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唐门]我寄昭昭 第55章 剑影纷纷

霍雨浩小口地啜饮这据说只为“真心的客人”而准备的“真龙之血”，得益于武魂特性，他的感官敏锐，也能跟明晰地察觉出身体的变化。

在茶水精华涌入体内、完成一个周天运转的刹那，他感受到了整整九座山峰的“共鸣”，让他误以为他也属于蓝电霸王龙宗。

天与云、山与水，有那么一瞬间，他竟错觉自己也属于其中，灵魂七窍均隐没入天地大道，与蓝电霸王龙的龙脉融为一体。

昭昭并未错过他眼中滑过的惊诧，见状笑道：“感受到了吗？共鸣。欢迎‘真正’来到蓝电霸王龙宗。”

“……怪不得。”霍雨浩喃喃道，片刻又了然地笑，“怪不得世家大族出天才英才，有这样的资源，何愁不能成才呢？”

他说的不错。再废物的根骨，堆过天材地宝都总能有点出息的，除非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然而庞大宗族更为弱肉强食，这些年来也有过不少弃子。像昭昭的舅表兄就曾被家族除名。

但这种药罐子跟真正的天才当然有所不同。真正的天才辅以灵丹妙药，只说是如虎添翼；硬靠药物得来的修为则势必要付出代价。许多人修为不能寸进，停滞在某一境界多年，正是这样的缘故。

三人又在氤氲的茶香聊了一会儿天，便听外头通传：宗主大人到了。

索尔虽掌管蓝电霸王龙宗，拥有宗主的名头和实权，但这份权力也是他为昭昭代管的，正如星罗公主与男帝。只要她想要，这份权力随时能够回到她掌中。然而她还是太年轻了——她还在上学呢，为此需有一位副手。索尔正是母亲为她挑选的副手。

他先是一个男人，再是蓝电霸王龙宗的宗主和玉氏家主，一个男人，在地位上天生就比女人矮了一头，更别提昭昭是他上司的孩子。龙族是血缘政治，母神的子嗣与母神享有同等的权威。为此男性宗主需在女性少主面前低头，昭昭回家，反而该索尔来她的院子里拜见迎接。

索尔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怨言。为什么要有怨言？遵从母神的命令侍奉少主人是他的荣幸，他内心一直向往做一个能干的贤内助，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是少主人实现了他充满父性光辉的梦想，他只会为此感到高兴。

碍于外人在场，索尔踏过门槛，并未行大礼，只是微微地向昭昭低了低头，道：“殿下。”

龙族高傲好战，宁折不弯，低下头颅无异于服输。因此在龙族的文化传承中，低头反而是最简短也最隆重的礼节，胜过人类的三叩九跪。

少年亲王轻轻地抬了眼睛，眼底流淌着清亮冷彻的金。这已经是一双龙的眼睛，瞳孔之中浮跃着龙神的气息，总有一种令万兽朝拜的余威。她抬了抬手，示意免礼，那种令所有龙种都不禁震颤的威仪很快散去，笑意重新填进年轻女孩儿的眼睛，昭昭轻松随意地道：“我把王冬带回来了，还有我在史莱克的同学——你肯定听人说过了，这是霍雨浩。”

“小霍，”她旋即转头同霍雨浩道，“这是我们家的宗主，双方见过，就算认识了。”

索尔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毛。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不介意将宗族的人脉借给他使用。这个同学什么来头，就这样得少主人看重？

他不知道昭昭已经把天斗玉氏的名头借给霍雨浩很多次，只是他一次也没有用过。

既然是昭昭的同族长辈，当然也是同姓。霍雨浩连忙道：“见过玉宗主。”

假如是昊天宗的两位宗主，若有眼缘，恐怕不会多么注重礼数。索尔不同，他不是那么豪迈的人，昭昭常说他有世家公子的清流风骨，他只笑着反驳少主人，说一把年纪，再如何清冽自持，讲究下去都是可笑。

他是一条天生的雷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世家公子，只是性格使然而已。

索尔在人间暂代蓝电霸王龙宗，无需过多解释，世人自然会认为他姓玉。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正式的姓氏——他是一条公龙。族群中的雄性并没有资格传承母神的姓氏，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作为社交网络中的代号。

他温和地笑了笑，那副做派比起一宗之主更像一位翩然公子，温润如玉，“殿下的客人便是宗族的贵客，实在不必多礼。”

“对，”昭昭懒洋洋地接话，回了家，她一身倦意都被激发出来，这会儿很像一条在阳光下蜷缩盘踞的蛇，“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地方可比家里好多了。霍雨浩想。他指的是白虎公爵府，但在他心中，那其实不算是他的家。因为那里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话虽如此，他近年来也很少再为从前而心中黯然，今日之他已非昨日，他已然有了归处。

索尔请两位客人稍作休憩，说已安排膳房备菜，想要来自异国的客人指教一番菜色；又请少主人借一步说话，有事相商。

昭昭动了动脑子。最近的要事不算太多，如今的她位高权重，其实也能算是忙人一个，即便索尔为她分担了许多政务，有些事也需得她亲自决断。而这些事当中，最重要的两件都有关于与异国士族的合作，一为日月单氏，二为星罗朱氏。

索尔要同她商谈的是后者。

她们俩虽然相识多年，不必拘礼，也不必对彼此摆什么架子，但还是拿出了议事的正经样子，去了宗主所居之处，庞大院落单独开辟出一间议事厅，母亲管这叫“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曾经属于昭昭的大舅，万年前雷霆斗罗曾坐在主位那张华贵万端的帝龙木高椅上，与他身为供奉斗罗的妹妹共议宗门的未来。

如今她坐着母亲的位子，而舅舅的椅子上坐着索尔。

索尔说，这个位置，今后也会是殿下的。

她其实不太知晓从前，也未曾亲眼见过那些兄妹相谈的画面，但她每次进到这个房间都会感到心安，那是一种仿佛看见细小微尘在温暖的阳光下跃动的感受。

龙族拥有传承记忆，她的基因中保留着母亲尘封的过去，如同某些特定种族的雌性动物能够继承母亲的记忆。

“朱氏的态度软化了。”索尔单刀直入地道。

“朱煊的话语权足够她主导这场联合吗？”昭昭一针见血地问，即便是面对未来的盟友，她在权衡利益时也显得格外冷清，但她必须锱铢必较。成王败寇，有些事她实在输不起，“她膝下可没有女儿，这一点不比她姐姐。”

索尔道：“但她和朱烨之间没有根本的利益矛盾。促成与朱氏的联盟，这对她们两支而言都是百利无弊。”

朱煊是戴浩的妻子，而朱烨是她姐姐，也是朱露的母亲。

这足见朱氏的野心：姐妹俩以“煊赫”、“炜烨”为名，显然是再美好不过的寄情，依稀可见这支没落士族曾经的光彩。何曾几时，她们一定也想过要让家中女儿名动天下，官拜三辅。

只可惜世事无常，即便朱氏仍然保有华族的余威，也不可否认她们正在走下坡路，否则朱煊不会甘愿让两个男儿随戴浩的姓。她表面上说的是，女儿随母族，男儿随父族，然而真相残酷，实质上是因为朱氏的威势已然逊色于戴氏——她当年是入赘的，才会被人称为“朱夫人”。

然而女人至死是少年，时至今日，她也仍然不忘少年时节的志向与抱负。她一直没有丢下朱氏的野心。

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官拜三辅、承继公侯啊……她到死也不会忘的。

而她姐姐也是一样。只要是为了朱氏的复兴，就不必要讲究分支分家，她们本是一母同生的双胞姊妹，生来就紧紧拥抱彼此，为了家族，又何必再分你我？

昭昭很清淡地笑了一下，睫羽低垂，遮过转瞬间流转的神思，“看来她真的下定了决心……竟然甘愿让戴氏长公子做她人的侧室。”

“帝王的侧室，既然其家族有从龙之功，再不济也会是贵君之位。”索尔很淡定地说着谋反的话，无怪乎要屏退众人，这是要掉脑袋的，“侧室又如何？照样比寻常士族的正室更尊贵。”

“哈……”她便又笑了一笑，有几分讥诮的意思，“逐鹿天下之事，恐怕还需问过毕氏和雪氏呢。”

不过……

“她们一个会倒台，一个会禅位。”索尔微笑着说，就这样轻飘飘地、笃定地诉说了一代帝王和前朝王室的命运，“由玉氏送上的王座，换我们的人来坐又有何不可？”

这边权谋纷纷，那边岁月静好。茶房先呈了点心上来，以便二位郎君先垫垫底，王冬热心肠地向霍雨浩介绍每一道点心，都无需侍仆开口。霍雨浩评价他说：“你真是跟回了家一样。”

哼哼。他骄傲地瞧起尾巴，却不晓得霍雨浩心下有多少波澜。

这波澜并不为美味可口的点心，而是为他炸锅般的识海。冰帝和天梦冰蚕都在大叫，犹如遭遇天敌一般绷紧身体，假使她们是有毛的物种，恐怕此刻早就炸毛了。

“龙！又是龙！”天梦冰蚕几乎崩溃地道，“就算是蓝电霸王龙宗也不能这样吧？！这年头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真龙？那男人身上的龙味儿浓到快溢出来了！”

“……魂兽……他绝对是魂兽化人。”冰帝的尾巴像猫科动物一样大幅度地晃动，“笑得那么温良，跟个良家子似的……龙就是龙，再怎么装也收不回那股味儿。”

“……”霍雨浩只得默默地问，“你们好像对龙族很有意见？为什么？”

他对龙族的印象还挺好的。理论上来讲，世间已无有真龙，他对龙的印象就是他对昭昭和她家族的印象。

这是老生常谈。冰帝冷冷地道：“如果你见过即将突破二十万年大关的凶兽被她的爪牙撕成碎片，你对龙的印象也会是这样。只要见过那尊神，就没有魂兽不会对她产生恐惧。”

而魂兽往往信奉强者为王、弱肉强食。所谓恐惧，实际上也是对龙神心甘情愿的臣服。那尊神是名副其实的魂兽共主，即便不在人间留有赫赫的余威。

“不止，不止。”天梦冰蚕心有余悸地道，“那才是四万年前……再往前一点，远在我们未诞生之前，约莫有个几千万年吧，那时候龙族才是世界的统治者，弱肉强食啊……我们这种魂兽不过是她们的食物。”

霍雨浩不禁好奇道：“假使她们曾统治大陆，那为何如今反而不见神龙呢？”

“因为她们都飞升了，雨浩。”冰帝平静地说，“这也是龙族的恐怖之处——她们全都成神了，无一例外，就连陨落的龙也会在死后重新凝聚神魂，回归族地。不过后来她们的族地就是九重天上了，而非人间。”

她和天梦冰蚕都是极北之地的魂兽，很少与内陆魂□□换信息，互通有无，即便是曾经被困在星斗大森林多年的天梦冰蚕也没能掌握多少信息。帝天不是傻子，几大凶兽自成联盟，有很强的防范、排外意识。但天梦冰蚕注意到，她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帝天曾是龙神的亲卫长，这件事不算秘密。”他说，“若我所料不错，他至今也应该是龙神在人间的代行之一。他一定是龙神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不，说不定整个星斗大森林，乃至于所有魂兽都是那尊神计划中的一环。”

但他也说了，弱肉强食。龙神本就是创世的母神，又有谁会对自己强大的母亲心有怨言？再是恐惧于她的力量、折服于她的权威，也不会心生反抗。再说反抗有用么？

伊莱克斯在一旁默默地听了很久，这会儿终于开口：“大蝎子，小虫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位宗主曾经应该也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