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吹]行板 第4章 第四章

清良在早晚都会安排练习，与上午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的晨练不同，下午的练习会从三点四十五持续到六点半，在临近比赛时更会延长到晚上九点多。

对于吹奏部部员而言，这意味着比赛前要贡献出一天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吹奏乐上。不过再漫长的练习也有休息时间，况且大家在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和爱好努力使得这段时间并不是特别难熬。

“进藤同学，其实食堂的汉堡肉咖喱饭超级好吃的!虽然有时候咖喱会有一点点辣，但里面会放点蔬菜丁什么的……”

练习的间隙，咲拉着莲从人丁稀少的双簧管那里跑过来，坐到一群银光闪闪的长笛间。绫香知道对方是为了刻意照顾“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才跑过来，久违的感到了被同龄人关心，却尴尬的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所幸咲算是善解人意——从食堂的盖浇饭聊到校园的打卡点，偶尔小小抱怨一下学校礼仪的严格，看似闲聊同时也为绫香科普了不少清良的习惯；莲则在一旁慢悠悠的擦着外部管身，和青梅的健谈是两个世界的画风；其他长笛的同学做了自我介绍后不时插上几句话，似乎让绫香融入了些社团的氛围。

伴随咲愉快的话语，藏青色的裙摆轻轻擦过桌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咲的身后，双手捂住了咲的眼睛——

“欸……纱奈学姐?”

“Bingo，小咲每次都能猜出来呢。”

三年级双簧管的橘纱奈学姐露出恶作剧失败的遗憾神情，在咲无奈的吐槽着“因为只有纱奈学姐才会这样”的背景音中，朝绫香笑着扬了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绫香看到了靠在窗边带着耳机的人。

与闲聊的诸位格格不入的，长笛首席青木雪绘，也是带着绫香来练习教室的那位，正专注的听着某段旋律，不时拿笔在新发的乐谱上写写画画。

“小进藤好奇吗?”在绫香疑惑的目光中，纱奈笑眯眯的开口，“我们亲爱的首席在听些什么。”

绫香摇了摇头。

“欸——真的不好奇吗？说不定是死亡重金属一类的呢，”纱奈拉过一张空椅子坐下，望了眼对她们的交谈毫不关心的青木雪绘，尔后又话锋一转，“说起来，小进藤刚刚听过雪绘的演奏了吧，感觉如何?”

[很强，不愧是清良的首席]

自听到从银色笛身中流淌出的第一个音符开始，绫香便已经确立了这样的认知。

这场练习与其说是由作为首席的青木雪绘来带训，倒不如称之为被“青木雪绘的笛声”所引导。清透而不失悠远的声音代替了话语，即使演奏者并无指令性的发言，笛音也仿佛拥有能够让人追随的魅力。只是除了出色的音准音色，不知为何绫香能隐约感觉到还有其他的特质构成了这位首席独具吸引力的演奏，而她沉思的模样引起了纱奈的兴趣:

“哎呀，小进藤认真思考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呢——不过放轻松，这只是闲聊而已，回答一句‘好厉害’也是可以的。”

“前辈不要再捉弄进藤同学啦——”一旁的咲打着圆场，她知道这位前辈有时会隐藏不住一点腹黑的心思，“进藤同学才刚参加训练第一天就要分享赏析心得也太可怜了……进藤同学?”

眼前的对话好像终于把某位沉浸于思考的新手吹奏部员拉回了现实，绫香迷茫的回过神来，看到周围盯着自己的一小圈人，一个短句一个短句的蹦出评论:

“……气息稳定，声音清亮，节奏准确，很……”绫香搜刮着大脑里官方式的赞美词，最后憋出一个总结，“……很厉害。”

“的确，小雪绘很厉害呢。不过，态度认真的小进藤也很努力呢。”纱奈摆弄着鬓角垂下的发丝，带着笑意用食指卷了两圈，绫香莫名感觉对方说话的同时似乎也在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她。出于礼貌，她老实的回答道:

“谢谢学姐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

“加油哦~小咲，小莲，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继续练习了。”

——————————————

小组练习的项目不多，绫香的“同僚”中没有长笛的初学者，大家通常校完音再把音阶过上几遍就可以开始练习曲子。

串烧包含的四首曲子几乎都是耳熟能详的旋律，除了《DANCE MOVEMENTS》这首绫香不太熟悉，其他的都曾在引导者的鼓励下学习过。

只是每当吹响某段熟知的旋律，脑内的场景总会浮现出温馨，随即猝不及防的降下温度。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这把伴随了她已过人生四分之三的乐器背后藏着比单纯的音乐更深的牵绊，而如今牵绊的另一端消失了，尽管她遵循着被留下的话语没有放弃音乐，却看不清前方的路。

绫香暂时先凭借肌肉记忆练习起下选曲的片段，银色的笛身逐渐染上夕阳的色彩。她只是闷头练习，几乎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响，直到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干巴巴的旋律——

“时间到了。”

笛盒的金属扣“咔哒”一声被扣上，声部长青木雪绘把乐谱合上，看了一眼教室的挂钟，突然出声。

刚打算挑出难点再多加练习的绫香还没缓过神，就看到周围的同学都站起身来。身边的同学提醒她道:

“到统一练方阵的时候啦，进藤同学。”

绫香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她，说话的是二年级的前辈岩井梨花，她望见这位“迟到”部员目光清澈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袋，叹了口气解释:

“在每天的分组练习后我们还要一起去体育场练习舞奏相关的内容，这周还是先从最基础的体力开始，”说到这里，她面露不忍般的拍了拍绫香的肩膀，“进藤同学可能还要……习惯一下清良的舞奏练习。”

按捺下不祥的预感，绫香向前辈道了谢，然后——直到她像一条被冲上岸后又被日光曝晒的鱼般趴在树荫下的桌子上时，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习惯，指的是集体跑圈后休息片刻便能恢复到拿起乐器的、三年级学姐们的状态。

浩浩荡荡的清良吹奏部跑操队伍在操场边分散开，泾渭分明的分为了基本站着的二三年级学生和几乎坐得东倒西歪的一年级新生。对于假期集训全天高强度练习的老生们而言，跑步已是日常操作；但对结束重要考试过完快乐假期四体不勤的新高中生而言，这项运动似乎过于激烈。

“呼——终于能喝水了，话说进藤同学，没关系吧……”

“看起来似乎还不太习惯。”

休息时间，咲拧开瓶子灌了一大口水，看到趴在桌上没有反应的绫香，担心地问出声来。同样累得不轻的真由抬起脑袋望见同桌一动不动的样子，扶着椅子站起来，脚步虚浮的走了两步移动到绫香身边，把水杯拧松放到了桌上。

“辛苦了，喝点水吧，进藤同学”，尽管疲惫，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第一天的练习辛苦了，毕竟好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运动过了。”

埋着头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绫香面色苍白的抬起一点脑袋，露出失去高光的深蓝色眸子，几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

“对对!长跑简直是女高中生一大地狱——”咲哀嚎着抱住脑袋，“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咳咳咳!”

“你们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继续进行方阵的列队练习哦。”

月见里咲的小小抱怨突然音量变低，接着仿佛被呛到一般戛然而止，在那个熟悉的小个子出现后话锋一转变成了一句心虚的“部长好。”

部长高桥爱理叉着腰背光站在精疲力竭组的面前，吐露出的却是恶魔般的话语。她穿着统一制式的运动服，脖子上还挂了一只哨子，话语落下之后，她又左左右右的巡视了一下其他一年级新生的状态，然后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腕表看了眼时间，便感觉不到疲劳一样的往其他部员那里走去。

绫香小口喝着水，喉咙的疼痛和大脑供氧不足的晕眩在温水的滋润下似乎都缓解了些。一道身影在浅浅的树影里投下更深的色彩，绫香的目光下意识的跟着逐渐靠近的影子移动，最终定格在一个留着长直发的人身上。这位看起来挺好说话但她却并不认识的同学向她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糖果。

绫香记得好像在单簧管的队伍里见过她，自己下午做完自我介绍后就坐在她旁边。虽然不清楚名字，但总之应该先道谢，于是绫香接过糖果，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对方抿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又给其他人分发糖果。

清良的制服设计相当不错，与这所学校相隔于大洋彼岸的国度里，年轻女孩们亦有将其作为可爱的服装穿在拍照休闲之时。但在学校里，一模一样没有差分的设计使得穿着者的年级并不好判断，某位小个子部长就有曾被认成低年级学生的先例。

而绫香在旁边的真由向送糖的人道谢时称呼对方为“柏崎前辈”时才明白这位同学其实是学姐。待到人走远之后，她才悄悄的小声问真由:

“刚刚那位……是前辈?”

“是的呀，”真由也故意放低了声音，“那位可是单簧管的声部长柏崎树里学姐哦。”

“不过，她很好相处的，也经常在体能训练时给体力不支的同学送糖。”看到绫香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真由笑了。她剥开包装，将青绿色的糖果塞入口中。

糖是青柠薄荷味的硬糖，很适合在疲劳的训练时间用来提神。绫香又喝了点水，也撕开糖果的包装，清爽中带着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清明了不少。远处传来哨声，随之而来便是大家匆忙起身的动静。

她站起身来，在前方的真由等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然后便奔赴向训练的下一段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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