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星夜之下 第2章 02 徒劳的努力

站在一处能远眺远方的建筑上，诗织将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

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悲惨景象。

数不清的屋瓦墙面倒塌，浓烈的烟幕从破碎残破的房屋缓缓攀上，就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凶猛长蛇，占据着希干希纳区的天空，冰冷无情地看着底下仓皇逃窜的人们，以及他们声声嘈杂骇人的惨叫悲鸣。

在那其中，有人紧拥着嘴巴半张双眼未阖，尸首残破不堪的亲人，那心碎欲绝的声声痛喊；还有为了逃过死神追捕、为了活命的人，惨忍将身边同样逃命的人推入火坑，只为了替自己多争取几秒逃亡时间。

还有一个个惊骇不已的人们，在一块块无法拼凑完整的破碎尸块间，望着濒临破碎的家园，望着由前方而来的巨大威胁，浑身颤抖，不知缘由地瘫跌在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也同时上演着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残忍，且令人绝望。

此时此刻的人类就像他们平日里圈养的家畜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依稀还残留着欢笑与喜悦的街道，仅仅一秒前后的些微差距，空气中弥漫的清新味道变得腥臭无比，阵阵撕裂人心的悲鸣与恐惧，残忍的将人类从长达百年的安逸天堂，狠狠粉碎于血海地狱之中。

也因为这长达百年的安逸，除了时常到墙外进行墙外调查的调查兵团外，负责墙外城墙、防御各个城市的驻扎兵团士兵们都均无实战经验，以致于这次巨人的来袭，便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攻陷，轻易压垮他们的内心防线。

没有一个士兵拥有挺身面对巨人的勇气，他们只能惊恐的看着无数巨人钻入城墙破洞，肆意踏入自己的领土，眼睁睁看着巨人一口口啃食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们……以及自己。

无能为力。

因为恐惧，他们无法面对巨人，更令其失去了判断能力。

无能为力……

弥漫着腥臭气味的风轻轻吹过脸庞，诗织握住刀刃的手静静垂放在两侧，一双漆黑眼睛，在满是巨人吞噬人类的血海炼狱之中，平静得不可思议。

那个老是露出一张凶恶面孔，时常指责诗织偷懒的米提斯，地面上只剩下他半截的身体，与一瓶不晓得是否已经尝过的碎酒，而那一位今天才转调来希干希纳区的士兵，甚至连刀都没机会拔出便惨死于巨石之下。

望着米提斯面容惊恐，肚破肠流的凄惨死状，还有附近数十具如同失去线绳的提线木偶般散落于一地的破碎尸体，诗织默然垂下了眼睫。

「真没用……」

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离开岗位遛达了几圈，总是板着脸对自己指责东、指责西，既罗嗦又烦人的大叔们就这么简单死了。

像是被一个微小的东西堵着胸口，一股感觉缓缓攀上诗织的心头，沉沉的，但那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

而是失望。

巨大的脚步声响忽然在街道一端响起，一只约莫十三米高的奇行种，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右侧而来，而建筑物底下还有三只高度不等的一般种。

最后深深看了底下的尸体后，诗织斜睨了右边而来的奇行种一眼，瞬即跃下屋顶。

在背后几声惊呼中，诗织向下俯冲落至八米巨人头顶，并在迟钝的巨人双手摸向头顶之前，脚步一跃，从巨人头顶跃下，身体在坠落的同时腰间猛地使力，下一瞬是鲜红血水从巨人后颈喷泄而出的画面。

紧接着，旁边两只紧靠一起的巨人一齐发现诗织，仍在半空中的他，指尖扣下装置，单边钩索从腰侧射向墙面固定，身体随着气体喷出的机动力向右一斜，从缝隙灵活闪过四只猛伸来的手来到两个巨人背后。

掐准时机半空中一个猛然收线，经由装置高速回卷钩索的力量所致，高速旋转的身体搭配瓦斯气体喷出的机动力，所到之处均喷溅出惊人血量，迅速且流畅，一瞬间便将两个巨人的后颈削下。

这时十三米高的奇行种已经逼近。

像是完完全全掌握了所有时机，诗织藉由底下还未倒下的巨人尸骸，双脚一蹬跃至半空，精准闪避奇行种作势将他捕获的双手，并在身体落下时将下方数根手指削断，同时钢索瞄准奇行种额头，气体喷出强劲的拉力迎来，诗织扬起双臂将整把刀刃用力刺入奇行种双眼，双手猛力交叉拔出。

与此同时，在奇行种的惨叫声中，诗织感觉一股异样由身后传来，凭藉本能他反射性的即刻收线双脚用力跃至半空，避开猛然张开的嘴――一只十二米高的巨人忽然从建筑后方窜出。

巨人奋力咬来的大嘴扑空，连带用力撞上了一旁惨叫的奇行种，撞击的强劲风压令半空中的诗织黑色头发全数往后飞窜，漠然的黑色双眼快速扫视了周遭几眼，搭配上流畅的立体机动技术以及灵活的精湛身手，那只忽然冒出的十二米巨人以及用仅剩四根手指捂住双眼的奇行种，在下一瞬间便结束了生命。

最后轻盈扭身再加几个瞪步，诗织便回到原本的屋顶上，背后是五只巨人尸骸接连倒地的轰然巨响与浓浓蒸汽。

从开始至结束，不过数秒时间。

他全程以翩然难辨的行径，如行云般高速穿梭在高矮不一的巨人之间，娇小的身躯在空中流畅变化，宛如只灵巧轻盈的飞舞蝴蝶……且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于战斗间的从容冷静，更让目击士兵们目瞪口呆。

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说明此时的心情，他们已经无法单单用吃惊一词来形容，更况且是这种同时贴近数只巨人的恐怖战斗技巧。但更令他们觉得诧异的是，同为驻扎兵团士兵的诗织，应该也是跟他们一样初次迎战巨人的这件事。

溅满一身的血迹逐渐在缭绕的烟雾中消失，诗织低头看着手中两把刀片，用丝带束成一绺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于肩前。

他不晓得自己杀了多少巨人，固定于双腿两侧的刀鞘刀片全空，而目前手中仅剩的刀片已经钝到无法再继续使用了。

手指压下装置按钮，脱离卡榫的两片刀片瞬间掉落于建筑底下发出了好几声清脆声响。

诗织抬手随意抹过战斗时脸颊弄上的细小伤口，思考着已无任何武器的自己如何走入巨人群，到达远在几百公尺之外或许已无任何士兵驻守的补给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有些怯弱的声音。

「不……不介意的话，用我们的刀片吧。」

诗织伸手接过没有推托，毕竟他还没有厉害到能在没有武器的状态下与巨人战斗。

他接过六片刀片并对士兵感激一笑，出众的脸蛋，让这位首当其冲的士兵一时红了脸，呆呆的摸着头走回同伴身边，一时忘了诗织也同他是个男人的这个事实。

顶着匹西思赋予的极高评价，今天之前的诗织，不过是人们闲于饭后的唇舌话题，在平静的安稳日子里很快便被遗忘于脑后，但从这一刻起，即刻变成了在场士兵希望的寄讬所在。

接下来，希干希纳区在驻守于前线的诗织奋力下，拖延了巨人的前进脚步，虽然数量不多，几乎只占所有巨人的微小部分，但即使如此，仍替后方居民多争取了一些逃难时间。

有了这个目标，诗织几乎是倾尽所有的挺身战斗，却也让自己深陷于被大批巨人包围的危机之中。

纵然诗织有一口气歼灭数只巨人的实力，但单靠他一个人实在能力有限，就算有受他鼓舞而提起些许勇气的士兵加入战局，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帮助。

他根本没有办法在巨人倍数增加的困境之中，一面砍杀巨人还一面保护他们。

没有过多久的时间，周遭的士兵开始一个一个遭巨人吞噬，甚至还传来后方玛利亚之墙已遭巨人突破的可怕消息。

在眼前刺目的惨状之中，诗织紧握刀片的双手虎口已经开始麻木，数度从尸体取走的瓦斯气体、刀片也即将用完，他浑身上下布满脏污，全身的肌肉疼痛且沉重，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宛如一件紧贴于身的寒衣。

站在被数量惊人的巨人遗骸包围的建筑上方，诗织伸手抹去脸颊溅上的鲜血，毫不知沾满同伴血液的手背，只是将他的脸弄得更加鲜红而已。

「比起做士兵该尽的分内事，我果然还是喜欢坐在墙上悠闲的睡午觉啊……」

诗织抬头对着一片灰蒙的天际喃喃自语，身上的外衣染得是鲜艳滴红，正在刺鼻风中缓缓飘动。

他姗笑了几声，然后狼狈地看着下方。

「我已经尽力了喔，米提斯先生。」

周围的巨人开始接连出现，他换上最后仅剩的两片刀片，从高处眺望着此刻彻底沦落为巨人国度的希干希纳区。在这座被鲜血染得腥红的悲惨城市之中，诗织阖上眼去聆听，恍然发现，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悲鸣尖叫。

不断汇聚的巨人犹如大军潮涌，密密麻麻的复盖整个希干希纳区，而那一张张咧嘴微笑的诡异笑容，更像是在嘲笑人类的徒劳无功。

人类输了……

希干希纳区彻底失守，甚至连玛利亚之墙也遭攻陷。

由于巨人的前进速度过于迅速，根本无法于第一时间告知其余玛利亚之墙内的无知居民这项可怕消息。在希干希纳区被袭击的几个小时后，中央政府宣布将人类的活动领域撤退至罗赛之墙，而这段撤退期间，有将近一万人被巨人啃食下腹。

那一天，人类彻底回想起在巨人控制之下的恐惧，也得面对接下来，人性残酷的一面……

连日数万人涌入，罗塞之墙几乎无法容纳蜂涌而至的数十万难民，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问题。难民在这宛如次等人类一般，他们需得忍受当地人的白眼，以及极为不平等的待遇。

原本就短缺的食物，在这些蜂涌而至的难民到来后，变得更加缺乏。这让罗塞之墙的士兵们极为不满，他们不情愿的打开粮库，对那些花上一整天时间排队只求能领到一小块粮食活下去的难民，露出宛如看蝼蚁般的厌恶眼神。

于这种艰难时刻，人们心中所谓的道德善良，平日里台面上的敦厚朴实，在被饥饿以及现实笼罩的恐惧支配下，没有人有心去经营维持，呈现出的是人性最真实的直接一面。

因饥饿，以及极为不平等的待遇所延伸出的问题逐渐扩大，罗赛之墙各地收纳难民的地区陆续传出暴动及犯罪事件，严重程度使得中央政府不得不开始动作。

为了镇压引发的内乱，政府起先派遣了大量的驻扎兵团以及宪兵团士兵，用以暴制暴极端方式，几日后仍是无法完全压下。后来，为了解决粮食的问题，以及不下的数度冲突，大量难民不论男女老少均被派去野地开拓荒地隔离，但持续数月下来，还是无法根本解决这些问题。

凉爽宜人的秋风已远，紧接而来的是饥寒交迫的残酷冬季。

于是翌年，八百四十六年。

中央政府以夺回『玛利亚之墙』的名义，指派调查兵团带领大量难民赴前线作战，共计二十余万人相当于总人口的两成。

短短三天的作战计画，最后只有一百多人活着回来。

通过这一次的残忍牺牲，剩下的人所面临的粮食不足的问题，终于得到改善，而让中央政府头痛的内乱纷争，也在同一天彻底获得解决。

那一天，诗织从巨石下救出的妇人与大叔，还有许许多多差点被巨人吃下肚，因为他得以逃难的无数难民，也几乎全死于这次的玛利亚之墙夺回作战。