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堂正中的广场上,一玉石高台高高立起,约有一人多高。正对着巨大比试台的,有一更高的台子,用汉白玉铺地,台上十座名贵的雕花楠木椅,彰显落座的十巫地位之尊贵。汉白玉高台离地三米,立于之上可将比试台上的一切一览无遗。其中一白衣少女翩然立于台边,睁着明亮的双眸眺望远处,视线穿过围立于比试台众人,投在右方不远处一个低低的台子上。那里,潇站在一群表情不然,无动于衷的傀儡中间,显得尤其引人注目,当然,引起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的注意而已。
“姐姐,”少女低下头,低声欲询问坐在她身边的女子,秀丽的眉宇间没有初次见大场面的惊喜,担忧之色若隐若现。
“焰儿别急”女子回过头来,微笑着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以示安慰。她身着一袭白衣,衬得白皙的皮肤如凝脂白玉,玉镂花点缀在纯金般的秀发中,更添清丽。眉似远山,目光如水,这倾倒众生的美女正是冰族十巫之一的巫真云烛。云烛温和地看着久违的妹妹,淡淡传音道:我和你哥哥,都会想尽办法救潇的。她垂眸沉思片刻,又传音补充了几句,神色透着几分严肃:焰儿,今日不同寻常,十巫和整个讲武堂的人都在看着你。你要答应我,压下自己的性子,不可再任性。
“焰儿听话就是”云焰微微舒展开眉头,低言的话语颇为乖巧。
“云焰,”一个冷静威严的声音传来,吓得云焰一哆嗦,忙抬起头像声音朝传来的方向看去。银黑两色制服的元帅长身而起,鹰一般冷厉的眼睛看向云焰“你昨日私闯讲武堂,袭击卫默,造成众人严重不满。你要我给你何种惩罚?”巫彭自然猜出云焰私闯讲武堂的理由,若不是她给云焕报信,云焕又怎会来得这般迅捷?
“云焰甘愿受任何惩罚。”云焰低下头,十分恭谨地低声道。
“元帅,我有个提议,不知可否”端庄的云烛开了口,声音婉转,颇为动听。
“说。”巫彭一扬眉。
“焰儿不太懂事,也怨我管教无方。幸而她并未伤人,也未造成讲武堂极大混乱。念在初犯。不如,”云烛不急不缓,执起云焰的手,微笑道“让她用术法为交战受伤的讲武堂子弟进行救治,可好?”
“好,我愿意”云焰扬唇微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原本就容色出众的她看起来更为美丽,仿佛云开雾散后明朗的天空。她很乐意用自己学习多年的术法去帮助别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单调的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
“如此甚好”巫彭与在座的十巫交换了下眼色,见没有人反对,便叫来负责出科考试的宸轩校尉,由他代为传达。
自校尉将元帅的这条命令告知讲武堂众人后,黑压压的人群中现出了压抑的略微骚动。每个讲武堂子弟都想在这三年一次的出科考试中发挥得最好,那是出人头地,平步青云的不二机会。如今暗藏杀气的眼神中又透出由内而外的兴奋及跃跃欲试,信念更胜从前。不是每一届子弟都有这个机会,往往失败受伤者只会在别人嘲弄的眼神中咬牙忍受身心的伤痛,默默退场。而这次,有这么美丽的少女为他们治伤,即便是失败也不会过于苦涩吧。他们暗暗发誓,要再她面前好好表现,不惜一切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
巫彭看向云烛的眼睛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此法甚好。说是惩罚云焰,实际不单鼓舞了士气,也为云焰树了良好的口碑。
远远地,潇看向云焕,云烛,又看着云焰。看到那个任性的小丫头走到前台,对着众人施了一个贵族的礼节,优雅大方,美丽绝伦。她看到台下的讲武堂子弟个个对她流露出倾慕的神色,觉得自己还是首次被忽视。焰儿长大了,潇不禁感叹,心里又苦又涩又甜又酸。在潇的眼里,无论云焰变得有多强大,有多美,她还是初见的那个怯弱可爱的小女孩。潇更愿意用“可爱”来形容她,取代“美丽”这个词汇。焰儿,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了太多人的视线焦点。作为一个鲛人女子,美丽的容貌只会让她遭到众人的侵犯玷污,越是美丽便越是悲惨。而作为一个贵族少女,美丽会让她受尊敬受倾慕,成为她荣耀的一部分。潇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和不甘,那是她喜爱的云焰妹妹,云烛姐姐,她希望她们永远荣耀下去,获得最大的幸福,那也是她们本该拥有的。
汉白玉的高台上,云焰清纯俏丽,云烛优雅尊贵,又有谁会去看在一边的角落,拥有不输于她们容貌的潇。如果用雪来形容她们,云烛便是那绝壁顶上,最纯白的初雪,高贵疏离,冷淡凌人,没有任何人踏足,连瞻仰的权利都没有。云焰是当阳光照射到岩壁,冰雪微融,流动的雪沫间有光点跳动的迷人色泽。而潇,是山脚下的雪,原也很美,却被路人踩踏,留下一个个污浊的印记。
“当”一阵清脆的钟鼎声传来,令所有人精神一振,无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宸轩校尉目光炯炯看着台下热血沸腾的一干人,朗声道:“出科比试,现在开始。”他随手从手下递过来的纸箱中摸出两张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吩咐一旁的传令官公布比试人员。
“第一场,巫真一族云焕对巫谢一族卫默”
“姐姐,那个卫默连我都打不过,更不要谈哥哥了”云焰冰蓝色的眼中闪过促狭的光,俯过身去,在云烛耳边低语了一句。
“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来”云烛眼中也有期待的神色,温和地传音道。
“这个我知道,所有才偷偷告诉姐姐一人”云焰吐吐舌头,一时调皮之态毕现,暂时将对潇的担忧抛到了一边。
“卫默你踩到猫屎了啊?是什么运气啊?”青辂扬扬眉毛,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地戏谑道。他拍拍卫默的肩膀,又说出一句算是鼓励的话“好好努力,若是赢了,今晚我请客”
“得了吧,”卫默没好气地甩开青辂的手,又是烦躁又是紧张,心里暗骂一句:要赢云焕,只怕我再练个十年也是枉然,你小子装大方还说什么请客,你可能请吗?
“喂,别泄气啊,你的心中人在台子上看着呢,刚才好像还对你笑了一下”见同僚果然不出所料地亮了眼睛,继续拍上他的肩膀“我说真的,你拼一拼,在云焕手里多撑个一段时间,云焰小姐也必会对你刮目相看…”
“这我知道,别乱嚼舌根”卫默瞪了他一眼,瞥见云焕已经走向高台,忙稳了一下心神,一步步向着目的地走去,行动间竟然让青辂产生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错觉。
云焕步至高台近前,神色冰冷漠然如常,没有一丝兴奋之色,亦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平淡地像在做一件每天都做的事。他足一点地,身体如鹰般腾空而起,稳稳落于比试台之上,连膝盖都没有丝毫弯曲。卫默伪装出镇定的神色,他走到离台子还有数步之处,目测了一下距离,顿住了步伐。深吸一口气后,卫默足下发力,冲刺至台前,方才跃起,降落于台面上,身体不稳般向前跨了半步。仅一个上台,高下立分。
巨大华丽的观望台上,巫罗眯着小眼睛,肥胖的身体如皮球般恨不得陷进舒适的座椅里,几乎要舒适地打个盹儿。他对讲武堂的比武没有任何兴趣,用他的话就是“一群黄毛小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叶城看美女去”。不过他始终似睡非睡,滴溜溜的小眼睛时不时在云家姐妹身上来回留恋,对比较她二人谁更美些乐此不疲。这会儿,他见云焰兴奋地凑到云烛耳边说了些什么,眉眼弯弯,唇角带笑,煞是可爱。而淡然冷漠的云烛居然露出少见的温柔之笑,妙目凝视某个方向,更添美意。巫罗吞了下口水,心里嘟囔了一句: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他顺着云烛望着的方向看去,一时间,半眯着的小眼睛蓦地睁大了。
云焕挺立于场地中央,笔直如一杆竖起的钢枪,冷冷不可逼视。卫默站在云焕的对立面,咬牙硬是挺直了腰杆,双腿却不由自主微微打起战来,他故意昂起头,想给云焕一个轻蔑的眼神,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谁知方一接触视线,便觉得如芒在背,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的冷风中,双腿斗得更厉害了。遭了,平时得罪这小子不少,更是趁他不在调戏过潇,他该不会公报私仇,借比武之名将我打成重伤吧!卫默几乎肝胆俱裂。眼神不由得移向了看台上的云焰,见她一脸幸福地朝着这边看过来,不,她看的只不过是她哥哥,充满了崇拜与敬仰,并没有关注他。卫默眼中也有了决然的阴狠:非得好好和云焕斗斗。就算注定会输,也绝不能让他赢得过于轻松。不能再让她小瞧我,卫默朝着云焰的方向,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