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得选。做生意而已,难道你要拿命换?”
跛豪坐在圆桌主位上,筷子轻巧夹起个虾饺,自认为对谈判很有耐心。
一次没谈成,就约第二次。第二次也谈不妥,就再来第三次。最后总能谈成,毕竟城寨现在是他势力最大,潮州帮早就渗透进城寨每个角落。
“是做生意的话,不就图钱?但给钱也没见你们拿。怎么,嫌少啊?”
请跛豪吃饭的祖哥坐在他对面,面前摆着一只敞开的手提箱,里面码满金条,价值不菲。这是他送给吕乐的谈判费,交易的第一次出价,结果被跛豪送了回来。
“以后都是自己人,哪有拿你钱的道理?”
扫了眼那金光灿灿,跛豪咧嘴一笑:
“我觉得你也别总绷那么紧,考虑考虑休息啊。今后地盘都是乐哥的,大家统一分钱,有什么不好?你只需要做做管理就可以大赚啊。实在闲得无聊你就自己去下场跳跳舞啊。”
“算了吧。你们是一对黑白兄弟,我单干惯了,不太擅长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钱。”
“你讲这话就见外了,阿祖。”
跛豪擦擦嘴,把餐巾甩在桌上,
“单干?我干你老母!最近我好几处场子被扫了,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要不是这个时间,我早就上门找你了!”
“都说了不要来好市民住的地方搞事啊。他们真的会报警的嘛。”
“报警?现在全香港警队九成都拿□□的钱,谁会管?”
跛豪站起来指着祖哥怒声道,
“乐哥要统一全香港的市场,背后还有英国佬支持。别不给面子,你以为城寨能例外?”
祖哥平静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弹掉烟灰:
“哎,你说大家是不是很有意思,问起来都说这里没人想管,实际上谁都想管。到底谁能管,看本事喽。”
“好啊,你说的,看本事。”
第三次也谈不成,距离中秋节倒是只有八天了。
弄清这个世界的事是什么事之后,信一深入调查了一下潮州帮的势力规模,便开始研究手枪。蝴蝶刀在街头打打巷斗遭遇战还可以,这般大规模帮派械斗,想穿过百人去取重要人物首级,还是用枪更实际些。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是不给钱?”
学枪首先得有枪,□□信一就想到那天送防弹衣来的四仔。稍微打听一下,发现他表面上是医生,暗地里是精品武器供应商。
但是信一直接找上医馆□□却遭到拒绝。
“你□□要记祖哥账的,我可不会随便给帮派里的人这玩意儿。”
这个世界坐在窗明几净医馆里的四仔,周围摆的已不是碟片,而是一部部海内外医学著作,俨然有种知名大医生的架势。
信一看他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适应,总有种看好兄弟下海了的感觉。不过事还是要谈。
“你知不知道中秋节祖哥很危险啊,我□□是为了保护他啊。”
“我看全香港你是最晚知道的吧。保护祖哥也用不上你。”
“你怎么知道用不上呢?”
“因为……”
四仔话起了个头就停下,看向门口。信一反应过来之后跟着看过去,看见祖哥靠着门在抽烟。
“你□□干什么?你又不会用。”
信一还在想怎么会这么巧,祖哥就好心解释了:
“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啊。”
信一闻言犹豫了一下,问:
“这么说我最近在干什么,你也早知道了?”
“知道,到处打听中秋节的事呗。都说了不用你这么操心啊,大家聚在一起是谈生意,又不是搏命,人死了生意谁做。”
“万一他们只想要生意不想要人呢?”
信一确定祖哥听见了这句话,但他只是默默抽着烟,看着没有任何想回答的打算。
四仔先受不了他俩在自己办公室里沉默相对,打开窗户透气顺便问:
“要不要帮你们去隔壁宾馆开间房?”
“这就不必了。喂,四仔,随便给他把手枪。”
祖哥摆手拒绝,接着居然同意了信一的离谱要求。
最吃惊的当属四仔:
“祖哥,你想清楚,晚上要和带枪的人一张床睡觉?”
“没什么吧。我也带枪啊。”
话刚说完,祖哥已经拔枪出来了,一秒钟抵住信一额头:
“你应该不会杀我吧,阿信?”
“绝对不会。”
信一一字一字认真答。
四仔觉得他们实际上在打情骂俏但是没有证据,一脸不情愿地让他们等着,自己下楼去了。
“一把枪,二十颗子弹,就这么多,再多没有。”
用中药袋子装着枪和子弹回来,四仔也没直接给信一,而是给了祖哥:
“看好他,别让这卷毛小子乱用。”
“放心啦。多谢。”
祖哥接下东西,对信一勾勾手指,
“走吧。教你用。”
站在熟悉的城寨天台上,信一难得来这里不是为了放风筝而是学射击。
祖哥让人在围墙边沿摆了一排玻璃瓶,手把手教信一上弹,握枪,开保险,瞄准。
“有没有看到?”
“有,连成一条线就行对吧?”
祖哥手指扣在信一手指上,另一只手帮他调整手臂高度和腰背位置,等他左手把稳了才松开。信一下意识回想起当年龙卷风刚开始教自己武功的时候,也是这种仔仔细细一对一的教学,不禁屏息凝神,加倍认真。
“瞄好了你就开一枪。这六发给你试手了。”
见信一学掏枪瞄准的架势很快学到九成,祖哥退到一边,让他打打瓶子试试。
信一以往就会用投掷武器,瞄准对他来说并不难做,第一枪擦着瓶身飞过,第二枪打掉瓶口,第三枪就能正中瓶身。
再开第四第五枪,接连命中。在第六枪时因被后坐力震到的肩膀发麻严重,又是只中瓶口。
活动着不太适应连开数枪的手臂,信一不太满意。祖哥倒是为他鼓掌:
“你挺厉害啊,单手开这么多枪还有三发正中,以前练过什么功夫吧?”
“随便练练而已。”
转着手中手枪查看,信一评估起风险,认为要用这把枪,估计也只能用一次救急。开太多枪对手臂负担有点大,会影响再用回蝴蝶刀,而且自己换子弹也做不到很快。
“本来只是想让你玩玩,看你现在这样,枪留给你防身吧。我也不用担心你出事了。”
祖哥把装剩余子弹的袋子丢给信一,又说:
“拿到枪最近就安分点,别再乱打听了。”
信一立刻答应了。
对信一来说,拿到枪之后确实没什么需要再到处跑着忙的事,只需要练好一击必中的本事,再在中秋节盯好祖哥行踪,保护他安全结束谈判即可。
于是日历又翻过三天,信一的子弹袋里少了十发子弹。祖哥还是那么忙,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么复杂的安排,但夜里的温存没落下。
祖哥说信一是自己的兴奋剂,但看他沉沉睡下后信一会觉得自己更像安眠药。趁祖哥睡着撩拨一下他后颈的头发,信一心中的倒计时也会精密地转上一圈。
在这个他们坦然相亲相爱的世界里,信一发觉终将离开这件事也变得更加鲜明可感了。就像搭乘上一辆火车,肯定会在自己票上写的那站到达时下车,所以只能抓紧时间享受着能留在车上的每一分一秒,不想留下悔恨。
不知祖哥怎么想,总之信一觉得这是种很难得的人生体验。即便有点忧伤,依然十分快乐。约摸也是一种不能抵消的得与失。
今早起来,信一发现祖哥竟然没出门,还买好了早餐在吃。
“醒了?今天有份工作交给你啊。”
看见信一起来,祖哥弹弹桌上一盒月饼,铁皮盒子哐当作响。
“给蓝sir的,帮我送过去吧,我不方便出去。”
“真送月饼啊?”
“对啊。这家好好吃的,你可别路上偷吃。”
“我才不会。”
笑笑接下这份任务,信一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拎着月饼和祖哥写的地址条就出了门。
蓝sir家住的离城寨不远,大概这就是他常来看看的原因。到达目的地,信一敲门,出来应门的不是蓝sir也不是他妻子,而是这个世界的信一。
“是你……有事?”
“祖哥让我来送月饼给你爸爸。”
信一今天戴着墨镜出门,隔着一片墨色也能看出少年心情不佳,伸手摸摸他脑袋:
“小小年纪愁眉苦脸干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可开心了呢。”
“傻子才会每天开心吧?”
“你年纪不大嘴就这么毒?”
信一掀起墨镜,把月饼递给他:
“家里人呢?”
少年蓝信一没接月饼,眼睛钉在信一身上打量:
“你是阿祖哥哥什么人?”
信一心中吐槽这个世界的自己叫人好肉麻,然后想了个更肉麻的自我介绍:
“我是他的亲亲男朋友啊。”
少年的脸一下子红成番茄,让信一觉得要不是因为在城寨长大,这份家族遗传肯定也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你、你讲话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从不正经的地方来的嘛。好了,赶紧把月饼拿进去,我走了。”
信一指挥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又把月饼往前递了递。少年收下,却在他转身离开时叫住了他:
“喂。能不能偷偷带我进城寨啊?阿祖哥哥给别人说不许我一个人进去,所以我靠近就会被赶。”
“说明你还不该进去,成年之后再说吧。”
“但是……但是我有事要去。我爸爸也在里面。我好担心。”
少年抱着月饼盒子,脸上表情皱得一团乱。信一回头看他,问:
“你爸爸是警察,在城寨里有什么奇怪?”
“你凑近点,我悄悄告诉你。”
少年欲言又止,放下月饼盒子,警惕地左右看看喊信一过来。经历了四个世界的旅行,信一明白蛛丝马迹可能都有用,于是凑上前去。
结果他接下来听到的,可不是什么蛛丝马迹,而是重磅情报。
“我偷听到爸爸和人说,其实吕乐不会在中秋节过去,而是今天就要进城寨。他担心阿祖哥哥会有事,就急匆匆出门了。”
少年显然不清楚这个消息的分量,说完还担心信一不帮忙,又拽着他衣角结结巴巴说:
“你是那个,男朋友嘛,就该保护阿祖哥哥的对不对?”
信一自然只有一个回答:
“嗯。我会保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