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摆弄着从废墟中捡出的碎片,已经被拼回能看出用途,是水族箱里那种很常见的能放出音乐的小装置。
不过这是……
目光一凝,眼尖地在一块弯曲的碎块内部发现了一点晶亮。他想了想,从携带的钥匙扣上拆下一个小小的工具包,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拆解开。
是一节导线啊。
食指指肚探进碎片内壁,摸索一下果然发现一个可以活动的卡扣,那么就应该有它的连接装置才对。
虽然没有凑近,但他也是在场亲历的一员,刚刚天海英芝陈述时也有听到。
起身回到城堡的残骸里再次寻找,有了确定的目标效率高了不少一丁半点。不一会儿,他手里捏着一个乳白色的块状小物体回来。
用小螺丝刀拆开检查了一下内部结构果然如自己所想。松田阵平走向沙发把这玩意递给萩原研二看。
“就是这个了,hagi。让城堡倒下来的罪魁祸首。”松田阵平嗤笑,面色却十分黑沉,“这份手艺,连机动队有些队员都比不上。”
萩原研二脸色也不好看,他好容易才处理好菅原和吾脖子上的伤口——那血就像怎么止都止不住一样一股一股往外冒,他不得已厚厚地糊上一大层药粉才勉强堵住,这对于他之前的一些猜测,简直是扎心又打脸。
接过那个改装颇为精巧的小部件观察了一下,萩原研二想了想说道:
“只是这样貌似还缺了一点关键的。小阵平不妨问问被你抓住的那个人,看服饰很像是做清理、或者电工之类的呢。我想那位小姐想必并不是自己做的这一切,而且,她还需要一个人帮忙把这些放到水族箱里面去。”
“我知道。班长已经在盘问那家伙了。”松田阵平挠挠脸颊,哼笑一声,“这小鬼倒是心大,在这地方睡得还挺香。”
菅原和吾纤细的脖子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他身上原本的衣服早已湿透,此时被萩原研二套了件宽大的帽衫。小小一只侧身蜷在沙发靠背上,帽子团吧团吧,白嫩嫩软乎乎的腮肉安稳地枕在上面,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一颤一颤、一起一伏。
似是睡梦里也感到疼痛,小眉头微微拧着,嘟起的唇瓣苍白没有血色。
怎么看着跟小可怜儿似的……
松田阵平捏了捏手里的小器件,刚刚萩给他看的那道斜切进皮肉狰狞无比的伤口又浮现在眼前。听见那边目暮警部日常被嫌疑人怼得哑口无言不由更加火大,暗道这种办事能力也怪不得民众提起警察日常就是骂骂咧咧,看伊达航那边的问话似乎有了进展,便凑了过去。
他这带着火气大步流星的姿态显得气势凌人,再加上刚刚正是他劈手抓住了逃跑的男人一把掼在地上的,那本已在伊达航沉稳中自带正气的声音询问里渐渐平静下来的男人又是抖得筛子也似。
“这,这……这,我……我,警……警官……”
仔细听还能听见牙关打颤磕在一起的声音。
“喂,松田……”
伊达航对自己这位同期好友颇为无奈。他很欣赏对方的能力,但对方这桀骜不驯时不时还冒出点不良气场经常吓到个把人的样子,看了也真叫人额角神经活跃啊。
遥看了一眼沉迷带孩子还不忘把工藤有希子逗得花枝乱颤的萩原研二,又想想那两个毕业就没了消息一点也不知去向的家伙。
还真是,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呐。
伊达航有时都觉得,自己之所以看起来面相老成,也算是拜这些家伙所赐。
松田阵平翻着伊达航的记录本,逼近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的男人:“喂,你这家伙,原来是电工,现在负责水族箱的护养清理,没错吧?”
“啊、啊,是……是,不!不是我……我、我没杀人……”
“哈?没杀人?那你跑什么?改装出这个杀人工具的难道不是你?放进水族箱的难道不是你?经理和保安可是都交代了,你这家伙是昨天最后一个离开的,说什么城堡刚布置好要再确认!”
伊达航大掌搭上松田阵平的肩膀,他真怕这位好友将那可怜的家伙一口吃了,补充道:“而且,制作出靠声波震碎玻璃的装置,可不仅仅只需要一两次实验。在这一点上,警方搜查你的住所,想必能查到些线索。那么,这位先生,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吗?”
工藤优作在警员的帮助下找来电脑,将工藤有希子相机里的内容导了出来,经过几下处理变得更清晰后,放大。
“看这一点。”工藤优作指着照片里菅原和吾背后一片水蓝色,隔着玻璃没有拍清楚,但能看出和这家店的店员服颜色相同。
“那么,为何死者脸上是那副表情,原因这便找到了。”
他低声与目暮警官交谈几句,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各位安静一下,我已经知道,案件的凶手是谁了。”眼中光华闪烁,透着睿智和明晰,“就是这位,竹内和雅,或者说加濑铃美小姐。”
高木涉站在一边,补充着刚刚查到的信息:“加濑铃美是竹内和雅的双胞胎妹妹,因出生不久便被送养,姓名和户口都早已和竹内小姐一家没了任何关系,因此一开始没有查到。两个星期前,你从机场到达东京,机场查得到这个记录。五天前,竹内小姐居住的一户建附近,有冷食店老板见到过两位小姐一起出门。之后,加濑小姐就再没被目击过踪迹。”
工藤优作轻轻颔首:“因为,从那时起,真正的竹内和雅小姐已经去世,而加濑小姐代替了这个身份。”
“诶??”
“去世?”
“难道不是姐姐不想失去全勤因此叫妹妹来代班?”
不同的警官不同的脸上露出同款豆豆眼。
额……
此时早已明白作案手法的几人齐齐无语。伊达航欲言又止,看了看场中娓娓道来的工藤优作,啊,还是辛苦优作先生吧,这种事情……
摸了摸自己的脸,可靠的班长悄悄给看起来一副青年书生样的工藤优作投了个鼓励的小眼神。
“竹内小姐的死因,应该是饱受死者渡边苍的纠缠骚扰,不堪其扰在反抗不从时被害。天海小姐收到的照片,最初应该正是死者拍来用以威胁竹内小姐的。这样的东西不会没有备份,搜查死者家中的电脑应该能找到证据。”
其他人还没反应,天海英芝听得先忍不住暴怒,一拳锤在身后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人渣!”
“竹内小姐死后,身为妹妹的加濑小姐当然想为姐姐复仇。你扮成姐姐的样子,代替她来这里上班,提前一天布置好了这个装置。这些垂下来的水草被连接到了里面的发声装置,这原本是水族箱里放出音乐的小部件,被改装后放出的声波频率刚好可以震碎玻璃,而里面被加装了导线,触发后不断向外释放电流。电流进入,会触发连在一起的振动装置,使城堡受到震动从而倒塌。一旦玻璃破碎,涌出的水会将仿真水草全部湿透,瞬間变成电的优良导体。死者受到惊吓后有拉拽东西的习惯,这一点被许多人知道,而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死者自己打开了致自己于死地的开关。”
工藤优作手指微动,调出店门外的一段监控,将被拍到的一角水蓝色背影指给众人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死者脸上留下了那样一副表情。加濑小姐穿上姐姐的衣服,你们姐妹面容本就极其相似,再换上相同的发型更是连共事已久的同事都一时分辨不出。死者在与天海小姐交谈时本就心烦意乱,骤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完全没心思细想。在加濑小姐刻意隐瞒下,别人或许不知,可身为加害者的死者怎会不知竹内小姐早已去世!看到死人复生,怎会不吓得肝胆俱裂。”
“可……可是,加濑小姐连库房都不认识,怎么做到改装这个小部件,又安进去的呢?”目暮警部听得蚊香眼都要出来了,弱弱地提问。
“这就要说到这位先生了。”工藤优作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表情,将监控往回倒了一下。
一个穿工服的人影将水族箱外挂着的“危险请勿靠近”的牌子摘了下来,随即便出现天海英芝那一头显眼的彩发。这显然是盯着那边的动静,在这两人来此的前一瞬间进行操作。
这个人影,与那边那个哆哆嗦嗦的人完全重合。
“上田隆裕,原本是东工大电气工程系的高材生,因为作弊被学校开除,失去了学历因而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先是在米花小学做了一段时间的电工,因为报酬不高,这才到商场来工作。目前主要负责这个水族箱的管理与养护。”
工藤优作双手食指交叠相互敲了敲:“按照松田警官和伊达警官的调查结果,以及经历保安的证词,上田先生,正是你制作了这个装置,并将其安装进水族箱里的。”
上田隆裕门牙不住打颤,头发被冷汗打得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他惶惶然张大眼睛,脸色忽然变得潮红,望向加濑铃美,却说不出话来。
意味不明地看了狼狈的上田隆裕一眼,加濑铃美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按照工藤先生的话来说,似乎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以你所说,我只是发了几张照片而已,约渡边苍来的是天海小姐,布置这一切的是上田先生。啊……如果上田先生指认我是指示者,犯人的反咬一口,也没什么可信度的吧?”
“不!!!”手抓着脸颓唐不堪的上田隆裕绝望地大喊,“我没杀人!没有!她没告诉我,做这个是要杀人……没,我没杀!我有证据!我录了音!”
似乎是马上就要被当做杀人凶手抓起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上田隆裕抹了一把脸,语气变得灰败而平静:
“事实上,我被竹内和雅看到和出轨对象在一起,那个女人还留了证。后来,她,”他示意了一下加濑铃美的位置,“拿着证据威胁我说不帮她做这个就要揭发我。她说她被渡边苍骚扰够了,要他在工作时狠狠出个大丑在这里干不下去。我保证,那个装置它它它,我给她时绝不会漏电电死人的!”
想到当时场面他不禁又一阵恐惧,看向加濑铃美的复杂至极:“我那时并不知道她不是竹内和雅,但看她拿出这个威胁我,当时就留了个心思,怕她以后再做纠缠,想着也拿住她一个把柄,就偷偷录了音。”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加濑铃美像是放弃了一般塌下双肩,双手捂脸有泪水不停地从指缝中渗出,片刻她身前的地面上就积了一小滩液体。
“你们说的没错!”她惨笑,“这一切是我布置的。但是,这个家伙也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什么不知道我是谁,他分明是亲眼目睹我姐姐的死。那天……那天晚上,姐姐下班一直不回,我很担心想去找找,就看见,看见,那个畜生慌慌张张地从巷子里跑出来,我知道那是一直纠缠姐姐的人,感觉不妙连忙进去看,姐姐……姐姐就躺在小巷子里,脖子上掐痕青紫。”
胸口剧烈起伏,喉头哽塞,加濑铃美深吸了一口气,涂着淡粉指甲的手指指向上田隆裕:“我看到了,这个人躲在水管后面,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姐姐有他出轨的证据……他定是觉得,姐姐死了,他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我要为姐姐报仇!”
“所以,我扮成姐姐,布置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终究低估了这个家伙,被他录了证据……”
她抽噎着,逐渐泣不成声,那痛恨凄楚的诉说让周围的人都不由深深地共情。目暮警官脸上都流出惋惜,天海英芝则已握紧了拳头:
“这种人渣死不足惜!”
“够了!”
霹声厉喝,松田阵平面色铁青,一把扒拉开一众或同情或不忍的同僚,几步路被他走得像要去杀人一样。
将手里乳白色的小玩意摆在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一点也不后悔?包括把大家伙一起弄死,包括多次对个小崽子痛下杀手?”
他现在毫无耐心,不光是对这个执迷不悟巧言诡辩的女人,还有这群看了半天被玩了个彻底的蠢货。没给加濑铃美反驳的机会,像机关枪一样一股脑把证据倒出来:“这女人把震动器改装了,和放音装置断开,加了个遥控开关,手法粗野得像个大猩猩似的。这样这东西只能靠遥控控制,所以!在那人渣分明已死的情况下,你依然按下开关,让城堡砸向我们,是杀一个没过瘾?”
目暮警部张了张嘴,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又被松田阵平截断:“遥控器在哪你们自己去搜,不是耳环就是发卡之类,这都搜不到那就真的没用到底了!这个伤口!”
松田阵平调出借用工藤有希子相机拍摄的照片——看到上面狰狞的伤口心情更差,语调更显凶恶:“这个深度这个角度完全不可能是意外!”
伊达航觉得他拳头马上就要往人脸上招呼,连忙用点力按住他胳膊,自己接过话:
“加濑铃美小姐读大学时是弓道社的主将,之前还有用飞镖射中十环的俱乐部记录。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凶器。”
他说着举起证物袋。
证物袋里面,是那个边缘锋利的贝壳残块,上面血迹斑斑。
“这是插在城堡顶端的装饰物,因为拼插而打磨得十分锋利足以伤人。当时城堡倒下现场一片混乱,加濑小姐匆忙拿起这个想要伤人,却不知它的边缘刮破了加濑小姐的手指,让手指上的指甲油也少了一块。现在把这块贝壳拿去化验,应该能化验出来自加濑小姐的血液,而且仔细看,这上面还有干在上面的指甲油碎屑呢。”
伊达航说完众人凝神去看,果然那块贝壳的边缘处有几点淡粉色,与加濑铃美指甲油颜色十分相似。
高木涉讷讷地说:“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连伊达航都十分不解,菅原和吾是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带来的,在店里也一直乖乖看衣服换衣服,与加濑铃美或竹内和雅别说矛盾哪怕连半句话都没说过,是什么,让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个孩子下手?
而且,根据现场的描述,城堡倒下时,离得稍远的松田阵平三人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连工藤有希子的位置其实若不是她跌倒扭伤脚踝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第一次真正面临死亡威胁的,依然是菅原和吾以及工藤新一——后者显然是被捎带的。
“我想,”此时一直坐在沙发上全程并未参与破案的萩原研二开口了。比起松田阵平的暴怒,他的语气还算和缓,只是那寒意直要把人骨髓都冻住,“小和吾大概是看到什么,或者加濑小姐认为他看到了什么,才会险遭灭口吧。进店开始,小和吾一直盯着水族箱看,加濑小姐做贼心虚,认为他是在看你装神弄鬼,其实他只是觉得小丑鱼很可爱而已 。”
转过身温柔地给委顿困倦的人围上一条围巾,想了想,把帽子也戴好。牵着又小小打了个呵欠,眼角挤出泪珠的菅原和吾起身:
“案子已经都搞清楚了,小和吾也累坏了我们要先带他回去。目暮警部,班长,笔录明天我和小阵平会去做的,现在就先走了。剩下的事情,麻烦你们了。”
菅原和吾:“??????”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带他回去??回哪去??
他这一天委实过分精彩了,逛个超市遇上抢劫,劫匪带枪居然还玩个碟中谍提前安炸弹。上个商场买个衣服又能遇见这破事,又是水淹又是爆破最后暗器都整上了。
现在又疑似遭遇人口拐卖?!!
眼看卷毛都叫来计程车身边这个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都要把他往车上带了,菅原和吾忙挣了挣肩膀。
嘶——
扯到脖子上的伤尖锐的疼痛使他动作一僵。
都怪老东西,要么这点伤还不是……
肩上一暖,一只修长的手揽了过来,半长发警官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眼底掩藏了情绪能轻而易举地被察觉,却浓郁得晕染不开。
像雨天里满是涟漪的湖面。
他分明在笑,菅原和吾却捕捉到了在店里感觉到的那种难过的意味。他想那是叫做难过,让他心头有种被揪了一下,有点酸有点闷的感觉。
于是他没有再动,任由人带着他上车。
他能感觉到,如果他再去拒绝,面前人会更加难过的。难过一点也不舒服,他想让他开心起来。
萩原研二不容置疑地揽着人坐进出租车后座,没再遭到拒绝让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将人半搂到自己肩上,小心不更扯到伤处,抚在背书的力度却不容置疑:
“小和吾能感到自己在发热吗?生病受伤的小朋友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转过脸,几乎要贴上人耳朵地低喃:“hagi猜测小和吾肯定会拒绝去医院,那么,至少让hagi帮忙,把伤口好好处理下吧。”
“hagi也不想提出拜访然后被拒绝,所以,干脆把小和吾拐回家里来好了。我想hagi总不至于让小和吾时刻警惕不能安心的吧。”
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试探,那双眼睛的主人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此时目光柔和而皓朗,
似千里月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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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逮着他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