:“嗯,走吧。”
背包里的日记本被填上了最后一页,当少年将它合上的时候便是新的旅途起航的日子。然后到了某天、这本代表着起点的日记,从角落里被长大的男孩找出来翻开。
而那个时候,历经千帆过尽、终于回家的少年已经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日记里诉说的事情。
就如同最后写着的那句一般。
「最后的日记:
我做好选择了。
虽然不知道正不正确。
弟弟说、即使分开,我也是他的哥哥。
和他约好了每个月给他写信。
日记、不会再写了,因为不需要再用它来记住了。
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记住的,无论开心还是悲伤、那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或许有一天,我可以轻松地、笑着将这一切说出来。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台词那般,
“让你难过的事,有一天,你一定会笑着说出来。”
晚安、承载我悲伤和快乐回忆的日记。
早安、虽然不美好却依旧被善良坚定的人所点缀的世界。
你好、久藤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