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零】暗巷 第3章 3

诸伏景光第一次跟降谷零敞开心扉时，是在一个公园。

自从降谷说教他打架后，他们逐渐热络起来。

不像之前安静的、沉寂的、静谧的交流。那是相对无言的、诸伏主动的，缄默的帮降谷做点小事、降谷默然的回应。礼尚往来的、客气的，疏离的、浮于表面的。

跟个别同学一样。

现在不同。早上降谷会一脸灿烂笑容的跟他打招呼；课间降谷会主动问他课上有哪里不懂；中午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放学会说一起走吧；体育课会叫他跟上节奏；美术课会夸他画的好。

跟别的同学一样。

现在不同。降谷语文课会大声朗读，试图掩盖诸伏；体育课会帮他练习体力，会帮他上药；美术课会说画的太暗沉了，不如改改？中午会直接拿出便当分给他，说阿姨炒太多了，不吃也是扔掉；放学会偷偷陪他走出一条街，看他上车；课间会提议周末去公园再练习练习体术；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说他坏话的人瞪回去；会去警告之前的小团体不要再找他。

跟别的同学不一样。

像小太阳一样。

礼拜五、放学回家、上大巴时，又看到车窗倒映出拐角的一缕金发。

诸伏很开心，很开心。

进了家附近的超市，早上跟阿姨说好帮他买点生活用品。这家超市是第一次来，看着货架上的各种用品，好多没有价格标签。

啊，麻烦了。

诸伏景光拎着东西回到家，阿姨已经回来了。他放下书包，去厨房帮忙。

“诶呀，诸伏君，每天都在帮忙，也挺麻烦你的。”阿姨歉意的笑了笑。

诸伏看了眼阿姨的美甲，对她笑笑。

阿姨手指缩回去了。

一起吃完晚饭，可能因为碗少、这次洗碗快了一些。正要出厨房时，停下脚步

“诸伏君不能说话，老是笑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阿姨小小声跟叔叔说着“对我有意见吗？”

“不会的，诸伏君性格很好的，你多想了。”

“才不是，刚刚他看我手了，肯定是看美甲，觉得我做指甲是为了故意让他干活吗？”

“不要钻牛角尖，不可能的。”叔叔的声音有点迟疑。

“啊啊啊，怎么不可能。我又没故意让他干活，只是美甲好看才做的，他不会多想吧？”阿姨小小声发着牢骚。

“那你直接问啊。”

“他就看了一眼，我怎么问，万一是我多想了！”

“那你不要纠结了。”

“那万一诸伏君就是这么想的呢！”

叔叔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陪笑的声音传来“你让儿子也帮忙干活，我空了也干，诸伏君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还上班呢，一天天累的。儿子马上小升初了，要认真学习的，干什么活！就我一天天在家，我不干谁干。”

“哎呀，那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当时不问，你当时直说你做的美甲好看吧，跟你很搭不就完了。现在过去也就过去了，不要多想了。”

“哼。”阿姨继续看电视去了。

被误会了啊，他想。看美甲是因为好看，篮紫色的，有细密碎钻，跟银河一样。他没见过，衬得阿姨手指修长。因为母亲不怎么做，她觉得做事不方便。所以多看了两眼。

想解释。

他走出厨房，回到房间。到时间了，该给高明哥打电话了。

“喂，景光，最近怎么样？”高明哥沙哑的声音传来。咚咚，两声敲桌声。

“不错吗？叔叔阿姨对你好不好？”咚咚

“同学好相处吗？”咚咚

“这样啊，下个月我就有时间了，会过来看你。”咚咚

“那你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啊。”咚咚

没说几句高明哥咳嗽了两声，“那我挂了哦。”咚咚

高明哥感冒了吗？听起来声音沙哑。上礼拜电话也没打这么短。高明哥怎么了？

因为失语症，电话不方便。出发东京时就跟哥哥说好了：正面全是两声，负面都是一声。可是，这样的话，只能回应，不能提问啊。

诸伏景光安静躺在床上，想打电话回去问问是不是哥哥不注意身体，不注意休息；是不是在为父母去世后的各种琐碎事宜、丧葬手续烦恼。

想询问。

想说话。张了张口，安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不要发出声音！”

猛的闭上眼，拉过被子紧紧盖过头顶。仿佛幻听，声音一直环绕，间隔中还有水滴的声音，缓慢、流动、滚落、蔓延。

耳鸣一阵后，他起身，去翻书包。得写作业了，明后天跟降谷约好要去公园练习体术的，现在不写到时候就没时间写了。

礼拜六，早上打开窗户，看着阴霾天气，有点忧虑，不会下雨吧？

出了房间，到餐桌上，留着早餐。只有他自己，家里没人了。便签写着表哥跟同学出去玩了，阿姨去商场做头发了，叔叔去上班了。

好安静啊。

还是出门吧。

走在路上，听着耳边商店里传来的语笑喧阗，越走越慢。路过街边的花花草草，绿叶泛黄，最近多雨，要冬天了。

到了公园，没什么人。因为要下雨了吧。坐在秋千上，缓缓晃着。来早了啊，没跟降谷约固定时间，只说了早上。降谷还没来。

有水滴落在手上，下雨了，诸伏想。忘记带伞。应该是小雨，淅淅沥沥的。

不想回去拿伞。

低着头，淋了一会雨。越来越烦躁，奇怪，明明昨天心情很好的。

踢踏声传来，由远及近。

一把伞举在他头上，诸伏抬头望去，看见了降谷。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降谷盯着诸伏的眼睛，肯定的说着：“诸伏，你哭了。”

诸伏踌躇的摸了摸脸，拉过降谷空着的手，以手带笔，写在降谷掌心：是雨滴。

降谷笃定的声音仿佛刺破耳膜：

“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