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彭元帅,湍带到”,随着铁门拉起的声音,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鲛人被粗暴地推了进来,跌倒在地上。她抬起满面血污的脸,看潇的眼中闪过莫名的狠色与恨意,随后她低下头,一言不发。
“说吧,你的主子是谁。”云焕走过去,俯下身子,缓缓捏住湍的下颌,慢条斯理地问道,“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湍被迫仰起头来与云焕对视。他面前的男子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无形的巨大压力,使得湍无端打了个寒颤:这个人,比巫彭元帅更令人恐惧。
巫彭背着手站在一把,嘴角噙着一丝嘲讽又胜券在握的微笑。他抬手,示意周围人不得言语,将一切审问权都交予云焕。
事实上,那些狱卒一直是如履薄冰,没有巫彭吩咐的话,没人敢说话,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敢,一个个静得像一尊尊雕像。
“是潇。”湍颤栗着吐出几个字,目光闪烁,身体畏惧云焕般开始发抖,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感觉如芒在背。
巫彭冷哼了一声,他面前的潇却是毫无反应,对周围的一切也充耳不闻。哭过之后,潇又回复了一贯的安静。她静静凝视对面的云焕,目光像极了月色下风平浪静的碧落海,无论是湍抑或是巫彭都再不能激起任何的波澜。
“你招供得倒是快,”云焕眯起眼,冷冷打量湍身上深可见骨的鞭痕,嘲讽道,“复**若是这么容易招供,这场仗早就不需要再打了,是不是?”
湍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没料到被云焕这么摆了一道。他全身颤抖着,被对方看穿的心虚恼恨以及身为复**的骄傲被无情地鄙视摧折让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血丝遍布的眼眶内有不顾一切的光芒,咬牙一字一句道:“湍是复**的败类,因受不住酷刑折辱,只想早日解脱。如今我该招的都招了,阁下当履行诺言,给湍一个痛快。”
“不必心急,”云焕冷笑着将手移到湍的左肩,五指蓦然发力收紧。骨骼一连串的碎裂声响中,湍居然忘记了伪装疼痛,作为一个优秀的复**战士,几乎习惯了面对任何疼痛时都咬牙默默承受,即便咬碎了牙也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你说你是懦夫?”云焕冷笑着,“从你身上的伤痕来看,辛锥手里的‘转生轮’与‘剁指’你并未尝试,只经受了最轻微的鞭刑。若是此等刑辱就能轻易撬开你的口舌,方才我给你的碎骨之痛为何会一声不吭?”他顿了顿,凑近湍,冷酷的唇角发出挑衅般的赞叹,“优秀的复**战士!”
湍一时间失言,他几乎不敢看云焕的眼睛,亦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个眼神都会让他出现漏洞。
实际上如果湍是受了“霹雳火”之类的不会于身上留下伤痕的酷刑而被迫招供,这也是大有可能。不过经云焕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一来,“霹雳火”价格昂贵,除非对特定顽固不化或是惹恼了巫彭的犯人才会使用。因其不会在身上显现痕迹,通常用来掩人耳目。对湍使用“霹雳火”,完全没有必要。二来,湍既可直言自己受不住酷刑,若是真的受了此等折磨,大可说出来不加掩饰。可是看湍无言以对的样子。云焕知道,他可能连“霹雳火”是什么都不知道。
巫彭笃定的神情消失不见,他深深看云焕,不知自己该对他的心思缜密及才能表示赞赏,还是该对他的无法控制感到忧惧。他沉下脸,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湍的漏洞会越来越大,很可能被云焕找到把柄,再顺藤摸瓜找出确凿证据洗脱了潇的罪名。
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巫彭眼里透出狠意,指尖显出一米粒大小的白色的小虫,挥指弹出。
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小虫子,更不会想到它会进入湍的皮肤,轻易取走一个战士的性命。
在湍以为自己不开口对方就不会发话的情况下,云焕打破了沉默,他重新捏起湍的下巴,看向她的眼眸深处,“你一进来时看潇的眼神,那种恨意与刻毒,不是轻易能掩饰的。”
湍脸色苍白若死,如同接受末日的宣判,木然任何每一句冰刀般的话语刺进心口“潇在十七年前背叛复**,早已列为复**头等叛逆。以复**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怎会轻易相信潇,再次交给她这种间谍的任务,不怕她再次反噬?”
背对着巫彭的云焕没看见巫彭眼里的震惊和阴狠。
巫彭恼怒地在身侧握拳,指节“咯咯”作响:昨日云焕开口要求进入军机阁,不想竟是查看潇的过往。他应该已经知道,潇的一切罪名都是自己强加的吧。以他的聪明,应当不难猜测,自己是有意加害于潇。
震惊的不止巫彭,湍睁大了眼。
潇十几年前的背叛一事,在复**中影响甚大,至今恨她想杀她的鲛人比比皆是。而在冰族人中,除了老一辈参与此事的人,年轻一辈,尤其是尚未进入征天军团的人,从何而知?他料想潇作为云焕的奴隶,也不可能提及自己曾是复**并且背叛一事。
更让湍难以理解的是,云焕为何要将这个说出来,以他的谨慎,任由一个有叛徒之名的鲛人侍立左右,他就不怕反噬?
云焕低首,用巫彭听不到的声音在湍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他满意的看到了湍复杂的神色。
那是怎样震惊,苦痛,悲哀,内疚的神情,几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那一句话打破了湍的所有思绪,他坚持的所有恨意和骄傲,突然间变得那么可笑。一切像看不见的黑暗漩涡一样,吞噬了湍,连挣扎的力气也一丝丝抽离。
“潇是被我们冰族人陷害了,所谓的背叛都是强加于她的罪名。”
他听到了那样的一句。
正直而单纯的鲛人一族,又怎会是权谋家的对手。潇和湍,以及千千万万蒙在鼓里的复**,都是牺牲品,于巫彭不过是手里把玩的棋子。
湍的表情,已然证明了云焕心里猜测的一切。
我和姐姐,是否也是巫彭手里的棋子,云焕想到这些,对巫彭的恨意如藤蔓般攀爬而上。他唇角扯起一丝不明的冷笑,心如明镜。
湍想转头看潇,却发现自己突然间中毒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心脏的跳动渐渐停息,她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倒下了。生命平静的终止,到死,她都没有机会说出她想对潇说的三个字“对不起”
是谁的手执起引线,操纵手里的一群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巧合玄机扑朔迷离。
一天前。
“云焰小姐,谢谢你放了我”
已经安全地被云焰送进了一天小巷,再这样走下去,湍怕云焰被知悉通往镜湖的密道,忙拱手作别。
“你路上小心。”清脆的声音响起,云焰朝着湍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她不知道,湍在翻墙逃跑前的那段时间,无意中摸到了云焕的书房,窃取了巫彭交予的机密情报。
湍等了片刻,再不见白衣少女的身影,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刚想速速离开,将情报送出去,却难以置信的听到了那个让他厌恶万分的声音。
“湍,你莫不是在云家偷了什么东西,逃出来了吧!”卫默冰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小巷响起,他淡淡吩咐了一声“给我拿下。”
湍不知道,云焰不知道,潇不知道,连卫默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他自从与云焰分别后,就对这冰雪一般的少女颇为思念,在家中百无聊赖乱转悠了半天,又去了星海云庭解闷。往日他所喜爱的妖娆美艳的鲛人歌姬与脑海里那张清丽出尘的脸一对比,居然让他厌恶万分。坐了片刻后再也按耐不住,叫上家丁,偷偷来个含光殿附近,远远看着,莫名希望还能再看到她,即使看不到,处在离她近一点的位置也会觉得欣喜。后来他看到,云焰出来了,却是领着着湍,看样子要偷偷放了他。
这是他送给她的见面礼,怎能不经由他的同意就放了。心高气傲的贵公子感受到了莫大的轻视和侮辱,他偷偷尾随他们身后。
当家丁将从湍身上搜出来的情报放在卫默手中时并露出讨好般的嘴脸称赞“公子英明啊,看出这鲛人鬼祟,竟是窃取了情报”“可不,抓住了一个复**,再将他交由巫彭元帅,公子可是立了一大功”“公子本就天资聪颖,这次再给元帅留下了好印象,升官晋爵指日可待”
真是可笑,他哪里想到这么多,当时他不愿意说是云焰放了湍,随口故意说湍是偷了东西,逃离而出,不想“弄拙成巧”,促成了这件事。
.........
“云焕,湍已死,潇的罪名再无从查证,”巫彭冷冷的声音在阴森的刑室响起,森然可怖,“既无洗刷,便等同于犯罪。”
“元帅,你也听出了吧,分明是湍有意嫁祸,与潇无干”云焕冰冷地回答。
“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可放过一个。云焕你应该知道这是讲武堂的训导,”巫彭不再理会云焕,他径直走向面色平静的潇,再次说出了十七年前的话语,“听着!现在你只有两条路:第一,留在征天军团成当傀儡;第二,不当傀儡的话,你就得去镇野军团做营妓”
云焕镇定的脸色蓦然白了,仿佛有无形的手抓紧了他的心脏。他知道,无论是选择什么,对潇还说都是生不如死的。
“元帅!——”他刚想开口,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潇抬起头,平静的直视巫彭,眼里没有巫彭想看到的恐惧,她淡定的表情甚至让巫彭产生了错觉,觉得她是如此高贵,丝毫不亚于云烛。
“我去征天军团当傀儡,不过,我只做主人的傀儡。”她看向云焕,眼里的神色波澜不惊,而云焕却看出了平静下暗藏的深沉感情,足以让他动容。
十七年前,被迫在两个地狱般的选择中选择了后者,她只感到身心俱疲,绝望欲死。十七年后,她居然满脸平静地选择了她曾以为永远不会作的选择——“成为傀儡”,如果可以成为他的傀儡,为他尽一份力,什么样的牺牲也是无所谓的。
“呵,自沧流帝国建立以来,就只有少将选傀儡的份。”巫彭觉得潇简直是疯狂地不可理喻,不过他转念一想:潇若是服了傀儡虫,便失去了任何自主意识,到时她认谁当主人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一层,巫彭便觉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随后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元帅,征天军团明文规定”云焕的冷淡得响起,“出科考试获得第一的首席少将,拥有优先选择傀儡的权利。”
“确实,”巫彭看向云焕,嘲弄,“你若取得了第一,这个鲛人便是你的,我再不会干涉你们的事情”
“即便没有潇,我也绝不会将第一之位让与别人。”
透着傲气与自信的目光让巫彭感到了几分满意。他拍拍云焕的肩膀,丢下一句后转身离去,“明天的比试,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