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星夜之下 第51章 48 白昼的黑夜(二)

「快避开啊——」

让的这声勃然惊喊，令慢一步的柯尼才意识到颚之巨人的血盆大口就在旁边。当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时，一把撞开他的莎夏，将他连同自己从半空撞翻下去。

柯尼回过神连忙转身看去，在瞧见眼前莎夏被巨人利爪划伤的一幕，他身躯猛然一怔。

后方颚之巨人没有停歇迹象，猝然再张的尖爪打算趁胜追击将两人一口气杀掉，及时赶到的三笠奋力划伤其手臂，才令它暂时闪避退开。

「柯尼！快带莎夏离开！」挡在两人身前的三笠喊道。她喘息着，死盯住不远处伺机而动的颚之巨人，身上全是不久前被超大型巨人热气灼伤的伤势。

纵然只有他们几个人存活下来，就凭只有这么几个人的力量，就算所谓的希望也已经渺茫到微乎其微的地步。

他们也不想轻易放弃，用无数人的牺牲才好不容易……能抵达这裡的机会。

于阿尔敏的计画下，超大型巨人由他与艾伦对抗，剩下的四人负责拖住铠之巨人和颚之巨人。可当这两巨人无视他们直往艾伦方向而去后，四人只能咬紧牙关拼死一搏。

一但让他们其中一个突破重围，抵达艾伦所在之处，人类失败的丧鐘将于同时之间响起。

于是，原本策画让三笠拖住颚之巨人，莎夏及柯尼分别以雷枪破坏铠之巨人两侧下颚，再以让的手中最后一枚雷枪射入张开的嘴，将莱奈本体炸出。

然而突破三笠防线来到此处扑向柯尼的颚之巨人，令他们只成功破坏了一侧下颚，如今只剩下一枚雷枪，没有完全打开的嘴根本不可能瞄准成功。

唯一能想到的计划彻底失败，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不断自右肩流出的鲜血，转眼间迅速染红了莎夏一身。

「……我们该怎么办？」抱着意识不清的莎夏，柯尼不知所措地瞪大着恐惧双眼。

对此现况深陷绝望的让，万念俱灰地看着挡在两人身前还想再拼命的三笠，只因那隻长着利爪的巨人虽然体型不大，但速度却出乎意料的敏捷。

就算是三笠再强，也不是它的对手。

一切都完了……

颚之巨人高站在屋顶上，双眼直盯着底下如蝼蚁般不自量力的几人。他使劲的尖爪捏碎掌间建筑，双脚同时一蹬，飞快朝他们扑去。

在此生死一瞬危机关头，于所有人预料不到情况下，一道止住他们惊恐的黑影倏忽而来。

在将一枚雷枪射进铠之巨人另一处下颚后，动作流水行云未有半分停歇，于随后响起的爆炸声中，转瞬间飞疾近颚之巨人。

「就是现在，让！」随后而至的韩吉，这声勃然大喝猛然令让回过神，立刻重振旗鼓。

察觉有异的颚之巨人于半空中迅速反击，使尽全力挥出的锋利尖爪，来人避也不避，无半分迟疑，让挟带着凌厉的刀风，跟着迅猛的强烈斩击，如撕碎纸张般，顷刻斩碎他那引以为傲的利爪，开划出一道由鲜血衬映的淋漓道路。

顺着刀光飞溅而出的晃眼鲜血，于蓝天为景的布幕中犹如红色雨瀑。

当颚之巨人怔看着自己转眼间血肉模煳的断臂，仍为此感到诧异时，再次从右腿席捲而来的强烈痛楚，才让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如密雨般的攻势未曾消停，颚之巨人不仅毫无抵抗能力，就连看清对方的余地都没有。直到坠落地面，沉浸在剧烈痛意里的他急忙想要爬起身，却发现竟连移动身躯都办不到。

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几乎吞噬着他，直至这一刻，才恍然察觉四肢全遭肢解。

于空中翻落而下，双脚稳稳踏在这具支离崩解的躯体上，诗织冷然瞥其一眼，再次高扬起两柄沾血刀刃。

从颈后削砍而出的人类惨叫、雷枪扯掉引线后的爆炸声、雷与远处超大型巨人轰然倒下的声响，接连于这片区域响起。

原本以为再无希望的惨象，瞬息之间全然逆转。

从那场大爆炸中倖存下来，刚包扎完左眼伤势的韩吉拔出刀刃，将刀尖指直抵着被斩断四肢，双眼蒙上布块奄奄一息的莱奈。

她沉声问道:「虽然你的嘴应该跟盔甲一样硬，但还是姑且问问，你愿意把我们想要知道的全盘托出吗？」

「不愿意……」

「你的觉悟，帮了我们大忙。」得到意料之内的回答，韩吉高举刀刃的手正要落下时，却被人一手接住。

她愕然地看向身旁，「诗织？」

「妳说过那枚针剂的内容物含有人类的脊髓液吧？」于韩吉愣住的目光中，神情略有疲惫的诗织看着莱奈沉声说道。

「就像罗德·雷伊斯对我做的事情一样，如果把像他们这样能巨人化的人类脊髓液抽出来，注射在濒临死亡的士兵身上……妳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相信妳应该也想过这点。」

韩吉垂下眼，「那只是猜测……况且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帮怪物究竟还有多少余力，就算把他的脑袋摘下来还是不能放心，不是吗？」

几乎遭诗织剖开的莱奈，还有头颅就快被砍下的贝尔托特，都在如此轻易能致死的情况下依然成功巨人化……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覆灭他们所有的一切努力。

或许是因为不安，又抑或是再也沉受不住，于险境之中束手无策的那份无力感。她将心中探究答案的渴望强行抑住，急切地想将这些不安因素彻底扼杀。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的诗织，一把掐住莱奈的后颈，离开有所顾忌的韩吉，「当然，保险起见，该做的事情也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他拖着莱奈的身躯，来到同样被蒙上双眼的颚之巨人本体前。凄凉的惨叫声，在诗织见他的四肢似乎长出来了一些，动手将其削短后爆开来。

他将莱奈扔到那个黄髮男人身上，「你们之中如果谁打算巨人化，另一个人就会直接灰飞烟灭。」

「你们这些……」血泊之中的男人咬牙迸出，「该死的恶魔后裔……」

「如果不顺你们的意乖乖去死就是恶魔的话……」睥睨着他的诗织，冷森目光毫无一丝波澜，「就儘管叫吧，垃圾。」

在让三笠先行去查看艾伦他们的状况，韩吉看着于一旁正将身上破损斗篷扯下的诗织。

当她看见诗织沾满血迹的破损兵团制服，底下那副安然无恙的身体，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深藏心中的疑问终究是忍不住出口。

「诗织……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躲过那场爆炸的？」

她是在最后一刻，被马布里特推入井中才躲避风暴。

等她恢复意识从井中爬出来，见到宛若废墟的地狱场景，那一瞬，她深刻明白除了自己，根本没有人能够从这裡倖存下来。

可几乎是首当其冲，迎面爆炸威力的诗织呢？

就算他恢复能力再好，为何……竟然只有衣物破损，毫髮无伤的站在这裡？

打从韩吉的疑问一出口，诗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可诗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令他万分不解，同时，也令他感到害怕的疑问。

他甚至不敢转身面向韩吉的脸，全是迷茫，「我如果说，我根本就没躲掉……妳信吗？」

「那你究竟是——」

诗织掠过身旁的突然举动，顿时打断韩吉的话，身后紧接传来的巨响令她惊愕地扭头看去，一张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目瞪口呆的韩吉，看着因不敌诗织攻势，纵身大退于高处的四足巨人。

她难以置信地僵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四足巨人背上货架的那个男人，眼睛附近有巨人化后的痕迹，难道……

「还真是难看啊，波尔克、莱奈。」吉克闷沉的目光扫向被人像堆垃圾般，随意堆叠于一块的两人。

两眼始终盯直着四足巨人动向的诗织，同样也看出其背上的男人身分。已然阴沉下来的面色，在听见韩吉接下来这声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时，按奈不住的情绪已然鼎沸于高点。

「为什么野兽巨人会在这裡……难道利威尔他们……」

「可怜啊……」从底下几张惊愕不已的脸孔，看穿他们内心恐慌的吉克，高声咆哮着，「另一边早就连一个人都不剩，全都被我杀光了！当然也包括那个利威尔在——」

没能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在察觉一道人影近在咫尺的那一瞬间，吉克只看到一双佈满杀意的黑眸，紧接而来的，是几乎天旋地转的眼前画面。

将回击的四足巨人斩下其手掌与一侧下颚，并砍断身上的货架绳索，猝然射出的锚头，于散落货品之中准确崁入吉克血肉，藉着钢索猛烈牵引的回收，诗织半空中抬起手，指尖深深掐住送至眼前的喉头。

在吉克因此痛苦地猛咳起来时，一幕幕零碎画面，又一次于诗织眼前显现。

摇曳的染血白花、发黑的见骨断腿、吠叫的追逐猎犬……

在驱尽了那些似梦又不像梦的画面，落于地面的诗织不但加深了手劲，更在喉骨传来碎裂的声音时，朝瞪大着双眼咳出鲜血的吉克，倚近了一张阴霾冷森的脸。

「连对付我都毫无还手余地了，像一隻脏老鼠窜逃到这裡的你，还敢狂妄你杀了谁？」他低沉的嗓音，此刻更是低沉到令人浑身发冷。

踏出漫天扬起的浓烟与尘灰，诗织拖着前一刻还在大放厥词，此刻却挤不出一个字的吉克来到韩吉他们身边，并将其抛掷到莱奈与最底下的波尔克身上。

当喉咙的窒息禁锢终于鬆开，满脸惊恐的吉克大口喘息着，直直瞪着高举起刀的诗织，颤颤巍巍地开口。

「区区东洋人……又不是尤米尔的子民……为什么……有这股力量？」

「鬼才知道……」诗织无视他掺混其中的陌生话语，将漆黑的冰冷眼瞳往下扫去，让两柄毫无怜悯的刀刃，随着接下来话语一出，猛然刺下。

「大概，生来就是来剋你们的吧。」

渗人的凄凉惨叫，自此处勃然暴开。

于韩吉他们几道惊愕目光下，按下装置卸下刀片的诗织，低头看着被两片刀片插穿身体钉牢于地面的三人。

「韩吉，如果能顺利得到这些傢伙的巨人之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妳的问题，能不能……就不问了。」他满身血迹的背影看起来仍令人心慌，可朝身后韩吉倾诉道出的话语，语气却是轻声恳切。

「我只是……」因他这副若有所失的模样，韩吉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提出这个疑问。

纵然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可听起来就像在质问，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诗织……你的燃料应该快用完了吧。」知道此时情况多说无益，她别过脸只能扯开话题。

「无妨。」于刀鞘拔出的刀片，划出金属摩擦的冷然火光，「老鼠，只剩下一隻。」

晨风寂寂的吹过，当云散风流时，天际的日阳因此显得更加明亮，带着暖意的光辉，温柔地照耀底下滞留一地的尘嚣与残桓。

比起铠之巨人与颚之巨人，四足巨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为患。

可它高强度的持久续航，却远远出乎诗织预料之外。每破坏一次巨人本体，里头的黑髮女子在脱出巨人躯体转瞬间又能再次巨人化。

消耗战于燃料就快不足的诗织而言，无疑是处于劣势，再加上先前几次战斗下来，以及那场濒死的爆炸……

他的体力已损耗过大，脸色苍白急喘着气，连速度与力道也因此缓了下来。

逮到一次机会，诗织猛然朝藏于浓雾之中的后颈削砍而去，印入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愕。

里头无人……

这是诱饵！

当诗织醒悟到这一刻，早一步脱离躯体的本体，已然逼近底下的韩吉等人并再次巨人化。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早已无燃料的他们只能连忙避开四足巨人的攻击，眼睁睁看着它将那三人咬走。

最后一点燃料已经用尽，从半空中失力摔落地面的诗织，咬着牙爬起身，发狂似地打算继而再上。

他满心想着，至少要抢回一个人，至少要救回一个人！

「别再追了！」韩吉连忙从后方阻拦诗织，在直面迎来一张佈满狠戾的脸，她猛地一阵哆嗦，「诗织……你吓到我了……」

诗织神情一滞，转回扭向后方的脸，迟疑地转动着眼眸，仰首望着早就逃远就快跃上城墙的四足巨人。

彷彿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般，他怔站在原地，无力地垂下两柄刀刃。

「竟然让他们跑了……明明能救回四个人的……」忍着席卷而来的挫败感、不敢置信，与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诗织发怔地一手掩上额际。

「抱歉……全都被我搞砸了。」

因他这份落寞自责的模样，从后头紧紧架住他的韩吉，这才知道他为何坚持要留那几人活口。

当那场摧毁一切的风暴又一次鲜明地显现于脑海时，韩吉沉痛地闭上眼睛。

而由身前与掌心传来的摇摇欲坠感觉，同时也清楚明白告诉她，为了从这样的惨烈牺牲中尽所有可能多救回几个人，诗织已经战斗到几乎筋疲力尽了。

她哽着声。

「为什么是你要道歉……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