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暮色四合 第50章 父亲的心

Tiger哥叫万穗招财猫是有原因的，没有万穗和辜家大小姐的阴差阳错，这种名门世家可能Tiger哥这样的社团这辈子也很难搭上线。

架势堂属于典型的老牌社团，占地盘，收保护费，再有一些自己的产业，类似歌舞厅，酒吧这种白的有，搬不上台面的黑的也有。

而辜家和鬼佬集团属于黑色世界的帝王，有钱有权，身份显赫，他们与违法犯罪一点边也不沾，甚至在政府也占有一席之地。表面看上去干干净净，白的毫无瑕疵，实际上剖开是最纯粹，最深不见底的黑。

黑白两道都有人，才能黑白通吃。

辜家大小姐是辜家目前当家做主的辜老爷第一任妻子的女儿，亡妻。

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辜老爷说不上有多器重这个大小姐辜月，但无疑是最宠爱她的。

辜月的失踪惊动了辜家上上下下，简直要把港城翻个底朝天，而送辜家大小姐回去的Tiger哥，也没抢万穗的功，只表示他是个司机，真正的功臣太累了才没出现。

辜老爷再结合辜月说的前因后果，知道他们救大小姐甚至都不是因为大小姐的身份，因此对Tiger哥多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就足够给Tiger哥带来很多机遇和财富。

辜老爷对万穗更是欣赏，甚至动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万穗收到麾下的心思，无奈万穗不愿意，只想窝在Tiger哥那里。

两者一结合，架势堂的白道生意就此蒸蒸日上。

当大家都在一个泥塘里翻滚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呈现一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社团好滴”的太平如歌盛状。

可一旦泥潭有兄弟带着他的小弟，找了个水管冲洗自己，日子一天天变好，变得清澈，甚至有爬出去的趋势。

剩下还在泥潭里翻身打滚觅食的泥猴就会嫉妒，生气，想把爬出去的人拉回泥潭。

Tiger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也一直在做一些防备。

明天有场赛马。

财大气粗的大地主狄秋是赛马会的马主，这是他接触名流富豪的入场券。

狄秋的老赛马师摔断了腿，就此退休，新的赛马师明天有他的第一场比赛。狄秋靠一些渠道得到消息，有人想对他的新马师下手，为了保证明天比赛顺利，马师那边需要点人手保护。

信任的安保公司人手不足，别的公司嘛，狄秋的老毛病又犯了，看谁都不信。

Tiger毫不犹豫地就替狄秋解决了这个困难。派了十二少带着庙街一部分最能打红棍，暂时充当一下保镖。

十二少带了不少他的人走，酒吧因此也只能暂时歇业，被放假的万穗又不想出去玩，干脆在酒吧试着调新酒。

万穗在酒吧里一杯一杯地喝。

而Tiger哥此刻就在酒吧外，倚着墙抽烟。

在Tiger哥事业蒸蒸日上这段时间，忠义堂最不爽曾经一个泥塘混饭的架势堂现在的走势，一直试图在庙街搞事，甚至带人在Tiger哥的几个场子来回闹腾，摩擦不断。

架势堂也不是吃素的，你来动我，我也在忠义堂的场子伸手找事。

街头巷战，社团火并，总之两方都没占到便宜。

而今天忠义堂的龙头仁哥，突然找了中立帮派飞鹤帮的龙头林哥做中间人说要讲和。

讲和你老母，明显就是个鸿门宴。

Tiger哥的回复是：“让他扑街去吧，柒头。”

仁哥说：“你白纸扇阿杰在我这，你自己来，我们讲道义，只有我们几个，是来谈和的。”

Tiger哥皱着眉头呼出一口烟，不是，这白纸扇怎么就这么高危，人人都爱抓白纸扇？

心中隐约不祥地预感让Tiger哥烦躁地想砍人。

这一切太巧了，偏偏赛马那边也有事。

他又呼出一口香烟。

多年在江湖打拼的直觉告诉Tiger哥，这次的鸿门宴恐怕有点危险，但是躲不掉。

其一，兄弟在对方手里，其二，忠义堂肯定要除。

这忠义堂，是架势堂道路最大最硬的石头，他现在不除，总有一天会绊住十二少的脚步，他得为了那个臭小子提前扫除一切的困难险阻。

去，得去，大不了去砍TM的，Tiger哥拿着刀从十几岁砍刀四十几岁，从未有过怯弱。

Tiger哥把烟头碾灭在脚下，缓和一下心中的情绪，揉搓一把脸，朝酒吧走。

无论庙街的猛兽Tiger 哥在外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回到家里面对崽崽，他永远是会敞开肚皮的老虎爹。

同属猫科动物的万穗也被Tiger哥列入崽的范围。

所以万穗和十二少所在的干净酒吧，对Tiger哥来说也算是某些层面上属于家的范畴。

他用一根香烟洗干净身上的杀气，才走进酒吧。

Tiger哥走进去的时候，万穗正在低头搅拌酒杯，发丝底下的耳钉闪亮亮。

星星耳钉啊，这个耳钉总会让他想起十二那个臭小子，以前各种耳钉天天换，现在这个星星就没摘下过。

“喝酒吗？Tiger哥…”万穗头也不抬地问

“不了，今天要做事。得从这个酒吧喊点人走。”

万穗这才把脑袋从酒中抬起，即使Tiger哥努力把表情和语气都说得平平淡淡，万穗还是能从Tiger哥周身的气场中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氛围。

她敏捷地猫一样从柜子后翻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Tiger哥按着万穗的肩膀，把她按在旁边的高脚凳上，“你带两个人留在这，你也知道最近有点乱，我怕出事，这个酒吧很重要，不能没有你。”

万穗皱眉，权衡一下，懂了Tiger哥的意思，这个酒吧，不仅因为生意干净，更是Tiger哥所有的场子的中心点，这里到每一个场子都是最快的。

所以Tiger哥才会让十二少看着，对此行为，Tiger哥给十二少的解释是。

“这样不管那个场子出事，你都能最快支援喽，十二仔。”

但是万穗觉得不是这样的，事实恰恰相反，是因为在这里，一旦十二少出任何事，每个场子都能很快地抽人过来。

这里是百兽之王领地最安全的庇护所。

这也是Tiger哥现在会在这里的原因，他派阿永提前打探了仁哥，林哥约的横德记周边情况，阿永说饭店附近看起来没有埋伏，饭店也干干净净。

古惑仔嘛，往哪一站一股味儿就扑面而来，又不是人人都是蓝信一和十二少。

身经百战的老虎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当下制定计划，约大部分架势堂的成员在这个酒吧集合，接着在每个场子留小部分人，防止有诈，过来搞事。

“那我自己留着就可以，你见过我有什么本事，Tiger哥。”万穗抬头坚定地说，“这里的人你都带走。”

“好。”Tiger哥不再推脱，“电话别断，别的场子有事你也帮衬一把，但是安全第一，不行就跑。”

万穗猛烈点头。

摇晃间那颗耳钉更加明显，都说相处久了人会越来越像，Tiger哥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十二少正在他的面前疯狂点头。

「阿大相信我！绝对没问题！」

十二少这臭小子一定会这么说。

他把十二少当什么呢，Tiger说不清。

臭小子十三岁那年，Tiger哥死皮赖脸地把他从龙卷风那要过来。

一开始只是想要个接班人，从小培养，接下光辉的架势堂。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味道，随着十二少一天天长大，他开始不想让十二少太早接过这些，即使Tiger哥打心底里知道，十二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

这个包袱，看似光辉，实则底下全是罪孽。

Tiger哥觉得是他自己，把这个单纯到像每天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的孩子，引上了这条绝路，假如有一天十二少出事，那都是他的错，他不想十二少长那么快，前面的路一点也不好走。

想到这里，他觉得此刻正有一团熊熊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太阳穴突突地跳，感觉有千百个和尚在他的脑神经里念经。

他老了，对于勇者，衰老也是一种罪。

所以他要更努力，尽可能地把路上的石头搬开，沟壑填平，哪怕用自己的身躯呢。

Tiger哥低头看着万穗耳朵上的星星，苦笑一声，他到了这个年纪，可总算想明白了。

那是，父亲的心。

他身上摸了摸万穗的耳坠，轻轻地说，

“俊义有实力又重义气，就是为人太过正直，不够心狠手辣，不够奸，现在江湖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他未必能够拼。未来有什么搞不定的，可以让他找信一帮手，信一做事够狠够果断，而且很聪明。”

“还有你，小保镖，阿穗。”Tiger哥把手从万穗的耳朵处移到脸颊，用粗糙的手摩挲，“我真希望早些遇到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当家吧，前面的路不好走，你和俊义仔一起，不会那么容易摔跤。”

喑哑粗粝像海边坚硬的岩石，但是经过大海的打磨现在也变得柔情无比，那经过砂石喉咙说出的话语，此刻包含了世间最温柔的叮咛祝福。

万穗想起了那天夜里，在雷雨交加的闪电下，Tiger哥后背上的纹身。

猛虎和苍兰，勇猛和细腻的结合。

“大佬，人齐了。”阿永走到Tiger哥的身边说。

Tiger想嘱咐的还有很多，庙街的生意，手里的关系，为人处事之道，可这些话说一辈子都不够说。

“走。”Tiger不等万穗有反应，直接站起身，“做事。”

肃杀之气涌回大佬身上，虎啸传百里，撕破寂静的天地。

Tiger哥向门外走，酒吧没有开动感的炫光灯，只有微弱的几盏暖色炫光灯，外面的街道路灯已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丛林之王一步步走向黑暗，走向战场。

“Tiger哥，你会回来的吧？”

刚才的话让万穗心惊，她的心在灯下砰砰地跳，望着Tiger哥有些略显决绝的背影皱眉。

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

女孩的声音让Tiger哥停顿了一下，重重的喘息随着呼出

他想，不管接下来面对的是不是死亡，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勇敢地，坦荡荡地，忠于自己内心的。

他收回已经踏出门外的一只脚。

转身。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万穗面前，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香烟和辛辣和烈酒的苦涩在他们的唇齿间交融，生与死的决定在此刻模糊。

是一个无所畏惧和饱含不舍的吻。

“我会回来的。”

“但是有朝一日我不回来，你和俊义一起好好活，再养个你喜欢的小动物。”

这次没有任何的犹豫，身穿棕色皮夹克的背影转身离开酒吧。

门外很多车的引擎响起，Tiger哥义无反顾地去直面他的命运。

万穗一个人在灯下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香烟的气息沾染在嘴唇上，留下了Tiger哥的痕迹。

“不，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