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的私家车与警视厅的警车一前一后驶离轻井泽,开上18号国道。行驶到上信越自动车道时,工藤隔着车窗和幸山打了个招呼,便指了指前方,顺理成章地加速超过了他们。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车窗外是群马郁郁葱葱、连绵不断的森林,夜风带着水汽与凉意,从副驾驶洞开的车窗里涌进车里。工藤看了一眼灰原哀,少女合衣靠在椅背上,将头偏向靠窗一侧,茶色短发被风吹得猎猎飘扬,盖住了她的眉毛和眼睛。这是灰原哀在乘车时的习惯状态,让她看起来既像是在欣赏远处的风景,也像是在出神思索。
工藤盯着远处被远光灯照亮了的空旷高速路,单手把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去拉她的:
“灰原。”
她的手指触感冰凉。
灰原哀轻轻回握住他:“……工藤。”
“冷吗?”工藤顿了一下,说,“要不要我把外套给你?”
后视镜里,灰原哀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她用比之前大了些的力度再一次握了握工藤新一牵住她的手指,摇了摇头,随后松开了手。
“……这样就可以了。”
工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复又沉默地将目光投向远处。灰原的手机一直连着他的车内蓝牙,但今天两人谁也没有放音乐,只是默默地一同听着GPS平板机械的女声。
上车之前,他们和赶到轻井泽的记者撞了个正脸,工藤现在也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拍下了灰原的照片,只希望自己的反应足够快速,在他们拍照前就蒙住了灰原哀的头。从轻井泽启程时,他三言两语将白鸟电话中的内容给灰原哀陈述了一遍,后者用手机将璃华子的遗书保存下来,看了几分钟,随后便沉默地坐在一边,只有在工藤主动和她说话时才会回答。
这个反应在工藤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在带灰原哀去现场之前所预想的结果中最好的一个了,却依旧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在工藤从警视厅出发去庆应女高之前,他相信,以灰原哀的自持,即使目睹亲近朋友的死亡现场,也并不会因此失去理智或当场崩溃。
灰原哀的确没有,但正如幸山浩康在别墅外与他一同接听白鸟电话前说的那样,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不仅是现场本身,更包括了在警视厅抵达轻井泽之后,通过现场所推理和体现出的其他隐含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是整个轻井泽案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个失去了家人的少女在绝望之下的报复吗?是短短一个月前,王陵璃华子充满喜悦地推开父亲在美术馆办公室的门,见到的却是父亲尚且温热的尸体,和手持凶器的今井大介吗?这个女孩是怀着何种心情为今井处理现场,并在第二天通过灰原哀联系工藤,又通过多个假证愚弄了警视厅,将父亲明显是故意杀人处理为一场不存在的抢劫案的?
真相就是,这些事情仅凭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而警视厅内部,恐怕有今井大介的帮凶。
从看到王陵璃华子遗书的第一眼起,工藤就并未怀疑其中内容的正确性。因为王陵牢一死亡当天今井大介的不在场证明是通过毛利小五郎的证词确定的,而后者那天一直在陪同女儿毛利兰在银座购物。
在第二天面对警察时,小五郎说了假话。
这是工藤新一本人带着灰原哀亲自调查出来的,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将自己取得的视频证据交给了白鸟任三郎,得到的结果,则是王陵牢一的死亡以抢劫罪结案。
会是白鸟吗?
只是在脑海里产生这个想法,工藤便感觉心里一沉。去年夏天读警察大学校前和白鸟暌违多年的一面,对方在他加入警视厅的第一天特意来到搜查一系办公室的关照,几乎是亲力亲为地交代他警视厅的办事习惯以及一系众人的脾气个性……以及在无数案子的处理过程中,是作为他直系领导的白鸟任三郎为工藤新一担下了众多繁文缛节,让他可以全心扑到案件的侦查中。
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会称他为“新一”的人。
除了白鸟之外,警视厅还有谁能接触到他交上去的名画家抢劫案的证据呢?
——不,不只是接触,更准确的说法是“修改”的权限。
工藤在脑海中飞快地将警视厅的架构过了一遍,无奈地发现,在系长以上,似乎所有警视厅高层都拥有这个权限。但他随即又想起王陵牢一案是白鸟任三郎在他处理案件的过程中亲自抵达现场,从自己手中抢过去的。这顿时又增加了白鸟在他心中的怀疑程度。
无论如何,明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必须要找到白鸟任三郎,当面和他将这个案子说个明白。
工藤新一缓缓驶入米花町。黑夜已经降临了,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荧荧的光。
他熄灭发动机:“灰原。”
灰原哀闻言转头看向他,窗外的白色光晕落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眼神十分疲惫。巷口有一家便利店在营业,远处的公园里传出幽幽的蝉鸣声。
在一片寂静之中,他们在车里安静地对视。
“灰原。”工藤新一又说了一遍。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笑过,然而青年的这句话似乎打开了少女心中的某个闸门——就像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在忽然之间失去桎梏,不受控制地爆发了那样。
忽然之间,灰原哀在他面前低下头,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尽管看不见她的表情,工藤却能听见她越发急促的呼吸声。最开始,少女的呼吸只是微微地颤抖,但很快,她的上半身便弯得更低了,头发垂在脸颊旁边,挡住了两只手。工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直到少女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从那捂住眼睛的指缝里渗出怎么擦也擦不完的泪水,以及一声接一声的,越发痛苦的,再也无法掩盖的抽泣。
“灰原,”工藤沙哑着嗓子,倾身过去,想用手去揽她外侧的肩膀,“灰原……”
“不,不……稍微……稍微等我一下……”
他刚动了一下就被对方阻止了,灰原在衣襟上擦了擦右手沾着的眼泪,手掌在两人间竖起,形成了一道屏障。
她将脸转向车窗那侧,用后背对着工藤,肩胛骨起伏急剧地倒着气,像是在强迫自己立刻平静下来。
她的情绪起伏实在太过剧烈,人在痛哭时摄氧量本就不足,如果再强行压制呼吸,很可能会出现昏厥的情况。
“灰原,不要这样……”
工藤下意识想去抱她,少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转身面对他,而是激烈地摇着头。
“稍等我一下……我哭一下就好了……”
灰原断断续续地说,难以压抑的哭腔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抽噎。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她白色的校服衣领,再被她自己用衣袖胡乱抹去:“对不起……工藤,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过……”
听见她在道歉,工藤新一骤然觉得心脏一疼。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灰原哀的肩上,感觉那被浅灰色西装包裹的小小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什么啊,”灰原哀听见他轻声说,虽然是问句,听起来却更像是扪心自问,或者自责,“难道灰原是觉得……我会因为你难过而不高兴吗?”
一直在低头擦眼泪的少女忽然停住了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绿眼中盈满泪水,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因为一直在用衣袖大力擦脸,导致眼睑下方都有些出血丝了。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吸了吸鼻子,眼中有几乎形成实质的悲伤。
工藤定定地看着她,这样的灰原哀他从未见过。
“好了……好了,过来。”
工藤忽然探身过去,握着灰原哀的左肩,将少女整个人都揽了过来,几乎是有点粗鲁地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她。灰原起初还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工藤新一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抚,身体也带着她微微摇晃。
……一个完全保护的姿态。
在持续不断的拍抚中,工藤感觉怀中的少女逐渐安静了下来,由浑身颤抖的大哭,逐渐转为偶有一两声低低的啜泣。灰原哀的头发柔软得像他正抱着一只猫,而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的衬衫上,他感觉到它正因为她的眼泪而逐渐变得湿润。
“……该怎么告诉你,现在是可以哭的?”他喃喃地说道,那话语听起来就像叹气,落在她背上的手却带着温柔的热度,“如果感觉难过的话,就哭一会吧。没有人会怪你的。没关系。”
怀中的猫拱了拱他,那是灰原哀在点头。
“嗯,没关系。”工藤说道,听见远处传来的虫鸣声,“我在这里,小哀。”
东京警视厅位于千代田区几条街道的交叉口,透过灯火通明的高层,可以看到夜色下千代田静谧的公园,以及远处港区流光溢彩的建筑群。在这座巨大的都市中,犯罪事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黎明与夜晚却仍旧定时定点地忠诚降临,将城市渲染得像一个美丽的梦境。
白鸟任三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投在面前发亮的电脑屏幕上。课长办公室配的电脑是台式机,二十七寸的液晶显示器做了分屏,一边是警视厅的系统界面,另一边则是社交软件“推特”的首页。
他将鼠标移至网页的刷新按钮上,不死心似的又点击了一次,“王陵璃华子”的名字却仍然高高地挂在日区的热搜置顶上,看词条讨论的统计,似乎还有上升的趋势。紧随其后的,是名为“王陵香也子病历”的词条——“香也子”是王陵璃华子在遗书中提及的妹妹的名字。在璃华子的名字登顶热搜之后,一个用户名为乱码的账号忽然发出了王陵香也子死前在庆应义塾大学医院的病历记录,那张照片显示,王陵香也子是由于哮喘发作,治疗不及时而窒息离世的。
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2:04,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天即将结束的讯号,也是孩子们应该放下手机和平板,听从母亲的劝告去洗漱的时间。距离王陵璃华子在Insta发出自己的遗书只过去了三个半小时,相关的热搜已经席卷推特等多个年轻人爱用的社交软件了。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专员查看了璃华子遗书的发出地点是轻井泽,或许这是因为她设置了定时发送,Insta便自动定位到了设置定时时使用者的IP所在地吧。
白鸟忽然感到有些口渴,便拿过办公桌边的玻璃茶杯,揭开杯盖喝了一口水。杯子里装的茶是他下午离开办公室去开会之前泡的,现在早已冷了,并且涩得发苦。白鸟放下茶杯,用手指揉了揉额角,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像是有只青蛙被封在了头盖骨里,正在挣扎着往外面跳。
电脑屏幕的右侧是五月份在六本木发生死亡王陵牢一一案的系统界面,白鸟的目光在“犯罪种类归属”的条目短暂地停驻,随后退回了上层界面。
这是从去年年末开始新使用的系统,理论上,任何人使用账号修改或者查看的痕迹都可以追踪,尽管从来不会有人用这个功能来找过白鸟的麻烦,但还是小心点,在同一个案件上停留的时间不要太长。
事实上,白鸟任三郎很清楚,尽管警视厅向来采取对舆论置之不理的,无动于衷的态度,今天晚上,在系统里查看王陵牢一案件的人,也绝对不止他一个。他又,抿了一口茶,□□和茶多酚的苦味令他眉头一皱,但这反而有助于他集中精神,好好地思考自己现在面临的处境。
搜索框的光标在跳动,白鸟将手指放到键盘上,缓慢地键入“日本特大_”四个字,却在敲下回车之前便退格删去了。他叹了口气,将推特的热搜界面和系统全都关掉,盯着满是草稿文件的显示器屏幕愣了一会。远处楼顶的航标灯在闪烁,一个红点。这个红点让白鸟想起方才开会结束后他被刑事部长少前知弘单独留下叫到办公室聊天时,上司桌面上恒温热水壶闪烁的红光。
少前部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想到。
裤子侧袋里的手机在震,白鸟取出查看。一条是新闻的今日热点推送——显然,也是有关王陵璃华子的,媒体热爱这个比电视剧更具传奇性的桥段,给这起案子起了个名字叫“轻井泽洋娃娃殉情案”,缩略图里熟悉的面容让白鸟皱了皱眉,但是没有点开。另一条是妻子给他发的LINE消息。什么时候回家呢?她问道,今天我做了牛排。
白鸟点开第二条,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他起身,抓起挂在椅背后面的外套,给名为“澄子”的人回过一条语音:“我立刻出发回家。很快。”
“兰?小兰?”
和父亲的呼唤一起到来的,是在毛利侦探事务所三楼响起的“咚咚咚”的敲门声。毛利兰穿着睡裙在床上趴着边玩平板边刷手机,闻声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门没——不!等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让父亲直接进来,旋即想到自己新换的这条睡裙没有胸垫,便急急忙忙地从床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中途还不小心扭了一下腰。
她的动作有点大,弄出了一点动静,这令视频通话另一端正在敷面膜的铃木园子从镜子前转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小兰?怎么啦?”
“没事没事,”毛利兰说道,把手机丢到床上,三下五除二将睡衣从头上扯下去,换成另一件,“你等我一会啊,爸爸突然来找我。”
“知道啦知道啦,”园子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去吧去吧。”
小窗里,毛利兰从摄像头的侧面探出头,冲她挤了挤眼睛,随后走远了。
参加工作半年以后,毛利兰已经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工作节奏,并逐渐学习着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她的上司对她很好,最近公司也很少加班,这让她得以在每个工作日的晚上都能享受几个小时的轻松时间。最近被园子影响,她喜欢上了一款用平板玩的游戏,两个人经常会边打电话边一起做任务。对毛利兰而言,和好友一起聊天的日常便是她的幸福来源之一。
当然,她偶尔也会和本堂瑛佑一起玩和打电话。在园子有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瑛佑的时间总是空闲的,仿佛他始终都在那里等着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并随时愿意提供帮助。
她打开门:“……爸爸?”
或许是知道女儿工作通勤已经很累,她在家的时候,毛利小五郎通常不会总是找她。虽然做饭和洗碗仍然是毛利兰的工作,但小五郎在女儿大学毕业之后似乎也有所觉悟,逐渐开始负担一些诸如扫地般力所能及的家务,有时看女儿疲倦地躺在沙发上或趴在床上,还会洗好水果端来给兰吃。陪兰一起去试衣服的时候,即使无法欣赏裙装本身,小五郎也会掏出钱包付款。
从前他极少对女儿表示关心,兰看到他如此转性,自然也表现得很高兴,准备的三餐也更加美味尽力了。至于侦探事务所承接的业务,毛利兰则从来没有抱过什么希望,她觉得只要不赌马,老爸还是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侦探的。
但今天不同往常,站在毛利兰房间门口的父亲眼神很严肃,细看还有隐隐的担忧。
毛利兰不解:“……怎么了?”
小五郎将手机递给她,毛利兰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是一张新闻图片。
她愣了一霎,随后伸手接了过来。
图片的背景有一些虚,看起来像是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拍摄的,但还能看出是一栋别墅,里面亮着灯。别墅设计了巨大的落地窗,仅看外墙就能感到豪华,兰之前只在园子家的别馆中见到这样的装修。
然而最为抢眼的并不是别墅本身,而是位于画面中央的两个人。
毛利兰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机。位于照片右侧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性,短发,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他看起来是刚刚扯下自己的外套,并在身体冲向镜头的同时,把它搭在了另一个人的头上。
画面中的另一个人是个女孩,高中年纪。她的脸大部分被工藤新一的外套挡住了,只露出一点飞扬的茶色头发,但只看她工整的穿着与纤细的身形就能轻松推理出她的年龄。
毛利兰曾经见过她。
“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兰把手机交还给小五郎,“爸爸,怎么了?”
她无所谓地拨了拨头发:“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园子还在等我。”
这回换成小五郎疑惑:“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兰冷笑了一声,说道,“他又带她去探案了吧……那个王陵什么的案子。新一不是早就这么干了吗?随他们去吧。”
小五郎叹了口气,收回手机:“是,我上次也碰见这个小女孩……你和新一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他刚说完,看到女儿的脸色又悻悻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算了,我不问了,兰开心就行。”
这终于令毛利兰露出了一点笑容。
“嗯,爸爸,我觉得……我和他,跟分手也没区别啦。”
兰耸了耸肩,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的眼前闪过本堂瑛佑的脸。现在,在她眼中,那张脸比工藤新一的要可爱得多。
而小五郎也很少看到女儿用如此不经意的语调提起那个阴魂不散的臭小子,惊讶之余,不由得多打量了兰两眼。
“怎么了?爸爸你有意见?”
毛利兰眨眨眼睛,神情很是俏皮。
“没有没有。”小五郎原本是刷到了相关的新闻,想提醒女儿注意新一和那个少女的关系,但看女儿自己都不在意,做父亲的也没有必要瞎操心。
他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分手好,下一个更乖。”
看到女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小五郎又加了一句:
“本来嘛,工藤新一一直都配不上我女儿。”
手机铃声响起时,工藤新一正在办公桌前打瞌睡。警部补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被失重的感觉给惊醒了。
灯光雪亮,照得搜查一系的办公室明亮如昼,除他之外,房间里没有别人。土井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宗,幸山的玻璃杯里有干结在杯壁上的咖啡——工藤想起自己已经把他们都轰回家睡觉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节呼吸,接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时却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喂,”喉咙仍然有些沙哑,他轻咳了两声,“岩城前辈?”
“前辈”其实是尊称,除了年龄,岩城敬在任何一个领域都不具有超越工藤新一的能力。而工藤新一进入搜查一系时只有二十四岁,担任的却是搜查一系代理系长这个职位。职业组出身的他,如果不出意外,不到一年就能升职为警部,前途发展与以岩城为首的一群普通警察比起来,可谓顺遂通畅得多。
工藤新一进入警视厅两个月之后,身为搜查一系巡查的岩城敬提出了辞职,准备陪同待产的妻子回到冈山老家的乡村。离开东京前,搜查一系的几位同僚一同请他吃了个饭——当然,最终是工藤付的钱——都对离开警察行业的他表达了真心的惋惜与祝福。虽然当时共事的时间不长,但工藤对这个老实憨厚的冈山汉子印象很好。只是在岩城离职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什么交流了。
“你最近怎么样啊?”工藤露出一个微笑。岩城敬曾在搜查一系与他共事,即使不明就里,也要寒暄两句。
“我还不错……”对面答得很快,语调里还带着一点工藤熟悉的冈山腔。冈山县位于关西地区,这种口音让他想起服部。
已经是深夜了,岩城敬所在的环境却并不安静,工藤听到了电视台主持人的播音腔,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婴儿的哭声。
他一拍脑袋:“对了,我太忙了一直忘了问,岩城太太是不是已经生产了?”他笑了笑,“我还没给宝宝准备礼物呢。”
对方听完也笑了:“是生产了,是个女孩,工藤。一月末生的,礼物就不用了。”
寒暄了几句,工藤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远远地说了些话,似乎是在交代家里人做事。
他直觉岩城敬有话要和他说,便一直等着。果然,过了一会,岩城似乎轻轻关上了门,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我看到了今天的新闻,工藤,王陵璃华子那件事。”
岩城敬的声音有些严肃,其中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在农忙之余照顾女儿的父亲,而是那个警视厅刑事科的警察。
“嗯?”工藤直起身体。
“我看了媒体的总结,自己又拿手机查了查,”岩城敬言简意赅,“那个死者,王陵璃华子,现在就读的学校是叫……秋山学园。读高一,对吧?”
工藤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岩城顿了顿。工藤本以为他要问些关于案件的内容——违反警视厅的规定——但岩城并没有追问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查了一下这个秋山学园的地址,工藤。”岩城说道,伴随着啪啦啪啦翻动笔记本的声音,“是在世田谷区。你知道我平时休息日偶尔会喝点酒,去年夏天,大概八月份左右吧,我和我的一个同期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过一件事。这件事我当时没有在意,但是今天看新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工藤。我觉得可能会对你有用。”
工藤屏住了呼吸,岩城敬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我这位同期……咳,在作风上不是那么谨慎,对自己的要求也不是很高,简单来说,就是作为警察,他的手脚并不太干净。”岩城说道,“他的酒瘾比我要大,更糟糕的是,一喝完酒就喜欢什么都说,尤其是在喝醉之后。”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办完一件‘斜顶阁楼囚禁案’,那个案子不是发生在杉并区吗?就在世田谷区的旁边,嫌疑人是个小学的校长。因为恰好谈到了还没解决的案子,我就和他讲了这件事,但我这个同期在听完之后,挥了挥手,对我说‘这算什么啊?’那天我也喝了酒,知道他对我能够在警视厅工作有些嫉妒,便借着酒劲呛了他几句……我们聚会的地点是涉谷区,他指着世田谷区的方向对我说:囚禁算什么?阿敬你不知道,那些有钱人玩得有多花,磕了药又喝了酒,就连十几岁的女孩都能给玩死!”
岩城敬的声音很沉重:“他……工作的辖区恰好是在世田谷区,如果我没记错,是在三间茶屋一带。”
“……是在秋山学园附近。”工藤说。
“没错,”电话那头,岩城敬也在叹气,“我当时……唉,我当时没多想,我以为他在骗我,或者和我吹牛……直到我今天一开电视,偶然看见那个王陵小姑娘妹妹的病历时间是在七月,和他跟我说的时间相差不远。”
这是几乎已经具体到日的时间,只要加以聚焦,很容易找到它与轻井泽一案的联系。
但是,王陵香也子的死因是哮喘……这是庆应义塾大学医院下的诊断,为什么到了在岩城敬同期的口中,便换了一种死因?
他提到的死者就是她吗?还是另有其人?
“岩城,你那位同期叫什么名字?”工藤沉声道,“我明天就去调查。”
“重政直义。”岩城沉闷地叹着气,“工藤,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工藤新一抿了抿嘴。
“我明白,”他说道,在东京深沉夜晚的底色下,他看到玻璃映出的自己也在点头,“谢谢你,岩城。”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岩城敬挂掉电话,离开阳台,重新回到室内。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主卧室的门,妻子对他摇了摇手,女儿已经在摇篮里睡熟了,漆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嘴角微微上翘。
岩城敬靠在摇篮边,温柔地注视了一会宝宝的脸。
她一定正做着一个美梦。他想。
提示:岩城敬在第二章出场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